第8章 天道令
在昆仑墟的宿辰峰上，陌衍白独身站在峰顶，仰望月空，道袍下摆在风中猎猎声响。
“小师弟，掌门师兄授了一道天道令与你。”一枚花纹古朴的天道令兀现，静静停在陌衍白的身前。
掌尊阙珊成拾阶而上，刚一站定，就被山顶的风吹了一脸。宿辰峰是陌衍白的修行之处，荒凉的什么都没有，风大极了。
“昆仑墟几代先贤历经百载，遍寻道藏经书，终研得玄牝法门，又参悟青莲顺逆之术，如今新道法在小师弟身上融会贯通，时机已经成熟。掌门师兄指派小师弟到长安筹建国教道场，归同修真大道。”昆仑墟拥有修真界独一无二的地位，可以凭借剑仙秦粟遗留的天道令号令天下，向天下修真者发声。
陌衍白躬身接过天道令。
天道令的令身复制出五道天道令影停在半空中，向山下激射而去。“五种修行大道中的隐沦修行者已经消失在历史长河中，这道天道令怕是招不到他们的人了。”
在大风中，阙珊成忙不迭的整理头发衣裳，往下望去。
天道令所发出的天道令影，其中代表“仙剑道”的令影变化为千千万万，飞向各处，代表“铸凝道”的令影只向千机谷飞去，代表“先知”的令影飞往长安的天谕监，代表“隐沦道”的令影则消失在茫茫夜空之中。而最后一道令影并不是代表“使鬼物”给湮灭的魔宫，而是给长安皇城。
此时此刻，修真界还不知道，一场修真界和皇家从未有过的合作，正在发生。
在凤城的荒野上，普罗山的弟子们拼命在找寻王犀的踪迹。
长夜里，领头的楚契被抬在担架上，气息奄奄，眼睛却瞪得极大。“师门要是降下惩罚，咱们一个都活不成了！”他心乱如麻，为什么青门要把魔宫旧人救走！在他的情报里，青门只跟皇族作对，从不招惹山中的修士。
他的意念沉在自己的灵海中查看，灵海死气沉沉，灵气根本无法调动一丝一毫。修真界的传闻并不准确，青门秘药不仅能杀人，还能使修真者的修为全部丧失。
他又惧又怕，不停地拍着担架。“你们快找，找啊！”一个修真者无法修行，便活的连凡人都不如了。
……
就在这时，普罗山的一个弟子冷不丁抬头看天上。“大师兄！那是不是昆仑墟发出的天道令？”
“天道令现世了！”
“剑仙始祖的天道令！”
天道令影在夜空中划出一道道蓝色的弧线，它们担负使命，在今晚就要把举世震惊的消息送递到黎祝大陆各个道宗门派。
阙珊成和陌衍白一同下山，不住吩咐着他。
“虚境峰三百弟子都跟你去，你还没有收徒，就让我的掌事弟子启盛平听你派遣。”
“天象异变，我玉衡殿监测到灵气浓度再次翻番，天下修道已是危急，掌门闭关修行正在紧要关头，我统领昆仑墟无法分身，此次小师弟下山，可代行掌门权责，你说话便是我昆仑墟的意思。”
陌衍白点了点头。
“……小师弟，我是说你除了谨慎行事，还是得开口说几句话的。不然天下人还以为我昆仑墟改学闭口禅的佛家功夫呢。”阙珊成咳嗽了两声。
陌衍白为人冷漠，极不愿和人说话。一年前他剿灭魔宫回山，把自己关在宿辰峰上，再不肯说上一句话。修真界纷纷传扬他与魔宫妖女纠缠，道心不稳，道行一落千丈，故而不见外人。但昆仑墟却清楚他独自修行新道术，法术精进之快令人咋舌。
阙珊成暗暗嘀咕，“开口说话”是不是新道术的忌讳。
瑶池仙子何瑶候在昆仑山下已久，夜风寒凉，霓裳飘动，她头上的金莲花摇曳生姿，更显的她楚楚可怜，娇俏动人。她身后的二十个侍女身着紫衣紫裳，低手行礼，远远站着。
“陌师兄，何瑶与你同去！阙师兄勿虑，我与陌师兄同去，便可由我在天下人面前代传陌师兄的意思，岂不周全。”
阙珊成面容尴尬。
瑶池仙子何瑶作为昆仑墟的六位掌尊之一，又是掌门师兄的亲妹子，身份尊贵无比。她自降身份，为陌衍白鞍前马后，纵然是夫唱妇随，也忒不像话了些。
“如今灵气有异，身在陶铸、蕴虚境界的大修士们人人自危，仙子这几年才进入的蕴虚境，境界最为不稳，恐有走火入魔之虞，你要是下山，还得让陌师弟分心照顾你，大为不妥。”
“与陌师兄去，我什么都不怕。”
这场面极是怪异，明明未婚夫就在眼前，何瑶却与陌衍白说不成话，反而一直苦苦央求阙珊成。
“那也不成，我若允仙子去了，掌门师兄怪罪下来，可是大大的不妙。”他捋着胡子，并不敢直接拒绝。
……
陌衍白似乎根本没有听见这些谈话，他向阙珊成行礼告别，说了句。“师弟这就下山去。”他翩然下山，仿佛说话从来不是问题，将瑶池仙子晾在一旁。
“我在他眼里就这般不堪吗？”瑶池仙子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手执鞭子，恨恨的向地上抽去，昆仑墟山下万斤重的大青石被直接抽成齑粉。
阙珊成哎了一声，拍了拍自己的头。他身登蕴尘境界中境已有百年之久，自讨没有突破境界的造化，心境放开，越发像个爱念叨爱说话的老人，但他对着掌门的亲妹子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昆仑墟掌门何虚冲在三十年前将亲妹子许给陌衍白，这本是一对男才女貌的天作之合，甚至已将婚期传扬天下。算起来时间，他们的婚期就在今年。然而，不知为何，陌衍白在一年前剿灭魔宫后，就彻底不再和瑶池仙子见面，而瑶池仙子更狠，将魔宫的一干余孽活活烧死，场景惨绝震惊修真界，甚至修真者们偷偷议论，她的手段狠辣更胜魔宫邪修。
昆仑墟的各个掌尊对此都颇有微词，但如今掌门何虚冲正在闭关的要紧时候，他的“蕴虚”境界后期即将圆满，不时就能突破局限。整个昆仑墟弟子都在翘首以盼，盼望着掌门成功晋入列真境，直追昆仑墟的创始人剑仙秦栗，成为普天之下第二个羽化升仙的修仙者。他们自然不能拿这种小事，扰乱掌门的修行。
“没有掌门口谕，还请仙子安心在山中修行。”阙珊成温言抚慰了几句，将道袖挥向空中，昆仑墟的守山大阵哈喇喇一声打开，犹如面纱一般的绿光帐幔阻断了她下山的道路。
守山大阵阵法森严，法力神通。何瑶挥起莲鞭，拼命向阵法禁制打去。只见阵法禁制响声、闪光不断，却丝毫破不开山口的缝隙。
瑶池座下的紫衣侍女围上来劝道。“仙子这般钟灵毓秀，天下无人能够比肩，试问哪个男子不会满心爱慕？陌掌尊敢为天下先，只身剿灭魔宫，试炼玄牝法门，将自身置于危险之中，生怕一步踏错就是万劫不复，辜负了掌门的厚爱，自然不敢分心。眼见着婚期将至，仙子还怕他逃婚不成！”
她见阙珊成不让，念了个法决，越过五峰，径向掌门闭关的地方飞去。昆仑山的五峰中央，有一浩渺之湖犹如天镜浮空，占尽天地灵气，这是掌门何虚冲疼爱幼妹，亲自设下的福地洞天，并以妹妹闺字命名的瑶池。她的坐卧之处有一个白玉雕像，这是陌衍白庆贺她晋级掌尊送与的。雕像惟妙惟肖，她的一颦一笑都恰到好处，雕刻起来极费功夫。若说陌衍白对她没有情意，她并不相信，然而自从他下山去了魔宫，他就再没来到瑶池，等到她得知传闻，将满腔怒火都发泄给了魔宫妖修，他就更不愿见到自己了。
究竟陌衍白和魔宫妖女之间发生了什么，修真界人云亦云，也说不出来。但没有人会认为，陌衍白傻得抛弃昆仑墟掌门的幼妹，恋上其他什么人。纵然是凡尘女子，都受不了情郎的冷淡，瑶池仙子痴恋陌衍白，患得患失，死活都想不明白他们怎么变成了现在这样。
“我求哥哥去，我不能再傻一次，让一年前的事情在我面前重演了。”
——
“陌掌尊，我们来这里做什么？”启盛平与陌衍白一同降下云端，三百昆仑墟弟子在后边紧跟，他们从昆仑山前执剑飞行万里，先不去长安，飞到了凤城荒野。
启盛平心中惴惴，问陌掌尊十句，都不见得他回答半句。
他紧跟着陌掌尊的脚步，很快就发现了或伤或惨的普罗山弟子。一开始领头的楚契还遮遮掩掩，然而昆仑墟的弟子们都清楚这个魔宫逃犯的样貌，问了几句，楚契就露了马脚。
“王犀？他还活着？陌掌尊，我这便教仙鹤传书给瑶池宫侍女。”王犀作为最后一个魔宫旧人，是从昆仑墟的瑶池水牢逃脱的，惹得瑶池仙子大动肝火。
陌衍白没有答话，他讪讪的便不敢再问了。
他们直接进入一个山洞之中，楚契偷偷教师兄弟背着他，跟在昆仑墟弟子后边。
“乘愿再来”的墓碑赫然出现在众人的眼里。
楚契急疯了，从师兄弟的背上摔下来，在地上匍匐爬过去，挖来墓碑后边的浮土。“是玄铁链！是玄铁链！王犀就埋在这里，那些杀千刀的青门人！”他从土中扽出那条鸡卵大小的铁链，心中大喜。
普罗山弟子个个面现困顿之色，心中的大石终于落地，他们搜寻了两天两夜，就是找不到白幽明和蒲玉的踪迹，眼见着绝望了。这会见到死了的王犀，虽然觉得不如活着的好，但总算对师门有交代了。
却没想陌衍白抓起木制的墓碑看了两眼，手中发出一道闪电，将墓坑和玄铁铁链都击成了碎末。
“此处有昆仑墟陌衍白行事，普罗山的弟子可以回去向众长老复命了。”
启盛平吃了一惊，他从没听过陌衍白说过这么长的句子。他本来对长安之行忧心忡忡，此时倒安心了不少，这位少言寡语的年轻掌尊言语中自有沉沉气势，不得小觑。
楚契急火攻心，恨得吐了一口血来。他只不过在普罗山上弟子排位靠前，而陌衍白则作为年轻一代修真者的领军人物，坐到了掌尊的位置，陌衍白既然发话，那么普罗山众弟子也只好听命回撤。可是这样回去复命，必然会被师门重重责罚，更何况自己功法尽失，师门哪里还会认他是七席弟子。
他的脑海中晃过许多念头，修真界的传闻竟然是真的吗，陌衍白贵为掌尊身份，与瑶池仙子交恶，贪恋魔宫妖女，偏袒邪门歪道？甚至启盛平也暗自嘀咕，陌掌尊下山第一件事竟然是来寻魔宫旧人，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的。
……
陌衍白的神色淡漠，他望着墓碑上“乘愿再来”四个字。
魔宫最后一个旧人死了，那么立碑者又是何人。墓碑上的字，横撇竖捺，勾连转折，雕刻的极是细心，竟像是小姑娘才有的心思。
他莫名觉得，这字迹他在哪里见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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