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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23章


两人最终停在了一座朱红色的庭院前,庭院挂着的牌匾上写着城主府三个醒目的大字,而玉笛莹莹的光指引着两人要往庭院里更深处去。

        盛嘉鱼推开城主府的大门,即使她非常小心却还是弄了她一手灰,显然这里已经荒废了许多年,好歹是一座城的城主府,可里面却处处是断壁颓垣。

        盛嘉鱼第三次身上沾上蜘蛛网时,她不耐烦了,尤其是在身边这位由她开着路,穿着一身白却丁点都没有弄脏的强烈对比情况下。

        盛嘉鱼加快步速,一鼓作气来到了玉笛所指引的地方,一间肉眼可见怨气大作的厢房。她举起剑鞘小心翼翼地推开了厢房的房门,只见男孩模样的怨灵伏在地上,似乎是除了先前的打斗,本体也早已经受过伤的样子。

        盛嘉鱼和卫绥之的靠近,让怨灵的表情变得凶悍起来,尤其是他望向盛嘉鱼身后卫绥之的表情,愤怒中又夹杂着恐惧,但他伏在地上仍旧没有什么动作,看样子是没有气力去反击。

        盛嘉鱼松了一口气,原本以为对付这家伙要十分吃力,毕竟怨气大作的凶灵修为不够的话,光是靠近就可以会为怨气所冲撞。

        可是因为是受了伤的怨灵,无论是凶煞之气还是他的障都已经大不如前,盛嘉鱼轻轻松松就推开厢房的门,靠近了他准备开始施术。

        对于怨灵的净化术,是仙门百家所必修的课程,盛嘉鱼默默施术,而地上的怨灵没多久就受到了净化术的影响,显然他痛极了,凝聚出的实体在地上来回打滚,进而怨灵忍住剧痛露出了凶相,盯着盛嘉鱼如同凶兽追捕目标一般。

        盛嘉鱼早就提高了警惕,毕竟能够为祸一方的怨灵绝对不是能够轻易对付的,即使是在受了伤元气大伤的情况下。

        怨灵以男孩的样子嘶吼着朝盛嘉鱼扑了过来,盛嘉鱼侧身避开,怨灵扑了个空,嘶吼着的男孩声音越发沙哑尖利,眼看着怨灵已经完全丧失理智甚至无法维持人形了,盛嘉鱼悬起了心。

        可又要朝她扑过来的怨灵,却在看到卫绥之手里摆弄的玉笛的刹那,怨灵原本混沌的眼睛里清明了片刻,盛嘉鱼也在嘶吼和哀嚎声里好似听见了啜泣声,微不可闻,但是一直在持续。

        她手里施着的术法不变,却偏过头分心询问卫绥之起了:“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哭声什么的?”

        “哪有什么哭声,他叫得吵死了,你要净化就快点净化,我累了。”卫绥之有些困了的样子,扫了一眼地上翻滚着的怨灵就懒散地开口道。

        其实净化怨灵的术法,除了直截了当的施术将其抹杀净化外,还有一种便是和怨灵通感,与之交流,以化解其心结的方式净化怨灵。

        后一种方式虽然凶险,但是也可以在这个过程里淬炼心境,苦禅寺的佛修就经常以此入道,不过除了他们之外,绝大多数的人对于为祸一方的祸害绝不会有怜悯之心。

        盛嘉鱼并不是想淬炼心境,也并不是可怜这个在地上打滚的男孩样子的怨灵,毕竟她可是差一点点就上了他的当,成了他的养料。

        但是环绕在耳边的啜泣声实在让她觉得好奇以及感到莫名的淡淡悲伤,并且随着时间的流逝,啜泣声越来越大,盛嘉鱼并没有净化怨灵的快感,只感到了越来越重的烦躁。

        盛嘉鱼松开施术的手,一把从卫绥之手中拿走了那半截笛子,烦躁不安地对卫绥之开了口:“你帮我护法。”

        卫绥之此时才精神了一些,抬起眼皮看了看烦躁不安的盛嘉鱼,又看了看在地上痛苦喘息着的怨灵,盛嘉鱼本以为他会问些什么,至少会阻拦她一下,但是卫绥之什么都没说,只点了点头示意盛嘉鱼他知道了。

        盛嘉鱼松了一口气,又有点怅然若失,她甩了甩头,握着玉笛凝神静气,尝试感受怨灵散发出的怨气,一时间周遭都静了下来,盛嘉鱼感觉自己的神识里仿佛多了一块混沌不清的地方,她不再犹豫,朝着那个地方而去。

        “快点,我在这等着呢。还有,你把我的小鱼干放哪儿了?”盛嘉鱼在和怨灵达成通感的最后一刻前,听到了卫绥之懒懒散散又清冷欠揍的声音,她心里暗骂,紧接着下一瞬,她进入了神识里的那片混沌之中。

        盛嘉鱼一时间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牙牙学语的稚童,但是她在其中只是观察者,她是无法控制她所感知到的这具身体,亦是无法发出声音或做出任何行动的,甚至看到的画面也是零零碎碎的。

        从零碎的画面里,盛嘉鱼得知原来这个男孩是城主府的小儿子,叫做于薪,出身于城主府,根骨又好,可以说得上是顺风顺水了,他的母亲城主夫人亦是非常疼爱他,温柔甜蜜的嗓音,轻柔舒缓的抚摸,这是盛嘉鱼所感知到的,盛嘉鱼有些纳闷,这看上去挺幸福的啊,为什么会死后成为怨灵为祸一方呢?

        不过马上盛嘉鱼就大概知晓了缘由,画面一闪,稚童已经长成了她见到的黄衣男孩的模样,此时的城主府也不是她所见到的萧条落寞的样子,而是雕梁画栋精致富丽。

        男孩在水边朝湖里丢着石头,透过湖面,盛嘉鱼看清楚了男孩脸上的胎记,红色的胎记不仅占据了半张脸颊,还不是一个好看的形状,歪歪扭扭连魔宗的魔纹都似乎比它更规整。

        所以男孩身后才会一直响着“妖怪”的谩骂声,窃窃私语的议论声,父亲不喜的训斥声,甚至是石块投掷过来的破空声,不过男孩有母亲给他的笛子,他靠笛声和母亲抵御这一切。

        但是紧接着,母亲离开了,是永远的离开,旧疾未愈的她在病榻上给男孩吹笛子,让他去她曾经的宗门泠音楼,她最后留下的是抚过男孩脸颊的温热触感以及一个意味不明的字“话”。

        盛嘉鱼看着男孩离开启元这座花灯小城,看着他拿着信物拜入铃音楼成为一名音修,看着他渐渐长成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少年,也看着他因为他的胎记而艰难度日,每况愈下。

        情况没有变好,少年也越来越沉默,他好像其实并不爱修炼,他只是爱吹笛子,离开宗门的那天,他的笛子断成了两半,赶他出师门的长老说,泠音楼不能有这样一个包藏祸心的弟子,陷害他的同门躲在人群中洋洋得意。

        他什么也没说,捡起断裂的笛子回到了启明。

        但是回来却也只是更苦,被赶出宗门的弟子,给家族蒙了羞,可想而知是什么境况。

        事情的转机和因果在不久后,于薪在启元城外碰上了一个鬼面人,鬼面人承诺他能够有密法可以去除他脸上的胎记,十四五岁的少年选择了与虎谋皮,因为他似乎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但后面的结果,盛嘉鱼却是不忍再看了,与虎谋皮的下场是,小孩被狠狠骗了。鬼面人只是将他当作了所谓的实验对象,将鬼息魔气不管不顾地注入了他的体内,看着他痛苦挣扎了数十日后,鬼面人扬长而去,而他死在了阵法台上。

        但是鬼面人的目标并不仅仅是她,而是整座城里的人,不知道鬼面人用了什么手段,盛嘉鱼跟随着于薪的视角,他不是心怀怨念成为怨灵的,他是被启元的怨气所唤醒的,他醒过来的时候,这里已经成了一座死城,怨气盘踞于此,汇聚在少年的身上,他成为怨灵,无法安息,也无法停止。

        再后来就是遇见之前的鬼修,鬼修想要炼化他的魂魄,但是反而被他所吞噬,两人拉锯于此,这里彻底变成鬼城,于薪把这里幻化成曾经的模样,十里长街的人和物都是曾经真实出现过的,不过一切都是梦幻泡影……

        一场通感下来,盛嘉鱼仿佛也历经了一个人的人生,盛嘉鱼再次睁开眼睛,来到了识海中封闭的一个漆黑的空间内。

        娃娃脸的男孩与她对视,是于薪,男孩面无表情:“你想净化我?你办不到。”

        盛嘉鱼叹了口气,走到了男孩身边:“哦,我现在就是想躺着。”

        盛嘉鱼随即躺在了男孩身边的地上,头枕在她自己的胳膊上,闭着眼睛好像真的是要睡一觉一样。

        “花。”盛嘉鱼闭着眼睛突然开口。

        “你说什么?”男孩的态度并不好,凶巴巴的语气。

        “花,那个胎记,其实像一朵花。”

        许久的沉默,没有人说话,只有盛嘉鱼微弱的呼吸声。

        “你想要什么?”男孩歪头看向盛嘉鱼,盛嘉鱼睁开眼睛,眨巴着眼睛思索了一会说:“没什么特别想要的。”

        “你说谎!”男孩言语间非常确定,“唔……”盛嘉鱼又停滞了一会迟疑着开口道:“也许是,自由?”

        男孩也有些迟疑的样子:“那我帮不了你,我没有过自由。不过我母亲对我说过一句话,不要被昨天和别人所困,我没能办到,你能办到吗?”

        盛嘉鱼犹豫了一瞬,她还来不及给出回应,下一瞬她睁开眼睛,已经回到了破败的城主府的厢房内。

        天边微曦,竟已是过去了一夜,小城内空空荡荡,再也不见什么怨灵和鬼修的影子,唯有地上的半根玉笛提醒着盛嘉鱼一切并非水过无痕,盛嘉鱼将地上的玉笛捡了起来,同她手中的一起放进了芥子囊。

        就在她要把芥子囊合起来的时候,一只手横叉了过来,卫绥之的声音轻轻淡淡的:“我等了你半夜,你就这么苦着脸?嗯?我的小鱼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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