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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第96章


他人还在,料想她不能逃,犹豫了一阵之后还是依言将她松开,欲言又止地看着她,眼眶深红。

        分明行强迫之事的事是他,到头来,却仿佛是她对不住他一样。薛稚唯在心间冷笑,面上不动声色:“你去把蓁儿抱过来,让我瞧一瞧。”

        她是个和缓的态度,桓羡虽然觉得有些诡异,但也不愿放过这难得的机会,唤了芳枝将蓁儿抱来。

        已是深夜,蓁儿早已熟睡,于烛光下的襁褓中,嫣红的一点唇瓣兀自吐着口水泡泡,眼睑下睫毛历历可数,实在玉雪可爱。

        薛稚同他立在摇篮边上,看了一会儿熟睡中的女儿,心间涌起一阵洪波似的酸涩。

        她对桓羡道:“这也是你的女儿,你不能这样对她。你知道吗,你那天拿剑指着蓁儿的时候,我真的很难过。”

        “她虽不是你的亲生女儿,却也是她的生母九死一生生下来的。你要是真的不喜欢她,就把她托付给旁人吧。况且你忘了我们夭折的那个孩子吗?我真害怕若生下他,你也会这样拿他来威胁我……”

        想起那个被她亲手杀害的孩子,她终究有些难过,眼中亦泛起山岚似的轻雾。桓羡亦是心间不好受,忙握着她手柔声道:“哥哥以后不会这样了。”

        “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我答应你的事都有做到,为什么明明我没做错什么,你却要把他们的死都怪在我头上。明明我才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为什么每次被舍弃的都是我。”

        “栀栀,我爱你,你不可以这样对我。”

        这一句近乎哀求,若是平日,他绝不可能宣之于口。

        但他没有办法,离明日的大婚越近,他心中那股会失去她的预感就会愈强烈,就算他把她关在殿中也不能消弭,总觉得她会又一次离开。

        就像那无数次的梦里,她从城楼上坠下……只要一想到这点,他就会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绪。控制不住地想要将她留下,不管是用什么样的法子。

        他已经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全身的神经脉络都好似丝线被她攥于掌心,只要她轻轻一扯,他就被迫臣服。

        分明从前不是这样的。

        分明从前依赖他的是她,胆小又爱哭,连打雷这样寻常的事都要哭着跑来找他同睡。

        他又想起少年时的事来,他原本没多喜欢这个贸然出现的妹妹,但她偏偏要强行闯入他的生活,让他原本乏善可陈又灰暗衰败的人生,也终于有了一抹亮色。

        他承认,一开始他的确是对她很不屑的,嫌弃这小女孩子聒噪,太过黏他,但更多的,却是厌恶那个为了存活下去不得已接纳她、讨好她的自己。

        那时她还很小,或许还读不懂他那隐秘的自尊心,却也能感受到他的冷淡,会委委屈屈地扑进他怀里控诉他不理她,或是向阿娘告状。

        那时候的她,是如此地依赖他,眼里心里都只有他一个。为什么,现在一切却反过来了?

        又为什么不可以,为什么她不可以像从前一样,眼里心里都只有他一个?她又为什么要记着谢兰卿,谢兰卿,究竟哪里比他好?

        他看着她,眼中忿恨、失望、难过等种种情绪都如走马灯转过,灯驰影转,驰骋不休,最终又尽归于夜色一般深沉的墨色。

        “你是喜欢哥哥的,对不对。”他道,稍显激动地攥住了她双肩。

        “在洛阳的时候,在朔州的时候,还有在秦州的时候,就算我比不过他,你也还是有那么一些喜欢哥哥的,对不对?”

        “你不要走,你不要这么对我。只要你留下,你从前不喜欢我的地方哥哥都可以改,哥哥可以变成任何你喜欢的样子,只求你别那么对我。”

        薛稚没有回应。

        她只是看着他,眼中映着烛光摇曳的影子,轻波摇漾,如含怜悯,如含讽刺。

        “哥哥真可怜。”

        片刻后她轻轻叹道,似是妥协。

        桓羡在心中庆幸,于无声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伸手将她揽入怀中,胸膛相贴,聆着她的心跳,那颗不安跳动的心才稍稍缓和。

        心中却想,快了,快了。

        他知道巫人有一种药,名为忘尘散,喝下去前尘尽忘。

        眼下,他已命人入宫配置,很快,她就会和他初遇见她时一样,成为一张白纸,可以随意被他染上任何一种他想要的颜色,以他为唯一。

        到那个时候,他们之间,再无争吵,再无隔阂,她不会再记着谢兰卿,她的心里,将永远只有他一个。

        ——

        次日清晨,薛稚被迁往漱玉宫。

        玉烛殿既是天子寝殿,自是不能从殿中发嫁,然她父母双亡,桓羡也不放心让她自从伯薛承在京中的宅邸中发嫁,一番考量之后,将发嫁的地方选在了漱玉宫。

        届时,车驾会从漱玉宫出发,经华林园自宫城北门玄武门出宫,绕台城半周后,再经南边的大司马门入台城,至太极殿前完成大典。

        是日春光明媚,鼓吹清和,漱玉宫中已然妆饰一新,被无边红绸布置成新婚的模样,漱玉宫中,里里外外皆是为了今日大婚忙碌的人群。

        被布置成新婚闺阁的那一间寝房里,鸾镜妆台前,薛稚身着礼服,正由芳枝手持喜梳盘着今日成婚的发髻。

        长长的裙摆裙拖十二幅,散如夜中冶艳静开的火焰兰,每一幅裙摆上皆镶着金粉金箔与合浦明珠,又以金丝银线绣满了繁复精美的纹饰。

        阳光自窗中跃进,跌落在女郎窣地的罗裙,折射出耀眼的光芒,映在屋中满室的红绸之上,意外显得有些落寞。

        镜前,薛稚感受到这久违的阳光,不自觉微微抬起了脸,想要它照得更久一些。

        即使是这样场合的日子,青黛木蓝也未被允许回到她身边。四周宫人们忙忙碌碌,梳发的梳发,描眉的描眉,忙忙碌碌,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喜庆的笑,却鲜有人注意到这位新皇后眼中的落寞。

        薛嫱作为皇后娘家的代表,被天子特意下了请帖邀请入京,此时正拿着一支珠钗在她有如浓云的髻上试着,受这气氛感染,眼中也带了些欣然的笑。

        “栀栀妹妹生得可真好看。”她由衷地赞叹道,“一定能和陛下……”

        她原还想说些白头偕老的祝辞,瞥眼瞧见铜镜里薛稚脸上像是不大高兴,又识趣地没有开口。

        薛稚腰封中还藏着那枚金剪,是她今日寻机会从匣中取出的,她看着镜中如花娇艳的容颜,自己也情不自禁地伸手抚了抚,眼中慢慢地析出一片哀凉。

        这样好的一张脸,从今之后怕是再不能够有了。

        吉时片刻即至,礼乐奏响,她被宫人搀扶着出了门,待受玺之后,进入早已备好的画轮车。

        和第一次成婚也没什么差别的流程,丝竹管弦,礼乐齐鸣,载着车马辘辘朝宫门驶去。

        途径华林园的时候,端坐车中的未来皇后忽然出声:“请停一下。”

        “我有东西掉下去了。”

        一时之间,随队的礼部官员与宫人尽皆愣住。

        历来大婚典礼从没有中途停止的,然今日是天子娶妇,车中坐着的是未来母仪天下的皇后,皇后之令自是不能违背的,一众迎亲的官员都犯了难。

        梁王桓翰身为迎亲的主礼官,亦是犹豫,正要委婉回绝,薛稚却已挽起车帘走下车来,径直朝华林园中走去。

        她头上还戴着大婚的花冠,身着礼服,有如一只毛羽艳丽的凤鸾于车中飘出,轻盈远去。

        突如其来的举措令众人皆吓了一跳,芳枝作为随驾的女官,忙和梁王慌慌张张地跑过来:“殿下,您这是要做什么?!”

        道旁都是挎剑负枪的兵士,还不及众人反应,她忽地拔出一柄长剑来,横在了颈间!

        “去叫桓羡来见我!立刻!”

        众皆瞠目结舌。

        怕刺激着她,桓翰不得已举起双手来以示自己没有恶意,又试图劝她:“乐安妹妹,你这是做什么?”

        “典礼在即,皇兄可还在太极殿前等你呢。你有什么事情,先和四哥说,好吗?”

        她却置若罔闻,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一面向后退着,如覆冰霜的面上窥不见半分和缓。

        梁王无法,只得命芳枝前去禀报。薛稚提着那柄长剑,转身头也不回地朝华林园中跑去。

        她跑得实在很快,众目睽睽之下,轻灵得有如山间的一只麋鹿,消失在华林园茂盛的草木间。梁王忙率众追上。

        这厢,玉烛殿里,桓羡也已更换好礼服,欲前往太极殿前等待典礼开始。

        按说此时距离大典开始还有一个时辰,去迎接皇后的画轮车理应才刚刚启程,但他却莫名的有些不安,打算亲去迎接。

        毕竟天子娶妇不同于民间嫁娶,须由新婿亲去迎接,只需在太极殿前等着皇后到来即可,这其中未免没可能发生变故。

        这时芳枝突然急急忙忙地跑上前来:“陛下,您快去看看吧,皇后殿下她,她……”

        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句话也被颠得七零八落。桓羡霍然一惊,原先的喜悦顿时烟消云散,匆匆拂开她朝殿外走。

        华林园,天渊池。

        桓羡赶到的时候,她人已在天渊池上通往湖心高台的长长的石桥上,远远便能瞧见那抹原属于新婚的红在风中猎猎飞舞。

        她手里还提着把长剑,头上的十二树花冠歪歪斜斜地扣在头上,发髻却已跌落,若云丝散落下来,乌黑的发,赤红的衣,在风中轻盈袅娜飘然欲举,实如一朵被风吹开的火焰兰,热烈,又似乎随时都能被风吹落。

        天渊池畔,石桥之外,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军士,因怕刺激着她,俱都候在池畔,不敢轻举妄动。

        桓羡喉咙发紧,拂袖疾跑了过去。

        “栀栀!”

        “皇兄!”

        这两声近乎同时响起。见他来,梁王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忙焦急地道:“您快劝劝皇后殿下啊,这,臣弟实在是劝不住!”

        连个女人都看不住,要他有何用!

        桓羡在心里恼他办事不力,拂开他走上前去,一颗心更是心急如焚。

        “栀栀,你这是做什么?”

        那是截通往湖心九华台的石板桥,尽头即是湖水浩瀚的天渊池。烟水氤氲,可闻水声。

        江南二月春气尚冷,天渊池水深且寒,她又不会凫水,真掉下去可如何是好。

        薛稚睇过眸来,长发披散,衣衫被风吹乱。涂了厚厚的脂粉的脸,在天光下是另一种灰败的苍白。

        “我做什么。”

        她冷笑了下:“好啊,你叫他们都退下,你一个人过来,我说给你。”

        “皇兄……”梁王征询地看向兄长。

        他只觉得薛稚或是已经知道了谢璟的事,眼下情绪并不稳定,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伤害皇兄的事情来。

        桓羡却不假思索地屏退了他们:“你们都下去。”

        梁王应命率众退下,退到更远的园圃之后。他试图靠近那座石桥,被她以剑直指才不得已退回去:

        “好了,现在只有哥哥,说吧,你有什么要求我都答应你。”

        “我不嫁。”

        斩钉截铁的三个字。

        “这个不行。”桓羡想也不想地回绝,“我已祭告过天地祖宗,昭告天下。眼下文武百官都在太极殿前等着你我,这样的事情,又岂可儿戏。你不是也说过,不会在这样大的事情上给我丢脸的吗?”

        “为什么就非得逼我嫁给你?”薛稚情绪渐渐激动,握剑的手亦在春日尚寒的微风中轻微摇晃,“如果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已经嫁过人了,又怎么可以有两个丈夫?如果是依我自己的意愿,我告诉你,我不喜欢你!我不喜欢!我是个活生生的人,我有自己的喜怒哀乐,我有自己喜欢的人!为什么非得要逼我!”

        她声嘶力竭地哭喊着,面上神情犹似扭曲,极尽痛苦,桓羡原本隐忍的怒气也随这一句霍然拔高,忍不住怒喝道:“是你自己答应过的,你忘了吗?你从小就说过的,长大后要嫁给哥哥,又为什么移情别恋,为什么不作数了?”

        “何况在秦州的时候你也答应过,你所要求的我都一一做到,为什么,你自己说过的话就不算数了?谢璟的死又不是我造成的,你又凭什么要把这一切都怪在我的头上?!又凭什么悔婚?”

        听他提起那个永远也不可能再回来的青年,她眼中忍了许久的泪终是簌簌落下:“是啊,我是答应过你了,可是结果是什么呢?是他战死他乡,连尸骨都运不回来,是连莲央也要因为你所谓的大局惨死!她本来都可以自由了啊,是你,是你害死了他们!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桓羡,你总是这样。口口声声,爱我,喜欢我,却从头到尾都在伤害我和我身边的人!”

        她情绪实在激动,一番话还未说完便崩溃地大哭起来,身体亦于风中剧烈颤抖,仿佛随时会被湖上的风刮落下湖中去。

        桓羡终于有些慌了,不自禁地靠近一步:“栀栀……你听哥哥解释……”

        “哥哥?”

        她哭声顿止,却凄凉地笑起来,看向他的目光是从未有过的厌恶:“你是我哥哥吗?你又真的有把我当成你的妹妹吗?把我当颗棋子肆意操纵的是你,当个玩意儿肆意玩弄侮辱的也是你,妹妹不是妹妹,情妇不是情妇!我又究竟做错了什么要落在你手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说啊!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啊,不就是这张脸吗!”

        她情绪崩溃地拔下头上的金钗,以钗抵脸,作势欲划。

        桓羡心头巨颤,竟是控制不住之势。

        他从未有一刻有如今这般慌乱过,便是少年时被桓骏用剑抵着喉咙的时候,便是他放野狗咬死欺负他的桓陵的时候,他也未有如今这般煎熬慌乱,只觉那曾于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噩梦,马上就要在眼前重现。

        “栀栀……”

        失神只是一瞬,他大踏步朝她奔去。然而终究是晚了一步,她流着泪最后绝望地看了他一眼:“此生都不想再看见你,被你看上一眼都觉得恶心。”

        语罢,她伸手掷下头上金灿灿的十二树花冠来,哐当一声弃了剑,头也不回地朝高台上跑去!

        她跑得很快,桓羡从不知他美丽柔弱的妹妹,身手何时变得这样敏捷,像越云的雨燕,像穿林的麋鹿,一阵风似地掠过了石桥,离尽处的高台近了。

        尽头就是浩瀚如海的天渊池,莫说是人,便是兽物掉下去也极易溺水。桓羡心脏猝然一紧,不自禁地高喊出声:“栀栀!别做傻事!”

        薛稚脑中却唯有一个声响。

        她自由了!

        像她放生的蝴蝶一般,彻底地自由了。

        她不顾身后的声声惊呼,一件件将身上精致繁复的嫁衣脱下,如同抛去万重枷锁,前所未有的轻盈自在。

        抛落的嫁衣散于风中,将漫天乌云都染作朱色。桓羡只觉那股已经消失很久的疼痛感重又袭上眼球,当日母亲腹中喷溅出的鲜血,还有梦中无数次从天而坠的红衣,都变作眼前朝他飞矢一般的嫁衣劈头盖脸地朝他打来,如一阵阵的血雨打在脸上,令他头痛如裂。深重的红色自眼前拂落时,看见的是已褪去皇后服制的她如一枝芙蓉自高台上跳入水中,发出巨大的响声。

        “栀栀!”

        他疾喝一声,想也未想地跟着跳了下去。

        湖畔,匿在林木后听争吵的梁王霍然跳起来:“糟糕!皇兄不会凫水!”

        这回再顾不上那不得靠近的谕旨,众人急急朝九华台跑去。

        台下,桓羡已于水中抓住了急速下坠的薛稚,将她揽进怀里,一只手胡乱地在水中击打着,试图借助那稀薄的浮力中朝岸边游去。

        肩下突然尖锐一痛,桓羡震愕回首,薛稚长发乱湿,铅华尽洗,右手还牢牢攥着那枚刺进他肩下三寸的金剪,玉映雪堆的一张脸上唯有冷至极点的淡漠:

        “去死吧。”

        心口猝然如裂,仿佛这一刀不是刺进了肩下,而是直直捅进了心脏里,涨开的疼痛使得他对漫过头顶的水流也毫无知觉。只是怔怔地、怔怔地看着那枚近乎刺进心上的剪子,薄唇颤抖着抿出二字:

        “很好。”

        ……

        二人俱被打捞上来之时,已是夜暮。

        原本定于亥时开始的大典自是没能完成,二人被就近送回了附近的宫殿,请来御医诊治。

        因有袍服作阻,薛稚那一剪刀未能捅得太深,然亦是伤及心脉,被御医拔出利器清洗后,满盆清水都已聚成了浓艳的红色。

        只是偏了一点点,她便要捅进他的心脏。

        她是真的想杀了他。

        这认知令桓羡万念俱灰,倚在床靠上,想起二人从前关系和软的时候,更是恍如隔世。

        他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为什么他们的关系分明已在好转,为什么,在他以为可以重新来过的时候,又急速转下,落得今天这般两败俱伤的结局。

        直棂窗上夕阳映出的花枝剪影渐渐模糊于暗下来的天色,冯整小心翼翼地领着宫人点了灯,将候在外殿的梁王桓翰领进。

        “她怎么样了?”桓羡眼也不抬地问。

        薛稚被安顿在隔壁的偏殿,梁王身为兄长,方从那边探望了过来。应道:“人是醒了,不过……”

        突如其来的停顿,桓羡冷然侧眸:“不过怎么了?”

        梁王微微犹豫,不知要如何说下去。桓羡又不耐烦地皱起眉头:“罢了,朕亲去看看吧。”

        他已换上一身干净的寝衣,由伏胤搀扶着,艰难地朝安置薛稚的偏殿去。

        她身上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只因溺水昏迷了过去,眼下人已醒了,正躺在榻上,殿中是如死亡一般的沉寂。

        芳枝就守在床畔,手旁是那碗送来的、并未动过的药,她看着榻上雪面无一丝血色的公主,无声落泪。

        榻上,薛稚睁着眼,目光空洞地看着帐顶被烛光照出葳蕤绿叶的精致繁复的莲花忍冬纹。

        她分明是活着的,却死寂得如同一盆死灰一般,当真心如死灰。

        桓羡心底隐隐的火又烧起来。

        分明是她捅了他,让他在本该最隆重的日子颜面尽丧,眼下她却是一幅受害者的模样,仿佛差点被捅死的那个人是她而不是他!

        她凭什么这样对他!

        他又凭什么放过她!

        他眉尖微动,正要启唇刺她几句,念起那味已经配好的药,却又改了主意:“去,拿忘尘散过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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