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芷欣，我们现在应该要去哪儿？”

        “找一个无人的开阔的地方……把我从花盆里移出来……”

        空中西旻抱着芷欣着急地问，很快便在太湖附近找了一个幽僻的山谷，将芷欣现在的真身从红玉花盆里移了出来。

        茉莉花脱盆的瞬间，就变回了原来大小的样子:高将近八米、树干需要四个成年男子合围才能抱下，发达的根茎就像八爪鱼的触角，不断往地里钻去，原本在他怀里的芷欣，也瞬间化作一道绿光，往茉莉花中飞去。整个过程持续了将近半个时辰，待到日至中天，树林里才安静下来。“芷欣？芷欣？”他喊了两声，但是没有人理他，便在茉莉花树下找了一个地方躺了下来。及至日影西斜，暮色四合，万籁俱寂，沉寂多时的茉莉花树才又有了动静，一朵朵白色的花苞竞相绽放，淡绿色的灵光像极光一样从茉莉花从中飘散而出，照亮了整个山谷。

        西旻整个人都惊呆了。接下来发生的一幕，是他这辈子从来没有想过会见到的。只见白天才钻进土里的根茎，又一根一根从土里钻了出来。一整棵巨大的茉莉花树，被一股纯净的灵力托到了空中，越升越高。无数花枝像藤蔓一样往下延伸，将慢慢蜷缩成一团的根茎层层包住，越变越小。不多时空中便渐渐变幻出一个人的身形来，无数茉莉花自从木人身体中飞出，如丝绸般将空中越来越窈窕纤细的身躯，密密实实包住。大约又过了半个时辰，花散香消，一个清丽绝俗的女子才慢慢落到他面前，如九天上的仙子，降临凡尘。

        “西旻哥哥！”

        然而西旻却好半天都没缓过神来，这一切实在是太诡异了——虽然他知道他和芷欣现在都不是人——他们是在一个神话世界里，但是第一次看到芷欣在他面前由花变人，他还是有些不能接受——他需要冷静冷静，摸着滚烫的额头，急忙转过身。

        “西旻哥哥，你怎么了？”女孩又道。西旻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转过身：

        “所以，你现在是……炼神了？”

        “嗯！”女孩高兴地点点头说，“多亏西旻哥哥今日早晨给我喝的那瓶甜露水，我竟然足足涨了三百年的功力，直接突破化形期到炼神期啦！”

        “可是我记得陈大夫说过，你到达炼神期至少还需要一百年的时间，怎么突然就升级了呢？”

        “我刚刚说了呀，都是因为西旻哥哥你今天早晨给我的那瓶甜露水。我现在再也不用受到真身的束缚，可以想去哪就去哪啦！除此之外，西旻哥哥你给我的那个红玉花盆也是非常神奇，我这几日住在里面，修为提升的飞快！”

        原来如此。等等，“芷欣你刚刚说什么？你现在能偿出味道了？”

        “啊？”

        西旻心神一震，接着不等芷欣反应过来，拉着芷欣又来到外面一个夜宵摊，点了两份大大的糟鸡拌面。

        “怎么样，什么味道？”

        可芷欣却一脸莫名其妙地摇了摇头，西旻就着芷欣刚刚吃过的筷子夹了一口面到嘴中，“怎么会？刚才在客栈，你明明就说甜了呀？”

        “西旻哥哥是说那瓶甜露水吗？”

        “嗯。”

        “瓶甜露水能让我瞬间增加三百年功力，必不是凡间寻常之物。西旻哥哥是天上的神仙，怎么还不知道了呢？”

        西旻方才明白过来，也不再纠结，吃完东西结了账，便和芷欣一起回客栈了。

        翌日清晨，二人一起来到街上，走进一家名为“霓裳阁”的成衣铺。西旻为芷欣挑了一双尔岚绿绣花鞋，替芷欣穿上。芷欣提着裙摆在镜子前走来走去说：

        “西旻哥哥，为什么要给我穿这个？”

        原来她自从变成一只茉莉花精后，便再也没有穿过鞋子，身上的衣服、头饰都是用花叶变的，大部分时间都用飞，很少走路，这陡然穿上鞋子，只觉得脚仿佛不是自己的了一般，十分不习惯。

        西旻十分亲昵的捏了捏她小巧的鼻尖就去结账了，之后二人又逛了许多地方，买了不少东西。其中大部分都是给她的衣物、首饰，直至日影西斜方归。

        “这个便是灵通仪吗？人类真的太聪明了，能发明出这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难怪那么多妖精都想来人间生活！”

        芷欣拿着西旻刚刚给她买的灵通仪说。一路上不断有人回头看他们，出门时还是一个不饰钗环、一身青衫的山间精灵，回来时却变成一个满头珠翠、罗裙飘飘的仙门淑女。西旻的眼睛几乎不能从她身上移开。话音刚落，远处红尘阁的方向忽然传来两个人吵架的声音：

        “又是你？没想到你竟然住在这儿？”一位身着锦缎华服的男子说，另一名与他年龄差不多大的女子道：

        “怎么，这家客栈是你开的，就只有你住得，别人住不得？”

        “还真被你说对了！鄙人姓楚名少煊，这家客栈还真就是我家在苏州的一处产业。所以你现在是不是准备马上从这儿搬出去啊？”

        “呵，笑话！我为什么要搬出去？且不论刚刚你说的是不是真的，就算是真的，我是客人，就是这家客栈的衣食父母。你如果是这家客栈的老板的儿子，那还不赶快过来叫一声奶奶？”

        女孩此话一出，周围人都笑了起来，男子被女孩说的一愣，但是很快就反应过来。“你！你骂我？”

        “我哪舍得骂你呀，乖孙子。本衣食父母现在要进店歇着去了，拜拜！”

        说完女孩就抱着剑昂首阔步的走进去了，男子气得脑门生烟在原地进退不是，最后对围观的人气大吼了一声：“看什么看！”也进去了。

        “刚刚那位姑娘嘴巴真厉害。”芷欣说。西旻忽然想起来，是前几日在街上遇到的打架的那两个，摇着方才在街边买的一把折扇，也和芷欣一起走进了客栈。

        “陆公子，林姑娘，你们回来了。林姑娘今天这身真好看！”

        “小二，一会帮忙送一套被褥到我们的房间。”

        今日客栈人特别多，许多都是参加吴门招生试炼回来的学子，穿着各种蓝色的长衫，配金木水火土五行色长剑，叽叽喳喳聊着试炼场上的事情，十分热闹。他们一进来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西旻轻轻把芷欣往怀里带了带，便和芷欣一起回了六楼。

        “西旻哥哥，今日客栈为何这么多人？”

        一进房间芷欣便问。西旻答：“今日是吴门招生试炼初选，这些都是来参加这次招生试炼的学生。”

        “我在浮玉山的时候，曾听山里的精灵说过，在华夏国，只要有了鱼灵符，妖族也可以进入华夏国各大仙学院修行。只不过十分困难，既要考武功修为，又要考学问历史，没有几个妖族能顺利考上的。华夏国能考上的人都很少。”

        “是啊，所以我没打算让你去考。等在苏州呆些日子，把该逛的地方都逛了，就带你回炎洲。”

        “炎洲？是什么地方？”

        “一个十分美丽的世外仙境，那里有享用不尽的灵丹仙露。在炎洲修炼一日抵得上在人间修炼百年，定可以助你快快成仙，也省得在人间瞎耽误时间。”

        芷欣现在虽然不通七情不通六欲不全，可是每个妖精的最大梦想就是成仙。一颗木头做的心瞬间激动了起来，蹦起来抓住西旻的胳膊道：

        “真的吗？西旻哥哥你莫不是骗我？这天地间，除了三清尊者所住的上清仙境，哪里还有这样的地方？西旻哥哥难道是大罗金仙么？”

        西旻难得见芷欣脸上出现如此生动的表情，一时起了逗弄的心思，脱掉外面的一层薄衫刮了刮她挺翘的鼻尖说：

        “我何时骗过你？不然你昨天喝的神芝水是从哪来的？不过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你得哄我开心了，我才带你去。”

        说完便提起桌子上的茶壶，十分潇洒的在罗汉床上坐下。芷欣激动得像个小兔子般跳过去蹲在西旻面前问：

        “那请问神君，想要我做什么？”

        “这个嘛……倒也简单。亲我一下就行。”

        扬起一边俊脸，等着美人一亲芳泽。然而还不等西旻反应过来，一个清甜的带着馥郁花香的吻，就落在了他右边的脸颊上。西旻整颗心登时如擂鼓，双颊通红，一脸惊呆了的表情望着他。要知道芷欣从前可是一朵含羞花，每次他只要一靠近，就会低下头躲开，双颊通红。现实生活中他们连手都没牵过，更别说同住一个房间，每天像小情侣般出双入对。他待她一直奉若神明，从来不敢有任何轻佻的行为。刚才不过是一时兴起，根本没想到她会真的亲上来，旋即又像一阵风般离去，蹲在他膝盖前脆生生问：

        “这样便可以了吗？”

        眼睛里不含丝毫旖旎，清澈得让人觉得可怕。西旻心中不由生恨，一把将人拉到怀里，携至不远处的床上，将人压在身下问：

        “你以为我真的不会对你做些什么吗？”

        女孩仰着一张俏生生的脸问：“西旻哥哥想对我做什么？”

        接着西旻双手掐着女孩的腰，扯开女孩身上的腰带，便向女孩细白的脖子处吻来。芷欣吓了一跳，感觉自己要被吃掉了一般，不断拍打着身上的人肩膀道：“不！西旻哥哥你要做什么？不要！”可是身上的人仿佛没有听到一般，在她的脖子上肆虐了一番后，又含住了她两瓣粉嫩的花唇。女孩很快便说不出话来，只能“呜呜呜”地叫着。后来发现男人只是在亲吻她，不是要吃了她，便不叫了，就躺在男人身下，任男人为所欲为。西旻从芷欣的脖子亲到嘴唇，又从嘴唇亲到肩膀，然后一点一点的往更深的地方亲去，恨不能将人揉进自己身体里，叫她再也不能从自己身边离开。很快他便发现，这个世界的人为何如此痴迷花精了，确实遍体生香，让人着迷，就连嘴里的唾液都如花蜜般，只有不小心咬破皮肤时，才会尝到一丝树脂苦涩清香的味道，让人瞬间就清醒了下来。

        “我……你……”

        西旻忽然推开芷欣，慌乱的往后退了两步，又是愧罪又是惊恐。他刚刚都做了些什么？只见眼前的美人衣衫半裸，云鬓散乱，身上还留着他刚刚意乱情迷留下的痕迹，好一幅美人卧春图。只是那双迷人的眼睛，依然清澈得让人遍体生寒，他一时竟有些分不清：她究竟是谁了？

        “西旻哥哥，你怎么了？”

        芷欣见西旻半天不说话，将衣领拉了拉，慢慢移至他身边。西旻浑身一哆嗦，捏诀一挥，便帮芷欣把衣服重新穿上了。望着女孩小心翼翼、凄凄楚楚的模样，许久后他才确认，这确实就是他从小认识、后来又深深爱上的芷欣，一把将人搂在怀中，不由悲从心来，将头埋在女孩怀里，就哭了起来。

        “西旻哥哥，前些天我做了一个梦。”不知过去了多久，芷欣忽然道。西旻神色一惊，一把人将人推开，激动地问:

        “什么梦？”

        芷欣把身子往前摞了摞说:“一个很奇怪的梦。梦中有个小女孩，穿着一身白色的裙子，坐在一片茉莉花田里，不停地喊着：‘西旻哥哥！’‘西旻哥哥！’但是我看不清梦里的人的样子，也不知道梦里的人是谁，只是觉得很熟悉，我们从前好像真的认识，我真的喊你‘西旻哥哥’。”

        西旻不由大喜，再次将人拥住怀中，又松开道:“当然，难道你以为我那晚对你说的话，是诓你的吗？我们不仅认识，还从小就认识，是我们两家，修了几世的缘分！”

        “可是我现在已经不是你从前认识的那个林芷欣了，而是浮玉山里生长的一只茉莉花精。从前的事，于我而言，宛如前尘，我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

        “没关系，无论你变成什么样，都是我认识的那个林芷欣。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将所有事情都想起来的。”

        “可是若想不起来呢？”

        “那也没关系，我便一点一点的都告诉你。从你出生，到你长大，再到后来我们在爷爷的茉莉园里重逢，我都说与你听！”

        “那西旻哥哥，你可以告诉我，我梦中的那个女孩是谁吗？”

        西旻缓缓抬起头，望着远处，神思迷惘地道:

        “那是三岁时候的你，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去爷爷的茉莉园。当时你坐在花圃里，头上戴着一顶茉莉花环，不停让我为你吹《茉莉花》。后来你累了，我便牵着你的手，回家了。路上你不停唱着：‘娉娉婷婷茉莉花，熏出盏盏香香茶，记得歌谣回荡处，绿水青山是我家。’可是没有一句在调上，像是在背童谣似的。不过你小时候可不喊我‘西旻哥哥’，都是喊我‘哥哥’，长大后才这样喊我。一开始我还觉得有些生分，后来却觉得挺好的。不然总有人误会我们是兄妹，我可不想做你的亲‘哥哥’。”

        不知什么时候，月已至中天。空气里流淌着一股浓郁而清幽的花香，芷欣笑了笑，不禁抱着西旻的胳膊，把头靠了上来。西旻忽然觉得，芷欣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一如从前那般天真无邪，没心没肺。只不过总觉得自己现在是一株茉莉花，雌雄同株，没什么性别观念，不像从前那般矜持淑雅了。他得好好教导教导，不能让她在别人面前也这样去，抓着一手柔荑，心里只觉得从未像此刻这般安宁过。

        “叮铃铃”不多时，门外的铜铃响了，西旻和芷欣忙从床上下来，又打开窗，散了散满屋子的花香，打开门，放人进来。

        来人是一位穿姜黄色衫裙的妇人，手里抱着两床锦锦被道:“刚刚掌柜让我给二位送来的，放哪儿？”西旻指了指窗户边罗汉床的方向说:

        “放那上面吧。”

        女人抱着被褥在房间里看了一圈，将被褥在罗汉床上铺好便关上门离开了。

        芷欣问:“西旻哥哥，你今天晚上睡这儿吗？”

        西旻再次忍不住打趣道:“嗯哼，不然你想和我睡一张床吗？”

        芷欣认真思考了一下答:“其实我可以变回去，睡花盆里。”

        西旻两眼一黑，接着便往浴室的方向去了。当晚，芷欣由于一直以来昼伏夜出，睡不着，待西旻在罗汉床上睡着后，一个人来到外面屋顶，想着这几日发生的事情，望着天上的溶溶月色，吹起叶笛来。此情此景，正是诗里所云：

        环佩青衣，盈盈素靥，临风无限清幽。出尘标格，和月最温柔。堪爱芳怀淡雅，纵离别，未肯衔愁。浸沉水，多情化作，杯底暗香流。

        凝眸，犹记得，菱花镜里，绿鬓梢头。胜冰雪聪明，知己谁求？馥郁诗心长系，听古韵，一曲相酬。歌声远，余香绕枕，吹梦下扬州。

        “啊——鬼啊——”然而一道尖锐的女声，打破了这美好的夜晚。芷欣闻声，马上扔掉手中的叶子，化作一道绿光，追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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