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共死
这话实在让人无法作答。
越来越近的水面泛着层层涟漪，一圈一圈让人脑袋发晕。余裳掐了掐人中，僵硬的扯动嘴角。
她直视谢玄如同幽深寒潭的眼眸，心底有些挫败的无力感。
谢玄似笑非笑看她，仿佛倾斜的船体和宛如巨兽血盆大口的香江与他没有半点关系。
他面色温柔若薄雾中的黛色远山，眸子深处隐约勾着几丝兴味。
谢玄凑近了些，“余姑娘难道不愿意吗？”
仿佛生与死在他眼中没什么两样，天地万物，他只想知道一个答案。
余裳闭一下眼，掐在掌心的指尖用力了些。
她觉得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不至于会问出这种问题。
什么叫难道不愿意？
难道自己该愿意吗？心甘情愿兴高采烈跟他一起去死？
除非是她疯了。
可谢玄的脑回路明显与正常人不同。
余裳心中有些犹豫，系统的催促在脑海中响起。
她心一狠，紧紧咬了咬牙关，压着胸中的一口怒意，咬字咬得极重，“自然不是。”
谢玄兴致浓了不少，他又勾唇问，“那岂非余姑娘愿意与我同生共死？”
余裳指甲再次往掌心里头嵌了几分，笑意也越发僵硬。
她张了张嘴，眼眸微动，颤声道，“正正是如此。”
这句话很轻，落入风中就消散不见。
余裳盯着面前的人，背脊也越来越僵。
脚下船只晃动愈发剧烈，幽暗江水中，检查船体的人一点一点朝余年汇报情况。
谢玄视线落在余裳脸上，他的眼神一寸一寸游移。
几息后，忽而垂眸低笑起来。
余裳一愣，几乎是下意识，猛地松开谢玄手臂，她想往后退去或者往余年身边跑，可脚步偏偏像生了根似的长在原地动不得分毫。
因为先前想着接近谢玄，两人之间的距离本就很近，几乎再往前半步便要贴在一起。
余裳还没来得及逃离，手腕已经被人死死扣住。
和先前一样，谢玄这幅温润皮相下的动作毫不留情。
痛意让余裳蹙起眉头。
谢玄离船舷很近，他此时背对着漫江水色，洁白如雪的衣裳随迎面的风寸寸舞动。
在余裳的注视下，他侧头垂眸朝深不见底的幽暗江面扫一眼。
他往后退去，眉眼含着意味不明的笑意。
余裳随着谢玄的动作朝前挪。
她面露疑惑，“谢公子这是？”
谢玄语气有些好奇，“你说我们从这里坠入香江之下会如何？”
余裳指尖一颤，笑容越发不自然。
江水随风微漾，黑压压一片，仿佛下一刻就要将人吞噬。
她拽住指尖，心跳得越来越快。
余裳抬眸盯着谢玄的眸子，皮笑肉不笑道，“若坠入香江，自然是拼尽全力朝岸边游去。”
“是吗？”谢玄握住她手腕的力道更大，声音却呢喃的愈加涟漪，“可为何要去岸边呢？”
“溺水之后，不过十几息的功夫便会沉入水中，水流从口鼻灌入身体，四肢渐渐无力难以控制，意识一点点薄弱直至消散，最后都归于宁静，就算痛苦，也只是一时的。”
他注视余裳微颤的唇，轻笑起来，问，“你不喜欢吗？”
余裳扯动嘴角，一时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谢玄又说，“余姑娘不是心悦于我吗？”
“就算是同我一起，也并不欢喜吗？”
余裳心头微动，忍住骂人的冲动，小心翼翼开口，“不是，不是不喜欢。”
谢玄在听她说话。
“是”余裳喉咙滚动，说，“正因为心悦谢公子，所以才不愿谢公子葬身香江。”
“谢公子当好好活着。”
“无所谓的。”谢玄看她一眼，“而且我也不是问这个。”
他又往船舷退了半步，问，“你并不喜欢吗？”
“今日天气正好，香江也风平浪静。”
“江水也温柔涟漪。”
谢玄口中的话亦如江风拂面，轻柔却让余裳浑身泛冷。
“我们一起沉入江中，只有我们。”
他的发丝随风扫过余裳耳侧，“喜欢吗？”
余裳察觉到捏住自己手腕的力道又大了几分，但她不敢说喜欢。
倒并非说不出口，而是谢玄如今的模样，让她有种若是将喜欢二字说出来，他就会不由分说拽着自己跳下去的错觉。
或许，这并非错觉。
僵持中，入水探查的人那里传来一阵躁动，紧接着是嘈杂声中伴随着尖锐焦急的呼喊。
“余大人，船被凿破了，舱里头有炸//药跟油。”
“有火，快跳船。”
“快跳船。”
“快跳船，快——”
轰隆——
一声闷响从船尾传来，几乎是瞬间的功夫，火势骤起，猛的朝众人袭来。
此时此刻已经来不及安排什么，余年的吼声和爆裂声同时响起。
“所有人都立刻跳船。”
在火焰将一切吞噬殆尽前，余年红着眼朝余裳的方向跑去。
他刚往前跨了两步，一道火墙猛地拦住了去路。
余裳朝熊熊燃烧的火焰看一眼，又扫过谢玄捏着自己的手。
她朝余年笑了笑，“哥哥先下船，谢公子身体不舒服，我马上带他下去。”
显然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
火焰从四面围来，船舷已是通红一片，两人的距离也越靠越近。
余裳想弃船跳江，但腕间的手如钢铁般死死将她箍着，挣脱不开分毫。
她额尖汗水淋漓，“你要干什么？”
余裳压低声音吼，“再这样下去我们都会死。”
听到这句话，谢玄反倒笑起来，轻声道，“是啊。”
他的语调平稳缓慢，似乎丝毫不在意葬身火海，“余姑娘说愿意跟我同生共死的。”
“既是不喜欢冰冷的香江水，那便是喜欢此般炙热的烈焰了。”
火势越来越大，两人的空间也越来越窄。
谢玄身后，栏杆渐渐断裂的声音清晰落入耳中，那处火光猛地窜起。
余裳瞳孔缩小，另一只手拽住他手臂，“你身后。”
谢玄随她目光回头扫一眼，“无妨的。”
余裳伪装的所有笑意褪去，她颤声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疯了，全他妈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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