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除夕夜

推开病房的门，方倚豪边喊着“二叔，二婶”，边拿出手里提的保温桶递给曹燕。方婉坐在床边，看着父亲，柔声问道：“爸爸，感觉好些了吗？”

        “好些了，没那么咳嗽了。”方建民轻声回答。

        “输了两天液了，还不见效那还得了。”曹燕打开保温桶，乘着饭菜，准备喂方建民吃饭。

        “我自己来吧。”方建民道。

        “行了，你好的时候，我才难得伺候你，现在输着液，就听我的。”曹燕说话直来直去，虽然有时候脾气不好，可她对方建民是打心底里关心，方建民咳嗽了这么久，一直是她不厌其烦地照顾他，熬中药给他喝，方建民也从心底里感激妻子。

        “要不让我来吧。”方婉说道。

        “不用，你哪懂得怎么照顾人。”曹燕说着，一口接一口地往方建民嘴里送。在她眼里，方婉还是那个没有长大的小女孩。

        曹燕喂方建民吃饭，时不时用纸巾擦擦他的嘴。方婉在一旁看着，觉得这个世界上，最恩爱的夫妻就是他们了。两个人相知相守，白头到老，这就是最简单的幸福，也是她希望得到的幸福。

        方婉在看父母，而方倚豪在看她。

        喂完方建民，曹燕自己三下五除二就吃完了，她是个做事利索的女人，动作干脆迅速，吃完就提着保温桶准备去洗漱池洗。方婉跟着出去帮忙。

        这时，方倚豪才问候方建民的病情。方建民认为自己的咳嗽是抽烟抽出来的，劝侄儿不要抽烟。方倚豪趁机跟二叔开开玩笑，想逗他开开心，对养病有好处。说着说着，方建民又是一阵咳嗽，还用手捂着胸口，似乎是胸口很不舒服。方倚豪凑过去帮他拍拍背，减轻不适。可方建民挥手示意不要这样，捂着胸口，一脸痛苦的表情。方倚豪感觉有些不对，紧张地劝说二叔找医生再看看。可方建民直说没什么，还嘱咐侄儿不要在曹燕和方婉面前提，免得母女俩又要拉他去大医院检查。方倚豪十分担心，四下看了看，急忙倒了点开水给二叔喝。

        曹燕和方婉推门进来。方建民忍住尽量不咳，喝了点水，感觉好些了，就对方婉说道：“小婉，你跟倚豪先回去，外面又飘雪了吧，晚了天冷。”

        “爸爸，您还要输多久啊？我在这儿守着您，让妈妈回家休息吧。”方婉说道。

        “还早着呢，要输到凌晨1点钟了，”曹燕抢着说道，“你守什么啊，这儿有我就行了。”

        “妈妈……”方婉还想争取。

        “行了行了，你爸爸的病我最清楚，你懂什么啊，先回去早点睡了，明天不是还要去拜访倚豪他小姨吗？人家帮了你的大忙，你回来就得去感谢感谢。”曹燕道。

        “我知道。”方婉说着，却不愿意离开，一是想在医院多陪陪父母，二是不想跟方倚豪单独回去，不想再听他说什么跟桑安安之间怎么样了的话。

        方倚豪见方婉没有走的意思，便陪着二叔闲聊。聊了聊在研究所工作的情况，又说了所里将公开招聘主任助理的事。方建民输着液，困乏得想休息，听到方倚豪工作上的事，还是打起精神，帮他分析，让他抓住公开招聘的机会，好好准备，笔试面试都取得好成绩。方倚豪满怀信心，认为自己各方面都符合招聘条件，对这次竞聘志在必得。方建民一边鼓励，一边提醒，为侄儿的前途欢喜。

        方婉在一旁听着，心里也为方倚豪高兴，一直以来，他都是她崇拜和依赖的人，知道他从小就各方面优秀，现在工作了，也会在工作上有所提升的。

        她虽然心里高兴，可脸上的表情还是淡漠。方倚豪以为她会像以前那样，每一次他获奖，每一次他受表扬，她都在一旁微笑着鼓励他。可他转头看了看她，却是这样的表情。心里清楚，她还在生气。

        “小婉，你不为我高兴吗？”方倚豪脸皮厚，明知方婉在生气，还故意问她。

        方婉移开眼神，不想回答他的问话。

        方建民突然又捂着胸口咳嗽起来，曹燕急忙问他怎么了，方婉也紧张地靠近父亲。方建民连说没事，让母女俩不要大惊小怪，说自己想休息了。曹燕便催促女儿和侄儿回去了。

        看这情形，只有跟方倚豪先回去了。方婉点点头，跟父母说了声晚安，便收拾好保温桶转身向门口走去。方倚豪也起身跟二叔二婶告别，追上方婉的脚步。

        外面还在飘着雪。方婉穿着米杏色呢大衣，头上戴着米白色绒线帽子，跟那晚的打扮一样。天上飘下的雪花，一朵朵在她身旁坠落，晶莹剔透，跟她的清纯气质融合一体。

        方倚豪紧跟着她的步伐，知道她心里还在生气，故意不理会他。他一边走，一边主动跟她搭话：“小婉，我知道你心里不高兴，你能不能听我说说我的想法……”

        方婉没有答话，默默往前走。

        方婉的家在长江边，俩人沿着江边新修的滨江路走着。夜晚的江边是一片漆黑，只听到冷风呼呼的声音，还有远处传来的鞭炮声。

        突然，一阵长啸声划破天际，火光闪烁，照亮江边的夜空。俩人吃惊地转身仰望天空。

        方倚豪惊喜地叫道：“是厂里放的大型烟花！”

        绚烂的烟花在空中绽放开来，像一朵巨型的菊花伸展着花枝，向四周散去，闪亮的火光将夜空照得亮如白昼。一朵烟花消失散尽，又一朵飞上天空。

        方婉呆呆地望着天空，心里叹道：好美啊。

        “小婉，你还记得吗？小时候也遇到过厂里放烟花，那时候你胆子特小，总要我陪着你看，就像那烟花会掉下来掉到你身上似的。”方倚豪也望着天空，回忆道。

        方婉回想起一些往事，小时候跟方倚豪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总是那么深刻地记在脑子里。

        “小婉，你别总这样，有什么不开心总是放在心里，我记得你以前就喜欢没人的时候跑到江边去，对着江水倾诉。你就不能把你心里的话都对我说出来吗？你生气也好，想骂我也好，总比这样不理会我好。”方倚豪转头看着方婉说道。

        “你想听我说什么？”方婉瞥着他，终于开口说道，“你从小就事事都优秀，而我是做什么都做不好的丑小鸭，你可以喜欢你的大美女，可以从不正眼看我一眼，我并不想装可怜来引起你的注意，更不想听她讥讽嘲笑我是可怜虫的那些话。所以，你过你的生活，我过我的生活，我不想永远都被人看不起，不想依靠你的可怜来获得你的关心照顾。我只想……靠我自己……来证明我是优秀的，我是被人关注的，我是有人爱有人疼的……而不是可怜虫……”她一下子把几年来埋在心里的话全部说出来，说到动情处，眼里噙着泪花。

        “你……”方倚豪很惊讶，“我不知道……你心里原来……”

        “你当然不知道，”方婉敞开心怀说道，“你只知道跟你的大美女谈恋爱，哪知道我这个丑小鸭遭受的是什么待遇，你的眼里有过我吗？”回想到两年前的遭遇，被人冤枉被人打，还差点被强暴，她的眼泪哗哗流出。

        “小婉，你说错了……”方倚豪说道，“你知道……我心里一直都是很在乎你的，以前我不懂，等有了一些经历后才明白，其实……其实面对你时，跟你在一起时，我的心里才是踏实的……人生谁没有过错误的认识？跟桑安安的恋爱就是个错误……后来我才知道自己心里爱的人到底是谁……”他深情地说着，上前把住方婉的肩，继续说道：“小婉，我现在心里很清楚，我爱的是你……”

        “你别说了！”方婉退后一步，甩开他的手，“我们之间注定是没缘分的，你有你的女朋友，我有我的男朋友，我们已经错过了……已经错过了……”

        “小婉……”方倚豪双眉紧皱地看着方婉。

        “我……”方婉已经泣不成声，“我上中学的时候，就已经喜欢上你了，可是……可是你太优秀，而我太普通……你的眼里看不到我……你跟她恋爱时，知道我心里有多难受吗……你为什么现在要对我说这些话……为什么不早说……为什么现在才感觉到我的存在……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这样……”

        方倚豪第一次听到方婉说出心里话，今天才知道这个女孩在中学时就已经在暗恋他了，而他却糊里糊涂地完全不知，还被桑安安的主动追求迷惑。原来这么好的女孩就在身边，这么爱他的女孩就在身边，一直默默地把他放在心底，他却错失了。

        方倚豪上前一步，看着方婉泪眼迷离的模样，感觉心都快碎了。他突然一把将她抱进怀里，抚摸着她柔顺的长发，让她的头紧紧贴着他的胸口。其实，这个温柔可爱的女孩，一直都牵动着他的心。每次看到她委屈的样子，他总是升起一股想要保护她的念头。

        他捧起她的头，撩开遮挡她面容的头发，突然凑过去吻住她的唇。一股无法阻挡的热情，迫使他紧紧搂住她，允吸她柔软湿润的双唇。他要给她爱抚，给她温暖，给她信心，让她感觉到他的爱是存在的。

        方婉猝不及防地被他吻住了，浑身使出劲想挣脱他，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吻让她使不出劲来拒绝，她轻轻一动，就被他的双手把住她的头，使她无法离开他那炽热撩人的吻，她感到自己就快被融化了，浑身酥软无力，手里拿着的保温桶“扑通”一声掉在了地上。

        雪花在俩人身旁坠落，夜空里烟花璀璨绽放，原本阴冷的寒夜，却被浪漫的热吻演绎出温暖的激情，像一个美丽的童话故事正在上演。

        方倚豪的热情似火，激烈地吻住方婉的唇，舌头撩开她的嘴，拼命吸允她嘴里躲闪的舌头，尝尽了里面甘甜的滋味，才肯松口，慢慢吻去她脸上挂着的泪珠。

        方婉这才清醒过来，伸手推开他：“你为什么要对我这样？为什么要这样欺负我？”

        “我不是欺负你……我是……喜欢你……”方倚豪解释道。

        “我跟你说过了，我们已经错过了，我已经……有男朋友了。”方婉又泣声道。

        “男朋友？我不信，你故意这样气我的……”方倚豪说道。

        “我真的……有男朋友了。”方婉喃喃道。

        “小婉，”方倚豪把着她的肩，说道，“我知道你生我的气，对不起，怪我以前不懂爱……我要……重新追求你……”

        “你别说了……”方婉甩开他的手，“我们不可能的……她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我不想伤害任何人……还有……我真的有男朋友……”

        “小婉，你不用担心这些事，我知道怎么处理的……”方倚豪抢过话说道。

        “处理？你怎么能这么残忍……”方婉以为方倚豪的意思是让桑安安处理掉肚子里的孩子，心里充满了罪恶感，双手抱着自己的身体，冷得瑟瑟发抖。方倚豪见她发抖的样子，心里十分怜爱，急忙脱下自己的外套，一甩手，披在她身上。

        “不，不，不要这样，我不要这样……”方婉一惊，推开方倚豪，转身拔腿就跑，刚刚披在她身上的外套也掉地上了。

        方倚豪拾起外套，又看了看掉地上的保温桶，已经摔碎了，忙起身追赶方婉。

        方婉一口气跑到自家楼下，听见方倚豪的呼喊声：“小婉，等等……”她毫不犹豫冲上五楼，喘着气迅速打开家门。方倚豪紧随其后，可最后还是慢了一步，刚到方婉家门口，就听到“砰”的一声，大门被关上了。

        方倚豪敲了敲门，大声叫道：“小婉，开开门。”

        方婉靠在门背后，死死贴着门：“我们已经错过了……我们已经错过了……”

        方倚豪不死心：“小婉，我要正式追求你，我一定会让你相信我的。”

        方婉贴在门背后，泪如泉涌，心里默默念道：这些话你为什么不早对我说，现在已经晚了，我们已经……错过了……

        方倚豪敲了一会儿门，里面始终没有回应，隔壁家的邻居打开门看着他，好奇地问道：“这大过年的，怎么啦？”方倚豪急忙收手，摇着头勉强对邻居笑了笑，意思是没什么。邻居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瞟了瞟他，把门关上。

        “小婉，我先走了，你别哭了，早点休息吧。”方倚豪无奈地转身离开。

        而这时，贴在门后的方婉正拿着手机，看到秦风发来的新年祝福短信：Maggi，Happynewyear,Iloveyou.（麦琪，新年快乐，我爱你。）

        她听到方倚豪离开的声音，抽泣着说道：“我们……已经错过了……真的错过了……

        当你的目光开始注视我

        爱却已悄悄错过

        谁能看破

        这是不是一种寂寞

        当你的热情让我无处闪躲

        爱是无法重来的错

        无需承诺

        心境已不能开阔

        爱过痛过梦过伤过

        最后只能错过

        不想在爱情中堕落

        不想学飞蛾去扑火

        你爱我的话为何不早说

        爱过痛过梦过伤过

        难道只能错过

        人生会有很多错过，也许在不经意间，就错过了好的机会。爱情也是如此，拥有的时候不懂得珍爱，错过的时候才觉得珍贵。爱情就像一杯苦酒，散发着浓郁的香气，这浓香吸引你渴望品尝，渴望拥有，可它的烈它的苦，只有品尝过的人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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