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朵纸玫瑰
窗户没有关紧，风从小缝里钻进来，窗帘的褶皱被鼓起。钟斐躺在床上，不知等了多久，直到自己的睡意袭来。
床突然下陷，钟斐被这轻不可闻的动静吵醒，正对上方译小心翼翼的目光：“我的动作太大把你吵醒了么？”
钟斐摇摇头，伸出光洁的胳膊，舒展一下手臂，随即闭上眼睛：“几点了，你才过来睡觉。”
方译叹口气，低声说道：“我和陆晨光聊了聊，明天送他回家。”
“他连我的话都不听，怎么可能听你的。”钟斐打了个哈欠，翻过身去接着睡觉。
方译伸手关掉电灯：“我们哥俩投缘呗。”
送陆晨光回去的任务由方译一人扛下，钟斐在一张纸上龙飞凤舞地写上自己的名字和电话号码递给陆晨光：“你以后没有地方去，就来找我吧，不要自己一个人跑在马路上，你一个小孩子也不安全。”
“都和你一样高了，还是小孩子吗？”方译倚在卧室门口看向他们两个，对于钟斐这样的态度提出异议。
钟斐就知道他说不出什么好话，白了他一眼，郑重地把纸条折好交给陆晨光。
方译目送钟斐出门之后，开车带陆晨光出发去表舅家里。
站在陆家大门外，透过窗户就能看到陆景明正抱着哇哇大哭的孩子，保姆火急火燎把刚刚冲好的奶粉递给李玉敏，李玉敏赶紧把奶嘴塞到小孩子嘴里，他才停下了哭声。
方译低头看了一眼陆晨光，他孤零零站在自己家门口，那样子像是被全世界抛弃了。门内的才是一家人，他怎么也融不入他们。
方译揉揉他的头顶，想借此给他点鼓励。陆景明勉强挤出了一个微笑，来安慰方译，也安慰方译。
陆景明听到门铃被敲响，看了一眼在李玉敏怀中，吸奶嘴砸吧作响的婴儿，这才放心地去开门。
他看到方译身边的陆晨光，把他拎过来就挥起了自己的巴掌：“你跑哪里去了，家里忙得焦头烂额，还得操心你的事。”
陆晨光的眼泪当时就涌了出来，带着哭腔直直往方译背后躲：“我要去找我妈，找我妈。”
“你妈早就不要你了，你找她做什么。”早些年陆晨光的妈妈因为和陆景明关系不好，在陆晨光三岁的时候就和陆景明协议离婚。陆晨光这番话，让陆景明气不打一处来。
“你就犟嘴吧，看我今天怎么教训你。”陆景明的脸因为生气变得扭曲，眉头紧紧锁在一起，撸起衬衣的袖子就要冲过来从方译身后逮陆晨光。
方译扭身一闪，把陆晨光拉到一旁，使陆景明扑了个空：“你不能这么一言不合就打人啊。”
陆景明没想到还有人替陆晨光说话，气急败坏地解释道：“他偷他妈的钱，还不服管教。你不用替他说话，看我今天不打他个人仰马翻。”
“舅舅！”方译见他不管不顾还是要上来拉扯，顿时提高了嗓门，喝住陆景明，“我今天带晨光回去，过几天让吴女士来和你讲这件事。”
“晨光，我们走。”方译拉过陆晨光，头也不回地上了车。
吴萍听完陆晨光如实地汇报了这几天的行踪，气得把手里的玻璃杯重重放在茶几上：“这都是什么事，一言不合还敢打人了。”
“我没有偷钱。”陆晨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着实受了天大的委屈。
“小孩子懂什么，犯错误了好好教育就罢了，怎么她李玉敏，连前妻的孩子也容不下。”吴萍当时极其不赞同李玉敏进门，但是表弟的确缺一个知冷知热的人，她不好再反对。
谁知道，这个表弟在结婚之后就和李玉敏厮混，家里也不着，孩子老婆通通不管，过年过节李玉敏收到的红包，比她们母子两个一年拿到的生活费都要多。
陆晨光妈妈发现了这件事，实在无法忍受，才和陆景明离婚的。临走前她还亲自登方家大门，把孩子托付给信任的吴萍夫妇。
“你也是，”吴萍生完陆景明的气又开始生陆晨光的气，“你怎么在马路上流浪这么久，你不会来找姑姑吗？听方译讲完，姑姑的心可是揪在一起了。”
“他去找了钟斐。”方译看到吴萍马上就要冲自己问责，立马推出钟斐这个挡箭牌，“昨天晨光在城东呆了一夜。”
“这还差不多。”吴萍点头，“你当哥哥的，就要好好照顾弟弟。”
吴萍之后也没有去找陆景明，她早就知道陆景明是一个扶不起的阿斗，把陆晨光送回去，无异于送羊入虎口。
“在家里住下吧，”吴萍思索过后，发现这个办法最稳妥，反正方译结婚搬出去，家里空屋子更多了，腾出一个客房，专门供陆晨光休息没有什么问题，“反正家里很久也没有小孩子，奶奶和我都很寂寞无聊，多个小孩子，多点欢乐。”
“男人，当了丈夫，当了爸爸，就应该专注事业和家庭。吃着锅里望着盆里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吴萍抑制住自己的脏话。
方译在一边挑挑眉，默不作声。他这个微妙的动作，被吴萍看到：“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我怎么了？”突然被点名，方译呆住了，这话题怎么又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结婚三个月了，怎么不听钟斐有动静，我等着抱孙子，你奶奶准备抱重孙子。”吴萍瞪大眼睛。
方译挠挠头，难为情地说道：“这也太早了吧，钟斐才二十四。”
“我二十四的时候，也生了你啊。哪里早了。”吴萍听到这话，忍不住辩驳道，“你们年轻人就是太顾自己享受，生个小孩子，趁我们都还没老的不能动的时候，给你们带带孩子，接送孩子上下学，也发挥发挥余热。你们倒好，一点也不着急。”
“这事……你和钟斐商量就好。”方译不耐烦地摆摆手。
吴萍一听这声音，坐直了身体：“孩子不是你的孩子吗？怎么让我和她商量？”
“你是准备生下来让她一个人养，你当甩手掌柜？”吴萍的话一句接一句，像连珠炮似的，打得方译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退步：“好好好，我回去和钟斐商量一下。”
吴萍带着陆晨光去看卧室，把方译一个人留在客厅，顺便丢下一句：“这还差不多。”
方译晚上回家的时候，目光灼灼地盯着钟斐，看得她毛毛的。
钟斐忐忑不安地从厨房端出番茄牛腩汤，踮着脚尖小心翼翼地把砂锅放在餐桌上，盛了一碗给方译推过去。
方译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低头拿勺子，盛了一口汤送入口中，对汤的好坏不予置评。
钟斐猜想是不是陆晨光的家人很难对付，让他今天费心了。她主动给他盛了一碗米饭，把肉菜都向他的位置推了推：“今天麻烦你了。”
方译不明所以，夹了一筷子青椒肉丝：“麻烦什么？”
“麻烦你帮我善后。”陆晨光是她招惹的，却要方译去收拾烂摊子，她心里十分过意不去。
“这件事啊，没什么的，举手之劳。”方译满脑子都是想着，怎么跟钟斐提备孕这件事，虽然他也觉得现在要孩子太早了，但是还是要把吴萍的话传到，不然下次她又要撒泼打滚闹个没完。
“还是很谢谢你，”钟斐轻轻笑了，雪白的牙齿衬得嘴唇格外红润。
“今天我回了一趟妈那里。”方译开口，一双桃花眼潋滟闪亮。
“妈妈最近身体还好么？过几天降温，要提醒她和奶奶多保暖才好。”钟斐拿筷子夹着米粒，放在嘴里轻轻咀嚼。
“妈想让我们提早要孩子。”方译直截了当。
钟斐一个激灵被这句话惊到，低头咳嗽不停，右手立即放下筷子，在桌子上盲目摸索自己的水杯。
方译冷冷地看着她咳嗽到满脸通红，无奈地伸手把杯子往她右手边拱了拱：“为难就算了，回来我向妈妈解释。”
咳嗽半分钟，钟斐才活过来，瘫在餐椅上大口喘气：“只是感觉很突然，觉得自己没有做好当母亲的准备。”
方译心里莫名松了一口气，就听到她接下来反问道：“你做好当父亲的准备了吗？”
他想了想，点点头：“我还行啊，遇到不懂的地方，多向爸妈请教就行。”
“总觉得当父母好难。你看陆晨光，爸妈分开对他的影响有多大，父母是孩子最好的老师，家庭不幸福的孩子实在可怜。”钟斐想到了见到陆晨光的第一眼，他如同一个受伤的小兽，独自一人蜷缩在门口，接受路人各种怪异的打量。
方译握住她的手，轻轻摩挲着钟斐的手背，桃花眼里满是坚定：“我们不会这样的。”
钟斐信任地点点头：“我们以后当父母，就要给他依靠，给他信任，一定不会随意丢弃他。”
昭城入秋之后，天气渐渐寒冷。道路两边梧桐的树叶，纷纷枯黄，大风一刮，都打着旋飘落在地。
钟斐把自己想上学的想法和钟父说了，钟父极力赞成，本来他也是不赞成钟斐太早结婚。早年钟父在外打拼，把钟斐留在乡下，后来发迹没几年女儿就要结婚，他反倒希望她多留在他身边几年。但是钟斐愿意嫁给方译，当父亲的也只好全力支持。
如今钟斐想回去读书，钟父更加支持。于是安排她这个星期就可以申请离职，总店管理人数本来就饱和，少一个人不会有什么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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