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故意
第二天，下午谢琳就要出征了。微子由独自坐在竹林下，飘零的竹叶落在星罗棋布的棋盘上。那黑白交错的棋盘密密麻麻，黑子如同一条困在深渊的龙，到处寻找喘息的突破口。
随着微子由修长白皙的手指将白子落下，身边的如冰兴奋地直拍手：“先生！黑子回天无术啦！这黑子麻痹大意，所谓骄兵必败，只要诱得他落入圈套，黑子必败，一旦落败，还是绝无生还的落败！”
本以为微子由会莞尔一笑，没曾想那俊美沉着的人，却是收了白子，神色越发凝重不安。
“如冰，若忠义不得两全，我当如何？”
如冰挠挠头，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单纯地望着他：“先生，您都不知道的事，就别为难我了……”
“君子，不该立于危墙之下……”微子由认命地垂下眸子，他心性极其坚韧，阳辉夫人曾赞他：“由遇难常不表于色，而缓缓图之。”
微子由其人，遇到无比艰难的事情，常常不会将心事外显，却能默默想方设法地结局，做到滴水不漏。
“如冰，把将军请来，就说……我要与她饯别！”
等如冰领命走了，微子由又唤来小厮去酒窖里拿两坛未开封的酒。
望着竹叶纷飞，微子由喃喃自语：“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对不住，纪姝环，我始终无法让阿琳陪着你冒险。
我一定要救她。
“阿琳，你莫怪我！可是眼睁睁看着你自寻死路，我做不到！”
不多时，谢琳来了。
“先生，今天怎么有酒喝？”谢琳一闻到酒香就两眼冒星！跑上去掀了红布闻。
紫衣男子笑着说：“为你饯别，就许你喝上两杯吧！”
“两杯？未免太吝啬了……”女子攀上他的肩膀，指尖轻佻地勾起他瘦削的下巴，漂亮的眸子含情脉脉地与他对望。
微子由无奈地抓住她的手腕，嘱咐道：“可别喝多了，误了出门的时辰，到时候……”“先生扫兴！”谢琳勾着他的脖子，将他倾力一搂，送上甜美一吻。
微子由亦不依不舍地圈住她的柳腰，任由她屈膝坐在他的膝上……
“阿琳，再喝一杯？”
谢琳双颊绯红，素手轻轻一挡：“不喝了，我等会还要上马……”
一听“上马”二字，男子深眸一敛，将满腹情绪尽压眼底。他将怀里的温香软玉紧了紧，手里的杯子往她的红唇一送。“阿琳乖，再喝一杯！”
“先生，我真的不能再喝了，”谢琳神色倦倦，浑身发软！她刚喝完一坛子酒，再喝下去就真的醒不来了。
“阿琳，再喝一杯吧，嗯？”可是怎么一回事，她的脑子里满是微子由柔软的声调，她不忍回绝，只好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着……
微子由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怀里沉睡的一张俏脸，宛如在抚摸一件绝世无双的珍宝。他的阿琳真美，杏眼柳眉、琼鼻桃腮、鹅蛋小脸。
他低下修长的颈，蜻蜓点水般，在她的额间落下一吻。
……
第二天，谢琳醒来的时候，一双眼睛红得充血，她撑着疲软的身子起来，伸手一抓，头上的垂金叶的鎏金宝冠不见了，再看身上，仅剩一件单薄的亵衣。
这是怎么回事？
呼吸一紧，她赶紧抓起地上的靴子，囫囵吞枣地穿了起来。怎料双手却不听使唤一般，毫无知觉。谢琳咬紧牙关，撑着床沿站起来，不料腿弯一折，差点跌倒！
“阿琳！”微子由丢了手里的汤碗，赶忙跑过去搀扶住她的腰，将她抱进怀里！
“你放开我！”谢琳却是不顾一切地推开他，慌里慌张地找衣服：“狄桑大军即将压境、必须赶在殿下出兵前……”“楚国已经败了！”微子由薄唇轻启。
女子修长的双睫一颤！
什么？
微子由喉结一动，目光幽幽。谢琳坐倒在地上，犹如折了羽翼的雀，她静静地转过头，用一种令他费解的眼神望向他。
阖眼，微子由涩涩然。
真的好心疼！
“微子由，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故意的？”她满目猩红，凶恶地瞧着他。
头一次轻唤他的名字，却带着暴风雨前的肃杀。
微子由含泪凝望：“阿琳，我……”
“你说！”她嘶声大吼，连声质问：“你是不是故意的？！是不是？！”
为什么？先生，你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难道你真的是身在上京，心在越？
“将军！”半夏闯进来，面如枯槁：“环王殿下……去了。”
“你说什么？”女子皱着眉，一双亮晶晶地眼眸注视门前的半夏，不敢置信：“你说谁去了？去哪里？”
微子由亦是浑身冰凉，藏在袖子里的双拳，蓦地握紧……
半夏僵着身子，如同生锈的机械，慢慢跪下，啜泣着：“楚环王，去了！”
谢琳呼吸一滞，眼泪不听话地倾泻，她不知所措地向后挪着，脊背终于靠在了冰凉的床柱上。
“阿琳，我扶……”“你滚开——！”谢琳猛地将微子由推倒在地，她艰难地扶着床沿慢慢站起，脸上的眼泪滴滴答答地砸落在地上！
她要为殿下守灵，为殿下扶棺，去见殿下最后一面……
微子由含泪，目送着那身形纤瘦的女子执拗地撑着身体，一步步走出门口。谢琳的力气还没有恢复，刚刚推他的那一下，仿佛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微子由半点皮外伤都没有。可是，谁说只有皮肉伤才会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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