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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21章


梁晏云直接买了最近的航班,直奔洛南市。

        到了东寺街的时候,司机好像认出了他,一直在试探,他没心思跟对方兜圈子,付了钱以后下车就奔着39号而去。

        然而在外面看,这就是一个仿古式建筑,踩着地面的青石板,他还怀疑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不过手刚碰到那扇木门的瞬间,木门迅速变成了现代化的金属门。

        仿古式建筑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栋格外富丽堂皇的高楼大厦。

        梁晏云心跳加速,却一点也不觉得害怕,只有满心兴奋。

        因为这就代表他没找错地方!

        “叮咚——”

        电梯很快把他送到了十九楼。

        而在他踏进门内的瞬间,周身阴冷的感觉立刻烟消云散,他下意识左右看了看,生怕跟在自己身旁的“人”消失了。

        下一秒,他就听见头顶传来一个沉稳好听的男声。

        “你确定想和他见面吗?”

        “我确定。”

        “那好。”

        啪。

        楼上的人打了个响指。

        梁晏云随即眼前一花。

        -

        “哎,我可是跑了大老远专门给你买回来的,你确定真的不要尝一口吗?”

        远远有风吹来,梁晏云发现自己好像回到了很久以前,他站在窗边往下看,一个少年正在楼下冲他挥手,笑容格外灿烂。

        “”

        他真的回到了从前!

        梁晏云出生在一个小镇上,父母离婚的早,他跟着父亲生活。

        父亲脾气暴躁,父子俩很难有正常沟通的时间,三天两头就要把家里闹得鸡飞狗跳,周围邻居都说,梁晏云就完全照着父亲的性格复刻来一样。

        这种类型,很难让人喜欢的起来。

        学校老师不喜欢他,同学也总躲着他走,被请了好几次家长以后他终于忍受不了父亲的毒打,拿着家里的几百块钱就跑路了。

        那时候他初中都还没毕业。

        因为家里没人说话,学校也没人聊天,所以梁晏云就养成了一个对着电视机里的人物自言自语的习惯,一会儿模仿电视剧里的大侠,一会儿又模仿其他。

        有个邻居跟他开玩笑说:“你这么会演,往后也当个大明星去吧,天天上电视,多风光啊!”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离家出走的梁晏云不知道要上哪里去,想起了邻居从前的戏言,动了心,就四处打听着,听人家说横店有个影视城,每天都有剧组在那里拍戏,他直接奔着去了。

        但他那个时候年纪太小,还不服管,遇事总爱跟人犟几句,久而久之,群演都不爱让他去,那里连个尸体都抢手,趴在那一动不动几小时,转头能赚个几十块钱,幸运的话还有盒饭,他躲在一旁,羡慕的眼泪直流。

        而这个时候,比梁晏云大两岁的季时扬正在读高中。

        因为母亲常年卧床养病的缘故,家里没什么闲钱,日子也是紧巴巴,他有时候就瞒着家里人出去打工做兼职,想缓解父亲的压力。

        好一点的地方不要他这个未成年,他就只能去小店里溜达,做过餐厅服务员、上街发过传单,双休日的时候去游乐场扮人偶,一天能有一百五。

        只是扮人偶实在太辛苦,特别是夏天,因为中暑摔了跤,不小心把玩偶耳朵给撕裂了,就被领导抓着骂了好久,最后一天的工资也不给结,直接把他撵了出去。

        汗流浃背的季时扬坐在游乐场外的马路牙子上,看着太阳发呆,斜对面,快要弹尽粮绝的梁晏云咬着冰棍蹲着看游乐场的摩天轮。

        两个失意的少年在低谷期相遇,那时,未来对他们来说还太过奢侈。

        -

        先迈出第一步的,是季时扬。

        他懂事的早,母亲的病也让他看过了太多的人情冷暖,但他从不抱怨。

        当时他一眼就看出了梁晏云的落魄,便拿着兜里的几十块钱请对方吃了顿饭,那顿饭一点也不贵,一份五块钱的蛋炒饭,葱多蛋少,还能免费喝一碗酸汤,梁晏云吃饱了才想起来不好意思,嘴一抹就说:“下回我请你。”

        季时扬冲他笑笑,说:“好啊,那我等你。”

        等他们两个人真的熟络起来以后,季时扬就发现自己笑早了。

        梁晏云初中辍学,脑袋里没存多少大道理,还是奉行着在小地方的生存规则,以拳头论大小,于是三番四次的被人薅进派出所。

        他也没人可联系,只能找季时扬,警察一看来的还是个小年轻,就问他俩什么关系,季时扬便把人一揽,说:“我是他哥。”

        结果出去以后,季时扬就翻脸了,跟他立了好几个规矩,要是往后还像现在这样无法无天的话,干脆就别见面了。

        梁晏云听得心里忐忑,硬着头皮答应下来,等下次再跟人闹矛盾的时候就逼着自己在心里先想一想,季时扬真的会不要他。

        这么一想,突然就泄了气,挨了对方一拳头后,捂着出血的鼻子,却是学会了向人低头。

        那天晚上他买了两块五一瓶的啤酒,坐在季时扬家后门口,俩人仰着脖子看星星看月亮,看着看着,梁晏云就眼泪开始默默地流。

        他说他想妈妈了,然而他连亲妈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季时扬就在旁边安慰他,一直安慰到最后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话。

        不拍戏的时候,梁晏云经常回去季时扬家溜达,每次去一定要带特别多的礼物,把他在剧组里赚的钱全都花光,季时扬很有忧患意识,让他以后省着点花,不然那天碰到什么急事,身上连一分钱都没有,那可怎么办?

        但梁晏云不听,只跟他说不是还有你嘛,每当这个时候,季时扬就只能摇头叹气,年纪轻轻,却表现的像个小老头子。

        真等出事的时候,就晚了,有一回梁晏云拍了场落水戏,他演个只有两句台词就要被反派处死的小太监,被人拿绳子捆起来,台词念完就被踹进了河里。

        结果道具不走心,给他打了个死结,他游不动挣不脱,全场焦点都放在主角身上,差点让他淹死在站起来才到他胸口的水池里。

        季时扬大半夜接到电话吓坏了,头一次发那么大脾气,喊的医生都不说话了。

        过后梁晏云嘿嘿直笑,让他去跟医生道歉,季时扬跑到护士站问那个值班医生在哪,说到一半忍不住哭了起来,眼睛揉的通红,只好跑外头吹半天冷风才敢回病房。

        秋天的时候,季时扬的母亲实在熬不住,走了,他爸在灵堂抽了一晚上的烟,第二天出来的时候,两鬓都白了。

        梁晏云放弃了刚到手的一个台词很多的配角,默默守在旁边,陪着季家父子俩办完了葬礼,过后季父拉着梁晏云的手问他,要不以后来家里住,就当认个干亲。

        梁晏云想都没想就同意了,然而很久以后他每次想起来,就无比后悔自己点的这个头,不然的话,他不至于一无所有。

        有了季家这门干亲,梁晏云在片场更卖力了,想多赚点钱让大家都能过上好日子。

        他有天赋,也爱琢磨,演什么像什么,以前大家不爱用他是因为他总惹事,三句话说不到一起就可能动拳头,但季时扬逼着他改了,他的事业路慢慢就开始变得顺畅不少。

        转机是发生在《知情人》这部片子上,那个时候梁晏云已经有了不少曝光,可他这种草根肯定没那么轻易就能红起来的。

        他一步一步稳扎稳打,就像是一颗野蛮生长的小草,刘导一眼就看中了他身上的这股子未经人细细打磨的粗糙劲,那是一种少见的旺盛生命力,只要有合适的机会给到他,他就一定可以做最耀眼的那颗星。

        然而这部片子让梁晏云有些苦恼,他发现自己无法塑造这个人物,因为这是一部讲同性爱的电影,他在其中的身份是偷偷喜欢上男老师的男同学,他没体验过这种复杂而纠结的情感,怎么想都想不出办法。

        这还是他头一次在天赋面前低下头,他觉得别人的评价不对,他分明是没有天赋的人。

        于是他跑去跟刘导说自己搞不定,让刘导找别人,刘导听了就笑,说这个人非你莫属,然后约他出去吃饭,从头到尾跟他剖析了一遍人物的内心,接着让他自己慢慢去体会。

        季时扬也来安慰他,跟他说没关系,他现在已经做的很好了,梁晏云听着听着鬼使神差冒出一句,要不你让我找找感觉?

        季时扬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亲了。

        -

        《知情人》上映的时候,正是季时扬顺利拿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

        上天好像一点儿也没有眷顾一下他们家的心思,季父查出了肺癌,幸运的是还能治,不是晚期,但季父说想让季时扬好好上大学,未来还长着呢,他自己不想花那么多钱去治病。

        那个时候,梁晏云已经小有名气了,看得越多,明白的也就越多,初中辍学是他一个无法解释的“黑”点,于是他变得格外忙碌,又要拍戏,又要学习,暂时还不知道季家的事。

        而季时扬考虑留在家附近上学,季父不同意,为此父子俩大吵一架,季父差点就要跑去跳楼,威胁季时扬敢拿自己未来开玩笑,他现在就去死,吓得季时扬从此再也不敢乱说话。

        最后俩人各自后退一步,季父同意接受治疗,季时扬去外地上学。

        这件事勉强算是得到了平息。

        为了赚钱,季时扬周末还是出去做兼职,他瞒得好,同学都不知道他还认识一个大明星,而梁晏云人不能常回家看看,但还是会给季父打钱,后来这笔钱被季父存进卡里,几乎没有动过,彻底闹掰的那天,全部还给了他。

        -

        梁晏云越来越火,最夸张的时候有人听说他出现在某商场,几分钟后整个商场都被人包围了,一群人大叫,弄得活像丧尸围城。

        这让他很头疼,因为他没办法跟季时扬见面了,每天晚上的通话对他来说格外重要,所以他尽量不去那种偏僻的地方出外景,害怕没信号,后来这就成了外人说他耍大牌的证据。

        季时扬打电话的时候时候还拿这事儿开玩笑,后头室友怪声怪气问他跟谁煲电话粥呢,他愣了一下,说是朋友。

        梁晏云就开始唉声叹气,跟他抱怨:“早知道我就不干这一行了,不然你完全可以大大方方把我介绍给你朋友嘛!”

        但每次一说这话题,季时扬都会沉默。

        大学毕业以后,季时扬回家了,周围朋友都很可惜他竟然不在大城市发展,他什么也不说,默默回了老家,当一个朝九晚五的上班族,一个月到手工资三千多,他很知足。

        然而梁晏云大为不满,觉得他们好像距离越来越远了,以前每天晚上通电话,现在一个月都难得聊几句,他心里不舒服,就提出把季父接到北城住,大家离得近一点,反正他有钱,养得起,养一辈子都没关系。

        季时扬没说什么,心里却觉得很别扭,两个人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几乎没了共同语言,他也不想总是像做贼一样过日子。

        嫌隙或许早就已经出现了,但是没有人去试着弥补,一个人能看到的事情总会影响到他的为人处事,在梁晏云眼中不值一提的,却可能是压死季时扬的最后一根稻草。

        以前梁晏云跟在季时扬屁股后头一口一个哥叫着,隔三差五就要被对方教训一通,现在情况反过来了,梁晏云总说他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小家子气,眼光放长远一点。

        每次到这时候,季时扬就闭嘴了。

        他觉得梁晏云飘了。

        梁晏云觉得他变了。

        那时梁晏云也是正处于焦头烂额的时期,他红了以后,亲爸就开始在外头以他的名义借钱拿去赌,张口闭口就是我儿子可是大明星,手指头缝里露点钱也得有上百万!

        他小时候被强行压下去的脾气再次冒了出来,屡次跟人起冲突,新闻上总出现他的负面消息,一会儿是耍大牌,一会儿是不尊重前辈,有次喝完酒发现后头有狗仔盯梢,他一怒之下动手打了人,第二天网友差点没把他骂翻。

        他跑去跟季时扬诉苦,季时扬耐着性子劝他,第二天俩人就见了报,季父被追的到处乱跑,不停解释这是他干儿子,俩人没什么见不得人的糟心事,回家以后也是唉声叹气,说没想到当大明星的干爹这么辛苦。

        季时扬听完想了一会儿,就给梁晏云发信息说要不咱俩还是分开吧。

        哪知道这条短信把梁晏云刺激的不轻,直接就回家跟季父坦白了。

        季时扬被他这混劲气得耳朵里嗡嗡直响,当时就放了狠话,说早知道梁晏云会把家里闹得鸡飞狗跳,他俩还不如就从来没认识过。

        一旁的季父讷讷说不出话。

        而梁晏云则是一边哭一边说我他妈只当以前都是白瞎!

        结果回去以后他就后悔了,翻来覆去写了好长一段话,但那条信息到底还是没发出去,以后也再没机会让他能够说出这段话。

        -

        那天晚上,梁晏云摔门走了以后,季时扬一直没再说话,直到回了屋,才一个人躲在墙角开始哭,季父喝了一晚上的闷酒,喝到整个人晕晕乎乎,贴在门上大着舌头跟他说,爸是不是不应该跟你抱怨那句话啊?

        季时扬说没有,早说早了。

        就当这个人不存在吧。

        季父点点头,第二天就把银行卡寄到了梁晏云家,收到卡的那天梁晏云突然在朋友圈发了一张照片,那是季母还在的时候,他跟着季家三口人去游乐场拍下的照片。

        他在图上配文:“真想回到小时候,一人一个五毛钱的棒冰也吃的高兴,突然说起我是初中辍学的时候,你们看过来的眼神是心疼而不是鄙夷,那个时候我就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我肯定要赚很多很多的钱,让大家都能过上好日子,我希望我可以成功,回家的时候,你还是像以前那样夸我做的真棒。”

        底下一大堆人点赞和评论,但他等的人却一直没有回复。

        后来某一天,梁晏云接了个访谈节目,故地重游,他并不避讳自己那段时间的负面消息,说着说着自己都忍不住摇头。

        偶然间,车子路过季时扬家的那条街,他看见季时扬拉着一个小孩在街口买棉花糖,僵了一下。

        主持人问他怎么了,他笑笑说:“我现在才知道,原来错过某件事以后,就真的没办法再回头了。”

        主持人问他要不要下去看看。

        他犹豫片刻,摇摇头说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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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在那条街口,季时扬转身背对着车子,被他牵着的小孩高高兴兴握着棉花糖吃了一大口,才想起来问一句:“老师,你要吃吗?”

        “不用。”

        季时扬笑笑,却也不走,一直站在那,就好像是在等着什么。

        然而他等了很久,什么也没等到。

        转过头的时候,车早已经开走了。

        -

        将近十年的时间,身在其中的时候总觉得很漫长,可是看的时候却只需要半个小时。

        梁晏云怔怔看着眼前的画面,似乎不敢相信自己错过了什么。

        身旁那个模糊的黑影逐渐凝实。

        似乎有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就好像从前一样。

        但他转头去看的时候,却怎么都看不清对方的面容。

        梁晏云不仅有些着急:“大师——”

        “他只是凭借着一段执念留下来的,因为你们二人身上缠着未断的因果线,所以他才会被拉到你身边,但他留在阳间的时间已经太久了,久到他随时都有可能会消散。”

        纪淮川不知何时已经下来了。

        他伸手一勾,那个朦胧的鬼影立刻就变得更加浓烈了一些,然而还是看不清面容。

        “你确定真的想见他?”

        “大师,我求求你……”

        “五百万。”

        纪淮川微微一笑,非常不客气:“一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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