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今天要去拿结果，杏子说要陪我去，被我拒绝了。

        好像一天比一天冷了，房里开着地暖，窗子上有着一层寒气凝成的雾，都看不清外面。

        刷牙的时候发现头发有点油，但出去也不会有人像你一样注意到我油了的头发，还是直接去医院好了。

        真的好冷，到膝盖的羽绒服也挡不住寒气，冬天的风像冰刀从头上、脸上刮过去。

        医院一如既往地人声鼎沸。为什么每天都有这么多人生病

        你背我来的那次，也是这样嘈杂的人声，我明明昏昏沉沉，却又清晰地听到耳边你的声音，焦急而惶恐。

        你说：晚晴醒醒，千万别睡着!

        那时候眼前已经一片漆黑，想着不过是发个烧，下意识回应你一句，才发现自己已经发不出声音。

        不过是发个烧，你就可以紧张成这个样子。

        从前看到一个词——所之既倦。说是长久相处的两个人，太过了解彼此，就会逐渐变得倦怠，从而失去爱祂的能力。

        是因为这个词吗，因为你已经厌倦了我，才变成现在这样的，是吗。我想是的。

        不敢告诉妈妈这个消息。她养了三十年的女儿，还没有陪她变老的女儿，从来舍不得她出远门的女儿，三年未见的女儿，突然告诉她自己要死了，这让她怎么接受

        这几天都没有去工作，同事说公司已经视为自动离职了。

        刚好回去收拾行李，明天回家，最后陪陪妈妈。

        拒绝了医院住院的要求，我坐上出租车。杏子一直催我发结果给她。回家前再见见她也好，于是拍了照片发过去。

        杏子马上打来了电话。不想接，还在听歌呢，毛毛的歌。

        狗子没有迎接我。

        当然没有迎接我。再也不会迎接我了。

        眼泪很不听话，总是莫名其妙地流下来。

        我也很不听话，明明知道遛狗应该牵着绳子，却没有牵着它。它那么乖，总是亦步亦趋地跟在我旁边，总是乖乖地自己找草丛去撒尿。

        谁知道那次就那么急，飞速地横跨马路去那边的草丛，它那么急，车也那么急，所以它死了。

        都怪我，我知道，它的死，我应该负全责的。

        它不会怪我，我知道，它总是无条件地爱着我的。

        我永远也不会原谅自己。就像你也永远不会原谅我。

        它还在等着我吗

        我不知道。但我还在等你，至少临死前，我想见你最后一面。

        杏子来了，一进门就抱着我哭，哭得撕心裂肺，好像我明天就要死了。

        我想安慰她，只是我哭得比她还厉害，好像丧失了言语的能力，凌乱的、断续的字眼，组不成一句话。

        下午杏子终于冷静下来，睁着红肿的双眼，用哑掉的嗓音，一字一顿地对我说：晚晴，以后妈妈老了，我替你照顾她，到时候把她接来和我爸妈一块住，她会好好的终老。

        我握紧她的手，唯有点头。

        可是你死了，我该怎么办含着眼泪，杏子颤着声音问我。

        我无言以对。二十几年的相处，早已是彼此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一辈子那么长，你们会慢慢淡忘我的。我努力地蠕动嘴唇，声音微弱。

        狗屁!老娘才不会忘了你。杏子站起身来，一边帮我收拾衣物，一边转移了话题道：那顾言呢，你要不要告诉他

        我只摇了摇头：他已经拉黑了我的所有联系方式。更何况，我也不想让他知道。

        你们在一起那么多年，怎么可能说不爱就不爱了，他一定是还在生你的气而已。接过我手里的内衣，杏子自我肯定道。

        那我就更不可能告诉你了，如果你还爱着我，又怎么接受得了因为赌气而错过最后相处的时光我没有告诉杏子这些话，她要是知道这些，一定会把我的死讯报复性地告诉你。

        一直整理到半夜，才勉强收拾完毕。

        今天都很累了，所以可以睡个好觉。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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