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节前节后
三娘子和雪莺从成衣店出来，后面跟着个捧盒子的小童，一摞装成衣的盒子快赶上他人高，接过几个拿在手里，小童赤红着脸不住对着她念叨“娘子善人”。
加上雪莺手里还有五六个盒子，路过她们身边的人，尤其是女人互相打听这是谁家的娘子。
“雪莺，你刚才回去郎君可在车内小憩？”
“未在车内。”雪莺边说边摇头，偷眼去看三娘子的面色，看不出变化，她想跟娘子说：郎君定不会去胡扯。
又想到、来之前姜義的忠告：不许干涉南宫榭的行动，不许参与他夫妇间的家事，只好闭紧了嘴巴。
“走吧，我们回吧。”
“娘子可还有未买的，奴婢带小童把这些送上骡车，您在这里等着女婢。”
“咱们那车还要装咱们两个大活人呢，你看还能装下何物？”雪莺点点头，娘子说的没错，自己刚才送卤肉、羊腿、整鸭整鸡回去时，云哥就叫嚷要坐不下人了。
“再说，今儿出来有两个多时辰了，晋哥在家也让人惦记，走吧，咱回。”
“那郎君呢？”
“不理他。”
从东街口出来，就见到南宫榭正站在骡车边和云哥闲话。云哥眼尖看见三娘子和雪莺急忙跑过来，他不好去接三娘子手里的物件，先接了雪莺手里的盒子。
雪莺空了手，转身去拿三娘子手上的盒子，从侧旁伸过来一只大手搀住三娘子的手臂，
“娘子辛苦了。”
三娘子不理，耷下眼皮看着自己的绣鞋底，在雪地里留下并蹄莲瓣儿的脚印。
雪莺捧着盒子快步跑到车边，先蹬上车，把车厢满地的盒子、纸包、绳捆鸡鸭规矩到一侧，让出空隙给郎君、娘子落脚。
一路上当着雪莺的面，南宫榭拉不下脸给娘子赔礼，人家累了闭眼养精神，也懒得和他废话。
若不是外面北风呼呼，雪莺就想坐到云哥身边，逃过车厢里沉闷的气息。
其实南宫榭的心情并不郁闷、很爽，两个觊觎娘子的北燕斥候解决掉，可以安心把舅哥一家接过来热闹过除夕了。
其余那一伙儿北燕人，姜義已经接手看管，自己只负责陪好娘子，过了寅月开了铺面再就没有如此闲适的日子了。
骡车停在门口，云哥帮着雪莺往院子里搬东西，三娘子急不可待的进屋去看晋哥。
刘大娘子听见动静，出来看到满满一骡车的年货，眼睛瞪大了像她手里帮着搬运的大红灯笼。
和她一样羡慕的还有躲在自己院子里的秀娘，赌气啃噬自己的冠红指甲，她想不明白同样都是姣好的样貌，自许还能赛过三娘子一层，怎的就落到如今的不堪。
想想自己哪一步错了，是南宫榭刚回来时，自己见到衣衫褴褛的他给出的鄙夷的脸色；还是自己惹来的人踢死了周大郎，让自己成了遭人议论的小寡妇。
自己没错啊，衣衫如乞丐、还抱着个饿的嗷嗷啼嚎的小儿郎，还没银钱买米，挨家挨户要米汤喂娃，谁能想到他是装的？！
再说成亲那日的事谁能预料到，不就是收了两份定亲礼金吗？谁让两家都贪图自己的脸蛋呢？！
二丫头帮着雪莺拿成衣盒子时，雪莺指了其中的一个对她眨眼，二丫头抿了抿嘴角。
果然，三娘子打开那个盒子指着一件棉襦裙和加棉褙子，问二丫头喜欢不喜欢那颜色？
“娘子，样式喜欢、料子喜欢、颜色也喜欢。娘子，我还没穿过这么好的新衣。”
“那就初一穿来拜年，娘子再给你准备个大红包。”
二丫头举起双手使劲摇，“红包就不要了，这衣服已经极好了、极好了。”
吃过晚饭，三娘子脱了外衣，等着雪莺烧水洗漱的空档，躺倒床上想放懒一会儿，结果就睡着了。
南宫榭把晋哥交给雪莺带去西屋，替娘子脱了中衣，盖好锦被，自己笼着烛火去了下房。
他要把爹娘和兄长的牌位擦拭干净，准备除夕的岁尾祭礼。
云哥的骡车按照约定的时间找到了薛大郎家门外，除夕的雪有点大，薛大郎和沈氏早早就候在门口和村路上。
两大盆蒸馍搬上车，云哥那日看见南宫榭提回来了八盒糕饼，还有粳米，此刻咽下自己口水，这一大家子究竟能吃多少啊！
第一次做骡车的东哥和鹊儿，扒在车窗上，小脸迎风冻得通红，沈氏拉也拉不回去，只得把自己的裹头巾给鹊儿蒙在脸上，东哥只好任由他耍，大一点知道太冷了缩回来。
骡车到了三娘子家门前，东哥和鹊儿一下车就欢呼起来，门前挑起两根长竹竿，顶着一对红彤彤的大肚子灯笼，十分喜庆。
南宫榭和三娘子抱着晋哥、身后跟着雪莺和二丫头，齐整整的出来迎客，薛大郎和沈氏没见过这阵仗，有些手足无措。
三娘子把襁褓中的晋哥塞进沈氏手里，自己挽着嫂子的手臂率先回屋，留下其他人从车上往下搬蒸馍、烀肉还有冻硬的面饺。
二丫头左手拉着东哥、右手拉着鹊儿，先带着他俩看东侧房里那些晚上要放的炮仗，再去看屋檐下左右挂着的走马灯。
尽管那天三娘子买的都是半成品，加了刀工入锅烹饪就能摆桌，尽管三娘子、沈氏、雪莺三人午时吃过简单的餐饭就开始准备，二十道菜肴终于在申时末摆上了堂屋的桌面。
整个下午南宫榭去了灶房三四次，都被三娘子眼刀杀回。
前一天晚上，为着这个一家之主能安安实实的坐在堂屋喝茶，三娘子费尽口舌，夸下海口，作了保证：
尽量指派嫂子和雪莺，自己少做多休息。
在护妻这一点上，他郎君的自私世人无出其右。
沈氏和薛大郎依靠在堂屋门口，等回南宫榭一家三口和雪莺。他们四个人在下房给故人牌位添供品、灯油、燃香祭拜。
西屋里东哥和鹊儿说话，
“哥哥，我喜欢小姑家。”
“你是喜欢小姑家的吃食吧？”
“不是，是喜欢小姑和姑父，他俩都是笑啊笑的说话，不像爹爹总是叹气。”
“那是姑父有本事，高兴就笑呗。”
“你是说爹爹没本事才不笑的，我去告诉爹爹。”
“你去告吧，自己未曾听明白，还要做坏人。”
“我哪里没听明白了？”
“我说姑父有本事，没说爹爹没本事。爹爹是因为腿伤了才总叹气，等我长大了要做姑父一样有本事的人，给爹爹找禹州城里最好的郎中治腿伤。”
“哥哥，爹爹腿伤好了就不会叹气了吗？”
“嗯，还有我们要听话，你听爹爹的话吗？”
“听，鹊儿听爹爹的话，听娘亲的话。”
“还有哥哥呢？”
“嗯，鹊儿也听哥哥的话。”
“乖——”
“大郎，你瞧瞧东哥，这么一会子，又把鹊儿套进去了。”
“兄妹俩，怎么套都是愿打愿挨的。”
沈氏看一眼薛大郎，从小姑回来后大郎变得爱说话了，虽然笑的时候还不太多，脸色却再也不是天天阴沉沉的了。
平时有小姑的顾念，妹婿时不时派人送去的吃食、炭火，今冬的日子比往年好多了。
三娘子拉着雪莺坐到了鹊儿身边，前一日三娘子就和雪莺说了，哥嫂在、她必同席，不然嫂子会放不开。
过年嘛，既然想聚一起乐呵就要放弃一些繁文缛节。
八口人热热闹闹的开了席，共同喝了第一杯酒才想起还没放炮仗。
去西屋拿出炮仗，雪莺带着东哥和鹊儿各放了两挂岁鞭，其他的烟火要等着天黑，两个小人扭着还要放，雪莺又是哄又是应诺天黑马上出来，才带回小兄妹。
沈氏哪里用过婢女下人，总觉得兄妹俩缠着雪莺心里过意不去，就给雪莺倒了一杯屠苏酒。
雪莺接过来酒，一口干下去；再怎么说那是娘子的兄嫂，娘子都特别敬重的亲人，自己不敢逾矩。
薛大郎和南宫榭接着下午喝茶的话题聊到了互贸市集和明年开春播种插秧。
“舅兄不如把地租给乡邻，去我哪里帮衬，怎的也是自家人，我出门贩货，最不安心的就是娘子和晋哥。”
沈氏刚刚和雪莺对饮，没有听到前面的闲话，便问：
“妹婿可是要开铺子？”
三娘子把晋哥哄睡了交给雪莺，听见沈氏的问话，心里总算踏实一些，嫂子从早上进屋那会儿，还不敢和南宫榭说话呢。
“正是要开铺子，贩卖上京府过来的货物。”
“这个好，上京府的皮毛好，厚实暖和。”众人笑开了，知道薛大郎说的是上次三娘子回门送他的羊皮护腿。
“因得这些货若从其他骡队手里购进，本钱要高出很多，利变薄了不少，所以打算自己养支骡队，隔月跑一次上京府。”
“乖乖，那可是得不少本钱呢。”薛大郎举着酒和南宫榭对饮，嘴里砸着酒香，也砸出妹婿这人定是个做大生意的主。
三娘子给嫂子夹了几箸各色菜肴，两个人对饮了一杯，沈氏压低声音问：
“小姑，你们岂不是要搬去禹州城里？”
“郎君有这想法，前些日子有牙郎带他去看了几处宅院，暂时还没有中意的。”
“妹婿想要何样的，也如这个院子这般大？”
“他说要有三个这般院子大，正房更要多一些，”说到这，三娘子竟然红了脸，沈氏以为酒意上来，其实是三娘子想到了南宫榭说的后半句话，
“我要与娘子多生儿女，四个五个不多，六个最好。所以从这时节起，娘子就要与我多多配合，我让你怎样你就怎样，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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