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7章 第367章
无尽的黑暗， 冰冷的空气，永远潮湿的衣物。
木华又一次花费半天时间从厕所逃出，不出意外的遭受老师批评。
“——！你这是怎么回事！一年了！每个月都会发生这种事！你自己好好反思一下自己！”
老师急得来回走动。
“现在都高二下半学期了， 下半年就要升上高三参加高考了！算我求你了，我不期望你给班级做出什么贡献， 就希望你别给班级拖后腿好吗？就是因为你， 我们班级每次都只差一点得到荣誉班级！”
“……对不起， 老师。”木华只能道歉。
“哎， 算了算了， 你自己想想吧， 我们学校可是m市第一高中啊，霸凌这种事儿不可能发生！肯定是你哪里做的太过分了！”
上课预备铃声响起，老师停止教育， 赶木华回班级。
这节课是自习，学生们很安静的做作业，没多少人关注木华的动向。
他刚坐回座位， 前面的学生就转过头， 问道：“——， 你有橡皮吗， 借我一块，我这周忘记买橡皮了。”
木华将自己唯一的橡皮借给他。
实际上， 他的橡皮经常无缘无故不见，因为钱实在不多， 木华每次都会买便宜又大的橡皮，买回来后把它们切成一小块一小块， 每次带一小点去上课。
这样就不会丢失一块， 又去再买一块了。
没过一会， 边上有个学生没了水笔芯，她四处问来无人可借，终于将目光锁定木华。
十多秒后，这位学生得到了一根水笔芯。
课上了一半，一个学生捂着肚子冒起冷汗，他四处转悠，这才从木华那取了一大包餐巾纸离开。
十多分钟后，他将用了大半的纸巾放在桌上。
一天的课结束，又到了晚餐时间。
木华无法吃下食物，他坐在食堂后的假山处，和花花草草作伴。
这里平时鲜少有人到来，园丁也疏于打理，基本上一年打扫一次，植物茂盛的过分。
茂盛有茂盛的好处，即使躲在里面，也不会路过的学生发现。
木华喜欢和植物动物们待在一起，他不需要思考很多，只需要静静坐着发呆。
目前……他还不能去外面的世界，可总有一天，他想靠着自己的双腿，去世界各处看看，去看高山流水，去看海岛沙滩。
无论如何，这个世界是美丽的。
木华从口袋里拿出一本本子，翻到什么都没有的那页，一边思考一边记录。
闲暇时间写点东西是他的爱好，他知道自己不是文学大家，没有他们的灵光和灵气，可是写就是写了，木华只是想记录下自己的心情，记录自己的感悟。
当然，有时他也会因为诗歌没办法押韵而困恼。
一如往常写下一首平平无奇的现代诗，木华的本子没有被合上，而是被一只手粗暴扯开。
孙凌一伙人就站在他的面前。
“哟，咱们的好学生在这呢？还学诗人写什么东西？”
他们肆意翻着本子。
“笑死我了，你们快看啊，怎么还会有人把蝴蝶当成仙子，小学生都没这么幼稚吧？”
“就是啊，你这写的都是什么东西，写给小朋友看都没人看！”
“那可不是吗？现在的小朋友可没有那么傻，相信这种玩意儿，你该不会还相信圣诞老人吧？哈哈，搞笑。”
木华无法发声，他才站起来，眼前漆黑一片，迫不得已的跪倒在地。
长期缺乏必要能量，他的生命岌岌可危。
“哎哟喂，还行什么大礼啊，免了吧。”
学生们将本子递给孙凌。
他一步一步走到木华面前，揪着他的头发，强迫他抬头看一众学生。
“我有时候真的想不明白，为什么像你这种人可以考到第一高中，早点退学不好吗？看来我们之前的力道还是太轻了，才让你继续待在学校里苟活，还能自娱自乐。”
孙凌甩着本子。
“这是你的宝贝是吧？”他问。
不需要等到木华的回应，孙凌将本子扔在地上，使了个眼色。
学生们一哄而上，对着本子一顿乱踩。
木华什么反应都没有。
孙凌叹气。
欺负他真的一点成就感都没有，不会哀求，不会痛哭流涕，更不会露出家畜的表情。
这可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越是这样的人，孙凌越想要将他们摧毁，看着他们掉入悬崖，再也爬不起来。
“够了。”
孙凌忽然道：“我想到一个更好的办法。”
他让学生捡起本子，没有和往常一样对木华拳打脚踢，直接扭头离开。
接下来的一个月，孙凌都没来找木华。
紧接着的六月份，学校放起鞭炮，一辆大卡车出入校园，送来一个又一个大箱子。
校长让每个班都去领取一个箱子，拆开后，里面的书更是人手一份。
他在全校面前演讲。
“这是我们学校孙凌同学写的诗集，孙凌同学从小就热爱自然，最喜欢观察花花草草，学习也是相当厉害。在老师的鼓励下，他将自己的诗集投稿给出版社，原本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没想到出版社的老板看了惊为天人……”
“这一个月，加班加点排版印刷，才有了如今的成果。请各位同学仔细阅读，务必以孙凌同学为榜样，努力成为更好更优秀的人才！”
台下，有些学生交头接耳。
‘什么才华，孙凌家里是有钱了才这么搞的吧，我要是有钱我也可以……’
话语随风而逝，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孙凌听到。
回到教室，木华手里也拿着这一本诗集。
翻开，里面的诗歌分毫不差，一字未动。
这就是他们的意思。
木华合上书，按着心口。
似乎已经感觉不到太多的难过了。
第二天，老师站在讲台，点名木华起立。
他沉痛斥责：“——！你怎么可以这样！平时看你还算可以，最近表现也不错！没想到你会这么做！”
木华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老师的指责还在继续。
“我都从孙凌同学那里听说了！你是想抢走他的手稿，然后说成是你写的，对吧！真是太恶毒了！你真的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吗！你竟然想将他从小学记录到现在的诗歌集据为己有！还想将他当做偷窃者！简直恶毒！”
木华听到自己的心跳。
平稳的，没有一点波动。
他想不到自己该说‘对不起’，还是‘给您添麻烦了’。
只是这样的对话重复了上百次，上千次，上万次，他没有解释的权利。
因为解释，只会被当做该行为的掩饰。
他们只是坚信着自己的想法，即便听到解释，也不愿意改变。
木华低下头。
他现在悲伤吗？他不知道。
一只手举起。
是那个问他借橡皮的男生。
木华微微抬起头，眼中倒映出他的背影。
“老师——”男生大喊，“他就是这样的人啊！有事没事非要塞给我们他的东西，我不想要还要给，非说是我借了他的橡皮！”
又一只手举起。
是拿了他水笔芯的女生。
“就是啊，老师。”她抱怨个不停。
“还非要给我们塞他的水笔芯，说什么想要帮助我们，简直强人所难！”
之后，边上的学生也举手。
是问他要餐巾纸的人。
“对对对！我上厕所，他也非要塞给我纸，还要盯着我用完！真的超恶心好吗！”
一只手、两只手、三只手。
四只手、五只手、六只手。
学生们不断的举起手，甚至超过了木华的身高。
他被困在迷宫里，无法逃开。
“只能说，他偷窃孙凌的诗集很正常，毕竟他就是这样的人啊……”
老师很震惊。
“——，没想到你平时这么对同学！还有！各位同学也注意了，这都是校园霸凌啊！遇到这种情况千万不要憋着！一定要及时和老师沟通，明白吗？”
“明白！！！”
教室里的声音很响。
老师扶额。
“好了，——，下课之后跟我去办公室一趟，校长和领导还在讨论对你的处分。”
处分。
离开学校，休学一年，好好反省。
木华被赶回宿舍收拾物品。
正值上课时间，孙凌却出现在宿舍，靠在门口。
“你不该惹我生气，这就是下场。”
木华看了他一眼。
麻木不仁，没有任何感情。
这一眼激怒孙凌，他冲进宿舍，将木华踹倒在地。
“我告诉你！你有本事一年后回来上学！你出来一次我就打你一次！我还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个偷别人东西，还想塑造好学生表象的人渣！”
孙凌晃着手中的mp3，按下播放键。
——‘那个经常在公交车上让座的学生？其实有点烦，我也不是特别想坐那个位置，很容易被人注意。’
——‘我也有印象，真的搞得我们里外不是人，好像不让座就不好。’
——‘真的劝他管好自己吧，真的很碍事。’
孙凌开始后退。
“没有人感激你，蠢货。”
“你的行为不会给任何人带来方便，也不会让任何人快乐，你活在这个世界上就是累赘。”
“你没有发现吗？每次你想帮忙，最后都会出现很坏的结果。”
“这个世界不需要你。”
“你的爸爸妈妈死了，因为什么都没有，你才想在其他人那里找存在感吧？真是好笑，你以为这样，大家就会喜欢你了吗？”
“这么说吧，最好的让大家开心的办法，就是你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孙凌将手稿扔在地上，当着他的面点燃。
“你不出现，就是对大家最大的帮助。”
——
木华被赶回了家。
他彻底看不清方向了。
是的，他只是一个普通人，无法改变世界，也无法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
对人们而言，他的帮助是多余的，是累赘，反而会给他们带来困扰。
他无法完成自己的目标，也做不了像爸爸妈妈那样伟大的人。
他辜负了所有生命对他的期望。
明明不断的汲取着生命的能量生存，却从来没有做到任何美好之事，他是一个废物，也没有理由活在这个世界上。
与其继续剥夺生命而活，不如就此了结自我。
他是罪人。
木华拿起厨房的小刀。
不知过了多久，房屋的大门被撞开，外面还有邻居的讨论。
“是啊，我好几天没看到他了，就觉得会出什么事，没想到自杀了！”
“天哪，希望别死，不然谁敢住在凶宅旁边啊……”
……
医院里。
惨白的灯照亮房屋，有讨论声闪过。
“真奇怪，那伤口按理说是四天前的，怎么到现在还没……”
“一开始割的浅吧，大概就是想吸引人的注意。”
医生们走过。
仪器的声音滴滴作响，木华缓缓睁开双眼。
病房只有他一个人，在床对面，难以想象的巨大屏幕挂在墙壁，上面滚动着无数难以置信的消息。
【没死？我就说他是作秀的！一般这种自杀新闻，十有八九就是作秀，小孩为了引起注意，特意装出来的！】
【我的天哪，我还听说他爸爸妈妈很早就死了，是不熟的亲戚照顾他。他怎么好意思去死啊，怎么对的起亲戚的照顾？】
【别说了，我刚才打听过了，这小孩从小学开始就不学好，一直欺负学生。这次也是，想要抢走同学校另一个小孩的诗集，谎称是他写的，没想到被发现了，还被其他同学排挤。】
【，原来是这样啊，这不就是霸凌不成反被霸凌吗？还想通过自杀逃避责任，谢谢，我爽了，活该！】
【要我说，他一开始就不打算死，就是想利用舆论反向引导，让我们网暴那个学生！幸好有眼睛雪亮的群众公布内部消息，不然我们都被骗了！】
【别说了，求求你快点死吧，要自杀就果断一点，啥时候再直播一个？】
屏幕很亮，木华难以呼吸。
他们是谁？
他们是学校里温柔的人民教师，是医院里关怀病人的模范医生，是公司里受人尊敬的优秀上司，是警局里热切热心的警察。
他们是顾家的丈夫，是勤劳的妻子，是可爱的孩子，是蹒跚的老人。
他们是所有生活里常见的人，是同样会关怀家人，体贴朋友的好人。
他们通过屏幕，就站在木华的面前。
很刺眼。
木华费力的睁开双眼。
他们的光太强烈了，将他背后的影子照的很大，让他变得像个怪物。
光越来越强，越来越强，到最后，木华什么都看不见了。
他被吞噬在光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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