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理科状元
哑巴娘的手几乎连碗都端不住，腿脚自然也不能走，秋秋费了好大力气，瘦骨嶙绚的身板又是背又是拽的，把哑巴娘弄到了屋门口坐着。
山区的星星又多又亮，却没几个懂得欣赏的人，因为大家没那个闲工夫。
难得惬意一回，秋秋把哑巴娘扶稳，“你坐好，我烧水去。”
说完，她便去了灶台边，从好不容易在山下接上来的水管里放了半桶水，等开始烧了，这才回到了哑巴娘身边。
哑巴娘却已经摔在了地上，窝成了一只虾米，一只手抱着自己，另一只手往天上伸，像要抓住什么似的。
秋秋站在一旁，忽然说了一句，“你当你在抓我爹呢？手伸出去，不还是没人接着你的？”
这话哑巴娘听懂了，忽然凄厉地喊了几嗓子，很快又咳嗽了起来，一声接着一声，几乎没有什么喘息的间隙，听着很像是马上就要咳死过去。
秋秋飞快接了杯水来，扶起人给她灌了一口，“都多久了，随便说一嘴，还难受呢？”
课本里有个字叫做“爱”，听说是个很好的词。
可等她学会这个字是什么意思之后，却觉得这并没有多好。
哑巴娘的惨样，生动形象地为它做了诠释。
“他们都叫我小疯子。”秋秋忽然说，瞥了眼哑巴娘，对方却没有什么反应。
她笑了笑，“没关系，我又不在意，反正你是大疯子。”
秋秋就这么和哑巴娘坐在脏兮兮的地上，仰着头看了好久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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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惜南来交作业的时候，邵瑞念叫住她，把忘了好几天的事问出来了。
她以为大概只能问到一些闲言碎语，却没想到惜南竟然认识对方，还立马报出了对方的名字来，“老师，你说的是秋秋吗？”
“她叫秋秋？”邵瑞念也不确定，“大概是吧，听说她和她妈妈住在山顶。”
“就是秋秋！”惜南眼睛亮了亮，“老师，秋秋很漂亮！”
邵瑞念那天根本没太看清女孩儿的样子，她点头道：“惜南，你和秋秋家是什么情况吗？”
“我去秋秋家玩儿过。”惜南走近了一些，把声音压低了，“其实我经常去找秋秋，因为她很漂亮，可是大家都叫她小疯子，我……”
在一个排外的群体，想和那个不被接纳的人玩儿，确实很为难。
邵瑞念摸了摸她的头，“没关系的，惜南，那样叫别人是不对的，你做得很好。”
惜南笑了笑，“我也觉得！”
她又说了起来，神情也变得悲伤，“秋秋妈妈生病了，总是乱跑，还会把秋秋锁在家里，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秋秋了。”
“那秋秋没有上过学吗？”邵瑞念问道。
惜南摇了摇头，又说：“不过，我会把我的书借给秋秋看，她好聪明，全都能看懂！”
“是吗。”邵瑞念觉得惜南实在是可爱的紧，忍不住笑了笑，“那下一次如果你看见秋秋了，可以带我去看看她吗？”
她没办法忘记那天晚上的小心翼翼，很想看看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孩子。
惜南自然答应她，末了又补充了一句，“老师你一定会喜欢秋秋的！”
邵瑞念失笑。
当学校慢慢走上了正轨之后，经过几个老师的内部会议，一直决定，周末要开始放假了。
几个人看着都明显瘦了一圈，又忙又累还吃不好，确实有点遭罪。
祝川是目前这边的负责人，看大家都没什么意见，敲定了，“从这个星期开始，咱们周末就放假吧，也不能把孩子们逼得太紧了。”
邵瑞念状态还算好，毕竟她只管上课，不用去管学校其他杂七杂八的事。
整桌人全票通过，各自看了眼手表，六点了，也该时候下班了。估计谁也没想到，在村小上班会比附中还累，也会这么让人期待下班。
散会之后，邵瑞念在食堂打了饭，拎回小屋去了。
放空着吃完了饭，手机忽然响了起来，邵瑞念捞起来看了一眼，是钟情柏。
她接起来，颇有些有气无力，“喂？”
“嗯？”钟情柏疑惑地出声，“念念？”
邵瑞念没由来的叹了口气，应下她，“干嘛。”
“我还以为谁呢。”钟情柏状态好得很，声音中气十足的，“吃完饭了吧？”
“嗯，刚吃完。”邵瑞念，“怎么了？”
“什么怎么？”钟情柏奇怪地问她，“明天就查分了，你为什么这么平静？”
“查……”邵瑞念看了眼时间，之前六月底查分时不知道为什么推迟了，看日子确实是明天了，她摸了摸脑门，“我都忘了。”
这么忙碌一通，她真的忘了她不过是个刚高考完的高中生。
“啧，亏我还想跟你分享好消息呢。”钟情柏估计在电话那头白了她一眼，“我今天去算了个塔罗牌，说我明天会收到一个巨大的惊喜！”
邵瑞念轻轻笑了笑，“哦，清华北大你去哪个？”
“也不至于这么好吧？”钟情柏想了想，“虽然除开你们清北班，我这成绩确实过得去，不过我真的从来没考过能上清北的分诶。”
“说不定呢。”邵瑞念的手机又震了起来，她看了眼屏幕，“我妈打电话来了，估计是要说明天查分的事，先挂了啊。”
“那你明天查完，记得第一个跟我说！”钟情柏说完，风风火火地挂了电话。
邵瑞念开了免提，把手机放在了桌上。
果然，林然尔根本没给她开口的机会，巴巴上来就教育了一通，说她对自己的高考根本就不上心，又说到她对爸妈也不上心，好几天没一个电话打回去。
邵瑞念听着邵刚和邵河星也加入了进来，头更大了，无声地叹了口气，逼着自己看窗外，数星星。
等到那边扫射完了，她这才卑微地出声，“我可以说话了吗？”
林然尔又被她逗笑了，“谁不让你说了吗？”
邵瑞念这才开口辩解，“最近我真的很忙嘛，天天都有课，晚上还有好多作业要批，下了课还得进行辅导……人生真难啊，妈妈。”
“不错，觉悟都到这个层次了，看来去得很值啊。”林然尔笑了笑，“念念，明天应该不忙吧？就算再忙，下午两点查分，你也得给我空出来。”
“没事，明天放假。”邵瑞念往后躺倒在床上，“我睡到十二点，吃个饭就可以陪你们等分数了。”
邵刚插了一嘴，“念念，是不是累坏了？”
邵瑞念想了想，“还好，能坚持，爸你别担心。”
又轮到邵河星，“姐，你房间里那个游戏机，我能拿出去跟朋友玩儿吗？”
邵瑞念默了一会儿，问他，“你觉得呢？”
当问题被抛回来的时候，意思就很明显了，邵河星憋屈地“哦”了一声。
邵瑞念被他的反应逗笑，“好了，你拿走吧，我现在根本没有心思打游戏了。”
毕竟人足够累的时候，唯一会感兴趣的事情就是睡觉。
又聊了一会儿，林然尔终于放过了邵瑞念，让她早早洗漱完睡觉去了。
本以为会很快睡熟，但邵瑞念的困意却在躺下的那刻消失殆尽了。
她琢磨了一会儿山顶上的秋秋，想起惜南说的“漂亮”，又不由得想起了那天在山坳上看到的女孩儿。
会不会她就是秋秋？
来到沽源这么久，纵然这里什么条件都不太好，但邵瑞念从来没同情过谁，更别说什么慈悲之心了。
可就是那天晚上，她身处热闹，隐在黑暗之中的人却一退再退，一脚一脚都像是踩在了她的心上。
不该这样啊。
邵瑞念觉得自己也太奇怪了。
想太多的结果就是她到了凌晨才睡着，第二天还是被陆尧拍门拍醒的。
睁开眼，因为睡得太久，脑袋都有些疼。邵瑞念轻轻晃了晃脑子，下床给陆尧开了门，“陆阿姨……”
“念念，怎么还在睡？”陆尧一脸无奈，“你妈都快把我的手机给打爆了。”
“对了。”邵瑞念终于想了起来，她抓起自己的手机，结果发现早就没电了，匆匆插上充电，又问陆尧，“陆阿姨，几点了？”
“两点了。”陆尧走进屋里，“不知道你妈查到分没有，估计都要急坏了。”
“那给她打个电话吧。”邵瑞念来不及开自己的手机，赶紧用陆尧的打了过去，等那头接通，她赶紧请罪，“妈，我昨天睡晚了，所以才……”
话还没说完，林然尔忽然叫了她一声，“念念……”
“嗯？”邵瑞念还以为怎么了，“是不是网卡了？应该出来得没那么快。”
“不是……老邵，我没看错吧？”林然尔全然听不进去邵瑞念的话，颤抖着手指着电脑屏幕上的分数，“这是，是念念的分数吧？”
邵刚也难得结巴了，“是，是吧……”
那瞬间，邵瑞念忽然有种直觉——
是个好消息。
“念念啊……”林然尔颤抖的声音传来了，“717，念念，你考了717分！”
她嗓门太大，就连陆尧都听见了，露出惊讶的神情。
邵瑞念也有些愣，她以前没有哪次上过700分啊。
那头邵刚和林然尔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任由陆尧凑着电话说什么，就跟听不见了似的。邵瑞念还想问点什么，就听见林然尔喊了一声，“快快快，给亲戚们报信去！”
电话“啪”的挂了。
邵瑞念和陆尧面面相觑，没多久，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我没记错的话，去年理科状元也才705吧？今年题目也不简单，你这多半是省状元了！”
陆尧都有些站不住，赶紧点进南平附中的教师群里，看了一会儿消息，很快有新的通知弹了出来。
“今年理科状元717分！南平附中理科1班学生邵瑞念摘得桂冠！文科状元……”
“稳了稳了！”陆尧大喊了一声，兴奋地扑过来，一把抱住了邵瑞念，“念念，你是省状元啊！”
消息散得太快了，就连祝川也匆匆赶了过来，激动得不行，邵瑞念反倒冷静得像个局外人似的。
祝川乐了一会儿，手机震动起来，他接了起来，没说几句又递给了邵瑞念，“那个，念念，铭康打电话来了，找你的。”
祝铭康？邵瑞念记起上一次和祝铭康发消息还是十多天前。
她愣愣接了过来，嫌屋子里头吵，走到了外面去，“喂？”
“你电话怎么打不通了？”祝铭康的声音听着也有些兴奋，“我690，你呢？”
“嗯……”邵瑞念问他，“你没看群啊？”
“怎么了吗？”祝铭康笑了笑，“我想听你说。”
“717，好像是理科状元。”邵瑞念笑了一声，“发挥有点超常了。”
“恭喜啊。”祝铭康由衷地祝贺，又问她，“你想填哪儿？”
没想到传说中“清华北大选哪个”的难题，居然真的有被摆到眼前的一天，邵瑞念想了想，“我要填南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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