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61章

翌日，陆江离醒过来时已经天光大亮，她揉了揉酸痛的小腿坐了起来。

        昨夜睡在一侧的李明璟早就没了身影，这是这几日来她睡得最安稳的一天，又加上昨天走了整整一天的山路，身上疲累至极，昨天几乎是一闭眼就睡了过去。

        她走下床拿过挂在墙上的外衣穿上，正想出去找找李明璟。

        门却被突然推开了，许是听到了里屋的动静，老太太端着一个的碗颤颤巍巍走了进来放在了桌子上说道：“公子醒了啊，最近闹灾，家里也没多少粮食了，先喝点这个填填肚子吧。”

        陆江离看向桌子上那碗清可见底的‘粥’，碗底只有十几颗米，她心底蓦地一酸，端起碗喝了一口才笑道：“这就很好了，大娘，和我一起来的那位呢？”

        老太太扶着门框站着：“那位公子啊，今儿城门一开就匆匆忙忙进城去了，让你这里等着，还留了银子给我。”说着，她就掀起帘子指了指外屋桌子上的几锭银子。

        陆江离微微皱眉，是遇到什么突发事情了吗？怎么走的这么匆忙？还是有什么事……不想让她知道。

        她用发带重新将散下来些许的头发干净利落的扎了起来，扶着老太太走了出去，边走边问道：“老人家，这家里就您一个人吗？”

        “唉……”老太太闻言叹了口气，半晌没有言语，只是在陆江离的搀扶下慢慢走到了院子里。

        今儿天气好，又是上午，阳光洒满了整个院子，本该是一片祥和的景象，却因时不时传来的哭泣显露出了几分狰狞。

        老太太拉着陆江离坐在了小院子里，这才抬起衣袖擦了擦眼角说道：“我有一个儿子，前阵子刚娶了媳妇……媳妇很好，能干又孝顺，家里又种着几亩薄田，日子倒也顺心。偏生遭了灾……本来遭了灾一家人在一起咬咬牙扛过去也就算了，偏偏……唉……”

        老太太说到这里显然有些说不下去了，她擦了擦顺着眼角留出来的眼泪，稍稍平复了一下：“偏偏媳妇生了病，也不问是不是疫病，抬着人就走了再也没有回来，儿子四处找过，也没有下落，又听说隔壁村子闹了疫病，官府将村子所有人都看押了起来，没几日就死了大半……这才不敢多问。”

        隔壁村子……疫病，果然和他们想的差不多，陆江离沉默了一会儿，问道：“那您儿子呢？怎么也不见人？”

        “家里的粮食不多了……又遭了灾，刚种下去的麦苗没冒头就全完了，让他拿了银钱进城看能不能买点粮食，三天了……三天都没有回来。”

        陆江离神色一凝，进城买粮食，怎么会三天没回来？就算陵安城现在粮食价格虚高，家中有老母，能买多少就买多少，怎么会三天没有动静？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疑惑，老太太又长长叹了口气，慢慢将陵安这几年的近况说了出来。

        和原书的内容相差不大，陵安的知府叫郑茂，是王太傅的得意门生，是七年前的二甲进士，本来仗着王太傅这一层关系，他可以留在京都这个权力枢纽，可他没有留在京都，被王太傅下放到陵安当知府，这个知府一当就是七年。

        陵安地处西南，周边群山环绕，这样的环境注定了只能偏居一隅，虽谈不上多富裕，但当地百姓也算自给自足。偏偏郑茂来了陵安之后，仗着身后有人撑腰，勾结陵安几个富商把持市场，兼并土地，大肆敛财。

        短短七年，陵安的富商越来越富，百姓却越过越穷，甚至不少人连自己赖以为生的土地都丢了，认命的只能给富豪乡绅种地，不认命的进了十万大山，做一些见不得人的营生。

        陵安的水患发生之后，郑茂不仅丝毫没有收敛，反而勾结陵安当地最出名的富商魏尤，大肆哄抬粮价，同时兼并灾民土地，短短两个月，就将本来算不得多严重的水灾闹成了现在这个地步。

        如今陵安城外表看上去一派升平，实则官员富商抱成一团，稍有不慎，得罪了人恐怕连小命都会丢掉。

        收留他们的老太太是村里还算富裕的人家，坚持到今天，家里也没多少余粮了，老太太的儿子这才拿着银钱进城买米，整整三天没有任何消息，在这种情况下，老人家如何能不担心？

        老太太说完，眼中早就又有了泪，她无助的看着陆江离，喃喃道：“都说有赈灾粮，如今村子已经饿死、逃走了一大半人了，赈灾粮怎么还不到啊？”

        看着眼前脸色暗黄，瘦弱不堪的老人家，陆江离难受的半天说不出话来，在原来的世界，饥饿和灾荒早就远去了，而在这个世界，靠着耕地吃饭的农民，天灾加人祸几乎没有活路。

        郑茂是王家的人，没有王家授意，他绝不敢如此胡作非为，而王家容许他这样大肆敛财无非是要养山里的那支私兵，那么李明璟呢？李明璟在整件事情里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陆江离抿了抿唇，起身扶起老太太：“大娘，我哥落了一样重要的东西，我一会儿要进城找他，您儿子叫什么？我到时候帮您打听一下。”

        一听她要进城，老太太一把攥住了她的衣袖，神色惊慌：“不行啊后生，你哥走之前嘱咐了我好几次不让你进城，再说现在城里乱糟糟的，你一个年岁不大的后生，去了遇到危险可怎么好？”

        李明璟越是阻拦，她越是想要进城去看看，陆江离垂眸一笑：“您不用担心，别看我个子不高，家里可还是教了一些功夫的，再说，大娘应该也想找找儿子吧。”

        见老太太面露犹豫，陆江离有接着说道：“我哥落下的东西实在重要，我去跑一趟，我们兄弟二人总归有个照应对不对？”

        老太太这才犹豫着点了点头，握着陆江离的手说道：“那小公子进了城，顺带打听打听我那儿子吧，他叫陈柱，个子很高，嘴唇右边有颗痣好认的很。”

        陆江离点了点头，将老太太扶到屋子里便回屋拿了东西离开了这个小院子。

        昨天他们来的时候是晚上，月色晦暗，看不清周围的环境，今天，陆江离背着包袱站在这个面积不大的村子里，才切身体会到了什么是触目惊心。

        整个村子在春光乍暖的天气里，弥漫出了一股死气，好几户人家都大敞着门，黑黝黝的屋子里没有一丝生气。

        路边歪歪斜斜躺了几个人，他们面黄肌瘦，颧骨高耸，双目无神的看着地上，就像昨晚那个人一样，显然已经饿得浑身没有力气。

        陆江离往前走了几步，甚至还能闻到空气中传来的尸体腐烂的味道，她站在原地环视四周，心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

        她的脚边不远处就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女人，她怀中抱着早已死去多时的孩子，呆呆傻傻的看着远处，嘴里却还横着不知名的歌谣，像是在哄孩子入睡。

        陆江离再也忍不住，眼里的泪水夺眶而出，她低着头步履匆匆的从女人身边走过，那首调子温柔却带着绝望唱出来的歌谣一直到她看到了陵安城的城门，都没有在她耳畔散去。

        原书中的惨状她知道，可是文字远远不如亲眼看到带来的冲击力大，更让她心惊的是，这些受灾百姓的处境，大部分都是人为原因造成，那场春汛反而成了最无关紧要的原因。

        她抬头看着城门上古朴的陵安两个大字，擦了擦眼角的泪痕，往城门走了过去。

        许是她穿得过于干净，再加上那张即使打扮成男人也依然出色的脸引起了注意，刚走到门口，陆江离就被守城门的士兵拦住了。

        那身材高大的士兵狐疑的看着她，恶声恶气的问道：“从哪里来的？来做什么？”

        陆江离抬头看着他，眼神沉静，却咧嘴一笑：“官员，小民从北边来的，来陵安寻亲的。”

        “北边？”士兵从上到下扫了她一眼：“京都来的？”

        陆江离心里一惊，面上却没有表现出了，她挠了挠头，笑道：“军爷说笑了，京都我都不曾去过，我是从燕州来的。”说着，她学着电视里的模样掏出几块碎银塞到了士兵手里：“军爷通融通融。”

        士兵嗯了一声，将碎银塞入腰间，态度缓和了不少：“行，留个名字进去吧，别惹事。”

        “诶，好，小的陆白，多谢军爷。”

        扔了个假名字就快步走进了城门的陆江离这才长长出了口气，只不过，那个守城的士兵为什么会特意问一下她是不是从京都来的？

        郑茂应该是早就从京中得了消息，李明璟明面上是暗自查访，可是这样的动作自然瞒不过目前和他共处一个阵营的皇后和王家，所以郑茂应该一早就知道了来的人是李明璟，更不会让守城士兵多此一举。

        除非……还有另外的人到了这里，郑茂应该是有大概的消息，却不知道是谁，只能用这样的笨办法来找。

        从京都来的，除了她和李明璟还会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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