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浪费》
陈今许对游乐园的印象还停留在小学同学的描述里，他们将那里形容成人间天堂，可以治愈世间一切的不开心。
满分的卷子被他们比拟作通往天堂的门票，只要在学校里拿了一百分，爸爸妈妈就会满足他们的愿望。
他们总说想要像他一样厉害，这样就可以天天去游乐园玩了。陈今许嗤之以鼻，在心里嘲笑他们的天真。
他也有过一次天真，那是唯一的一次。
陈今许把自己考过的一百分试卷全都带回了家里，一张一张地摆在了陈志向面前，向他说出了心中唯一的愿望——不要放弃对妈妈的治疗。
他能看出爸爸欲言又止的无奈，但是他更不想让妈妈离开。
可是最后，妈妈还是走了。
他多想跟学校那群天真的孩子说啊，看啊，看吧，考满分根本屁用都没有，只能用来满足你们那一点肤浅的快乐。
陈今许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一只漂亮的手把一顶黑色的渔夫帽扣在了他的头上，挡住了他的视线。
他用手指把帽檐微微抬起，杨予安站在厕所门边，身上背着一个黑色的挎包，穿着一件日常的白色t恤和黑色中裤，头上也带了一顶和他一样的渔夫帽。
“你这是什么时候买的？”陈今许对着镜子调整帽子的角度。
杨予安倚在门框：“路上看到买一送一，就顺手买了两顶。”
陈今许看着自己和他有九分像的装扮，笑着说：“我们这样穿好像复制粘贴哦。”
杨予安嗯了声：“除了身高。”
“就差两厘米！”
“高两厘米也是高。”
陈今许愤然：“等着，等哪一天我比你高了，一定把你像钉子一样拍进土里。”
杨予安淡然：“拭目以待。”
陈今许和杨予安搭上去往游乐园的公交车，今天阳光明媚，陈今许坐在靠窗的位置往外看，太阳穿梭在叶片之间，在他嘴角的小梨涡里也留下了一片晴朗。
“你还没说呢，怎么今天又改变主意了？”陈今许转过头看他。
“不行？”杨予安的黝黑的眼珠就像是两面明镜，倒映着他比阳光明媚的笑容。
陈今许凑近了些，好像在把他的眼睛当镜子照：“那不是有点好奇嘛。”
杨予安面无表情地压下了他的帽檐：“我更希望你闭嘴。”
陈今许：“……”无情。
游乐园的门票附赠了三个游乐项目，于是本着来都来了绝对不能亏本的心态，陈今许拉着杨予安一个一个的进行对比，最终两个人一起抉择出想玩的top3。
陈今许眨了眨眼睛，在他耳旁小声笑：“你看吧，大家也没有拿异样的眼光看着我们嘛。”
在看到旋转木马的时候，陈今许留意了一下注意事项：“这个吖吖可以玩，下次带她一起过来玩。”
“嗯。”杨予安也是这么想的。
两人大致逛了一圈，在经过一番一点也不激烈的讨论之后，他们决定先去玩过山车。
过山车好玩啊，紧张又刺激，唯一不好的就是现在排队等候的人有点多，估计还得排好一会儿才能轮到他们。
陈今许最讨厌排长队了，他记得不远处有卖冰淇淋的车，便让杨予安先去排队，自己跑去买冰淇淋。
买冰淇淋也要排队，不过排的是短队，排在陈今许前面的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侣，他们穿着情侣衫手牵着手，每一回的对视都像是抹了蜂蜜一样的甜。
陈今许低头看向他们十指紧扣的双手，突然想起了昨天他和杨予安十指相扣的时候。
好吧，他承认自己当时撒了谎。
能和那么漂亮的一双手十指紧扣，又怎么可能会像左手牵右手呢？
“姐姐，”他笑的比蜂蜜还要甜，“我想要一份和他们一样的。”
情侣冰淇淋。
陈今许把右手边的紫色甜筒给了杨予安，杨予安不疑有他，张口咬掉了上面要化的尖尖。
“好吃吗？”陈今许问他。
杨予安扫了眼他手上奶白色的冰淇淋，移了视线：“还可以。”
陈今许边吃边说：“这里的种类比门口超市卖的要多，有些口味还挺少见的。”
“你的是什么？”杨予安问。
“苹——果——”陈今许说的很慢，尾音微微翘了一下，眉眼也含了笑。
杨予安微微晃神，撇开了停留在他脸上的目光：“要轮到我们了，快点吃。”
等到真的坐上过山车的那一刻，陈今许的声音都抖了：“这……好、好像确、确实有、有点恐、恐怖啊……”
杨予安倒是没多大感觉，淡定如常：“放心，死不了。”
等到过山车缓缓上升到最高点，陈今许好不容易伪装出来的那一丁点淡定也基本破碎，紧闭着双眼不敢往下看：“小哥！手！手！手！手！快把我手给我！我害怕！”
最后下来的时候，陈今许的魂跑了一半，两条腿都软了，全靠杨予安扶着。
“再也……再也……不玩了……”
陈今许还没缓过来，刚刚在过山车上叫得太大声，把嗓子都喊哑了。
杨予安调侃他：“要不要带你去儿童区转一圈？”
陈今许拼命摇头，这真要是去了，以后他的面子往哪儿搁啊？
“不了不了，还是先去找嘎嘎鸭吧。”
陈今许沿着唐溪说的路线，找到了一家卖纪念品的小摊，他拿起一个橡皮胶做的黄色小鸭：“小哥你看，嘎——嘎——鸭！”
摊主是一个年近半百的大叔，笑容和蔼：“小伙子有眼光啊，我们家这个嘎嘎鸭很好卖的，是爆款来着的，绝对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这些随便挑是吧？”
“啊对对对。”
陈今许的老毛病又犯了，又开始挑起来了：“一个多少钱？”
“五块。”老板比了个五。
“小哥，给钱。”陈今许低着头还在挑。
“为什么是我给？”杨予安面露不解。
陈今许拿了个最顺眼的，晃了晃：“因为你是第一名。”
杨予安：“……”
陈今许对新到手的嘎嘎鸭爱不释手，学着小鸭子的声音和他说话：“嘎，亲爱的小哥，接下来你想去玩什么呢？”
杨予安淡定说出：“大摆锤。”
大摆锤就在他们的附近，上面一群人惊心动魄的尖叫声萦绕于于耳，陈今许咽了咽口水，干笑了两声：“嘎，亲爱的小哥，有句话说得好，生活平平淡淡才是真。”
杨予安也没有坚持：“那你想玩什么？”
陈今许又捏了一下嘎嘎鸭：“嘎，我觉得摩天轮就很不错，还可以沉浸式体验到电视剧里的浪漫情境。”
杨予安上下打量他一圈：“你不恐高了？”
“来都来了，就上去坐坐呗，”见他不动，陈今许直接在后面推着他过去，“走嘛走嘛。”
“坐个摩天轮也紧张？”杨予安低头看着紧紧抱住自己，像极了树袋熊抱树一样的某人。
树袋熊的头埋在他的肩膀，不敢去看外面的景色：“我没有紧张啊。”
“那你坐对面去。”杨予安坏心眼去推他的脑袋。
“我不！”陈今许威胁他，“杨予安！你不许动！”
“杨予安！你再动一下我就跟你绝交！”
“杨予安！”
在摩天轮上，陈今许被杨予安吓得连遗书都想好了，下来之后，陈今许还是抱着他不撒手，杨予安轻声笑道：“我是不是还应该给你再买束花，让别人对我们的误会更深一点？”
“我这不也是被电视剧骗了嘛，一点儿都不浪漫。”陈今许幽怨地抬眼瞪他，“而且你还吓我。”
“是吗？”杨予安心情不错，笑眯眯地说：“我觉得挺好玩的。”
陈今许朝他竖了个中指。
经过这两次沉浸式体验，陈今许的体力都要消耗殆尽了：“不行了，不行了，我饿了，我们去吃点东西吧。”
游乐园有一个美食区，里头有一个音乐餐厅正在搞周年庆活动，全场消费满六十元减十元。
陈今许在点单的时候，除了主食之外还点了两杯梅子酒，杨予安对食物没什么要求，便由着他点了。
店内的灯光偏暗泛蓝，有白色的光圈绕着屋内不停地打转，有点像是海洋的波光，给人一种身处海底的错觉。
“看，不多不少正好五十。”
陈今许给他点了点小票上面的总金额，光圈也正好划过他的脸颊，照亮了那张脸上的得意神色。
店里的光又暗下了几分，几个光圈一起集中在了中央的舞台，所有人的视线都不约而同地转了过去。
陈今许尝了一口刚端上来的梅子酒，新奇的味道在口中蔓延，他一言难尽地皱了皱眉头，怂恿杨予安也喝了一口。
见他反应不大，陈今许的眉头皱的更深了：“怎么样？”
杨予安神色淡淡：“还可以。”
陈今许没劲地看向舞台，看到有人抱着吉他上了台，再定睛一看，好家伙，那不是曹云星吗？
他撞了一下杨予安的肩：“我们班同学。”
曹云星穿着一件橙色的上衣，耳朵上有了好几个耳钉，看起来还是那般倨傲，却和在学校时不太一样，多了几分少年的叛逆。
他扶了扶身前的话筒，和底下的人介绍自己接下来要唱的歌曲。
是孙燕姿的《遇见》。
他的嗓音低沉，微微沙哑，和偏幼态的外表又有着极大的反差，像是一个在男生的身体里藏着的历经沧桑的男人，把一首《遇见》生生唱出了不会遇见的感觉。
陈今许手里拿着还热乎的薯条，慢慢啃食着：“深藏不露啊。”
杨予安挑了下眉：“喜欢？”
“嗯？”陈今许随即笑了一下，把薯条全放进了嘴里，“你扯哪儿去了？”
杨予安没再说话，拿起梅子酒喝了一口，喉结随着他吞咽的动作上下动了动，睫毛上像粘了碎银般忽闪着。
陈今许眼瞅着，又笑了：“小哥，还好你不近视。”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秀色可餐吧，“不然带上眼镜可太有斯文败类的样儿了。”
“你喝醉了。”杨予安咬碎了含在口中的冰。
陈今许瞄了一眼自己那杯放在一旁没动多少的梅子酒，笑着说：“也许吧。”
笨蛋小哥，梅子酒怎么可能醉人呢？
一曲结束，台上的曹云星扶着话筒：“接下来的这一首歌曲，我想把它献给我喜欢的那个他。”
陈今许稍抬了眼皮。
“你最好做好准备，我没有打算停止一切，想说我没有志愿，也没有事情好消遣，有一个人能去爱，多珍贵……”
“……没关系你也不用给我机会，反正我还有一生可以浪费……”
“……没关系你也不用对我惭愧，也许我根本喜欢被你浪费，就算我再去努力爱上谁，到头来都是白费，不如永远跟你好的快乐……”
“对不对？”
他唱的是林宥嘉的《浪费》，后面的那三个字宛如一把利刃，轻松便扎进了人的戳心窝子里。
“我知道你在听。”
曹云星的目光转向了他们这边。
“我喜欢你。”
“陈今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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