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真心冒险
之后的连续一个多星期，江桓和纪淳月都是偶尔在微信上聊上几句，没有进一步的发展，也没有完全断掉交流，淡得如兰州每日晴空上的薄云，感知得到它的存在，但是又摸不到它。
年轻人的交往总是这样又幼稚又疯狂，旅行时的记忆只停留在了旅行时，若非真正地互相交付真心，那冲动过后就是迅速的冷却，直至对方退出自己的生命。
纪淳月回顾了一下从拉萨回来之后他们的每次交流，要么就是她自己会留话题才能续上一下，要么就是那天给江桓当工具人，逃避他厌恶的饭局。就好像有一根1439公里长的细线，连在北京和兰州之间，细看根本看不见这条线，只有她自己知道，这线绑在他们的手上，而且似乎是自己强迫绑架了江桓的一样。
不过纪淳月不太担心，因为她报了雪贡在天祝的支教，还要参加两个多月后雪贡的艺术大赛，这些事情都和江桓有关系，这样她就不怕和江桓之间会失去联系。
纪淳月坐在图书馆，托着腮思考自己到底该交什么作品到艺术大赛上。
她突然想起之前卓嘎去机场接她的时候说过的话。
——也许是江爷爷和江奶奶救了她妈妈。
……
自从上次跟父母去了一趟饭局之后，江桓就再也没有回过家了，每天起床了就去工作室帮朋友工作。
这个朋友叫梁迟，就是他上次和纪淳月说的那个跟他一起考电影学院认识的男生，他们大学期间和毕业之后都一直保持着联系，在江桓从影视公司辞职之后也梁迟也一直在帮他找别的活干，怕他饿死。
直到有一次跟着江桓回父母家拿设备，他才觉得自己好像个傻子，怪不得江桓能说辞职就辞职。
从此以后，他就开始压榨江桓这个劳动力，让他为自己干活。
不过梁迟这些年混得也不错，拍的片子很多都拿了无数国内外大大小小的奖项，去年还和国内一个大导演联合执导了一部暑假档的院线电影，票房颇有成就。
这一次梁迟是打算办一个个人的影视展，将自己之前拍摄的一些作品展览出来，江桓回北京就是来帮他做策展人。
今天他们完成了工作后，约了之前在电影学院上学时的恩师吃饭，路上稍微有些堵车，江桓边和梁迟聊天边看着手机消息。
纪淳月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他不由得轻轻地笑了笑，有些无奈，觉得纪淳月这样二十岁的年轻人真好，似乎她从来不怕吃亏，也不怕撞南墙，更不怕犯错。
那天饭局上的一个冲动电话，让江桓在后来几天都难以释怀。
他已经三十几岁了，就算他人生中没有多少感情经验，但是学艺术的人对这方面好像天生就是无师自通的。
他明白纪淳月在想什么，他也明白自己在想什么，但是他怕陷进去的感觉，那种身不由己、无法自拔的感觉，他害怕。
所以江桓冷落了几天，不是冷落纪淳月，而是冷落所有除工作外的社交。
纪淳月在微信上发了一张照片给江桓，是她画的一幅素描抽象画，铅笔浅浅地勾勒出了一座雪山，雪山周围是无数看似无序实则规整的线条组成的人脸，好像在注视着这座雄伟的雪山。
纪淳月问他，这幅画怎么样？
江桓：可以啊，你居然还会画素描？
纪淳月很快就回复了：那当然，我会的东西可多着呢。
梁迟扶着方向盘，正在等着红绿灯，无意间瞥了江桓一眼，却意外地发现他对着手机屏幕笑，而屏幕上显示的是聊天页面。
梁迟毫不留情：“你咋啦？你谈恋爱了笑那么开心？”
江桓也没心虚，边给纪淳月回消息边说：“你就那么想吃我的喜酒？”
“哎，我跟你认识十几年了，你说说我们的共同好友，哪怕不结婚也谈过好几个了，就你跟个出家人一样，看起来半点儿世俗欲、望都没有，我看你在藏区也没有皈依啊。”
江桓抬起头冲他笑了笑，没有回答他。
梁迟这才发现江桓这次有点反常，平时问到这种问题他一定会直接反驳，但是这一次他却回避起了回答。
“不是吧……”梁迟不可思议，“这次你去阿里遇到什么人了，怎么总感觉你回来以后不太一样了？”
江桓在评价纪淳月的那幅画，他猜到她应该是想用这幅画来参加雪贡艺术大赛，他小时候学过很长一段时间的绘画，后来学导演又要画分镜，素描的基础倒是一直在。
“是吗？”江桓把一大段文字发出去之后，才抬头看着车窗外北京的高楼，“可能是真的吧。”
这下梁迟是真的觉得江桓遇到良人了，八卦地问道：“怎么样？好看吗？是哪里人啊？做什么工作的？”
江桓关掉手机的屏幕，对梁迟说：“开你的车吧！”
……
这次和恩师吃饭的定在了三里屯附近的晟永兴，老师爱吃烤鸭，江桓和梁迟是一直都记得的。
这位沈教授是电影学的资深教授，主要的研究方向是电影批评理论。
江桓艺考的时候背了太多枯燥的文艺常识，所以刚入学的时候初生牛犊不怕虎，决定终于可以开始扛起摄影机嘎嘎拍片了，从而忽视了理论学习的重要性，导致他刚开始拍摄作品的时候总是力不从心。
是后来某一次作业要给学生分配指导老师，江桓和梁迟就分配到了沈教授的手下，他们兴冲冲地自己拍完了片子拿去给沈教授看，结果沈教授列了一个全是说电影理论的书单给他们，让他们回去把书读完了再来拍。
就是这一次作业颠覆了江桓对导演一部电影的所有看法。
沈教授比他们早到达晟永兴，已经找好了位置坐下，师生三人边吃边寒暄了好一阵。
“江桓，最近在做些什么？”沈教授问江桓，“还是在做藏区那边的艺术活动吗？”
江桓给沈教授夹了一块烤鸭，回答道：“是的教授，雪贡这些年来发展得挺好的。”
对于江桓，沈教授一直是觉得可惜的。
江桓还没毕业的时候就被国内的大影视公司签走了做项目开发，如果他一直做下去，不说成为名导，至少国内的导演界一定能有他的一席之地。
“你觉得好就行，我就怕你遗憾。”沈教授说，“你有多爱电影我是知道的。”
江桓只是笑笑：“谢谢教授的关心。”
顿了一下，他又说：“其实遗憾肯定遗憾，但是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沈教授叹了一口气，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道：“江桓，不是老师说你，其实我觉得这件事还有挽回的余地的，只是你当时太轴了。”
梁迟也附和道：“是啊，我也这么觉得，但是你现在发展藏区影像也不错，不过只要你想回来，我随时可以帮你。”
“好的，先谢谢你了兄弟。”江桓举起酒杯给他们敬酒，“也谢谢教授这些年一直对我的关注，其实我也很喜欢做我现在在做的事情，虽然不能走在电影圈前线，但也没有脱离电影，你们也知道，因为我爷爷奶奶，藏区一直都是我的一个理想之地。”
沈教授放心地点了点头，同他喝了一杯酒：“好，反正有需要我帮忙的就尽管和我说。”
江桓放下酒杯：“行了，好不容易和教授一起吃一次饭，别聊我了，聊聊梁迟吧。”
……
一顿饭吃完，天已经黑了下来，沈教授的女儿开车来接他回家，江桓和梁迟送他上车。
“怎么办，我们喝了酒，我的车是开不回去了。”梁迟说。
此刻天色刚完全暗下来，三里屯的热闹才刚刚开始。
“我们俩要不再去喝一杯吧，你看咱俩，你常跑藏区，我又要到处拍戏，这几个月也不能见上一面的。”梁迟提议道，“我先跟我助理说一声让他别睡，晚点来三里屯开车接我们回去。”
江桓答应了，还笑道：“行啊，你开始摆大导演架子了，大晚上的还压榨你的助理员工。”
“我这不给他发着红包呢，数额够大，他不可能不来的，怎么样，我可比那些抠门的大老板好吧？”
工体北路这一带有许多酒吧，江桓跟着梁迟进了一家安静的清吧，酒吧的灯光昏暗，爵士乐混杂着人们交谈的声音，显得异常舒心。
他们选了一个角落一点的位置坐下。
“哎呀，真的是老了，刚刚路过那种又炫又吵的迪厅的时候就已经觉得四肢瘫软了。”梁迟一边翻阅着菜单一边说。
他们上大学时也是酒吧的常客，而且最爱去蹦迪打碟，梁迟打碟那可是老手，但是现在已经玩不动那些年轻人的玩意儿了。
江桓坐下以后就开始看手机，自从下午他给纪淳月发了评价和修改建议之后，纪淳月就再也没回过他了，估计是忙着上课之类的吧。
虽然他知道可能又是纪淳月故意在留话题，但是自从晚上吃了那餐饭之后，他突然就特别想她，想给她介绍自己的恩师，想和她说自己以前大学发生的事情。
因为她才十九岁，甚至都还没有真正地踏入社会，如果让她来看待自己当时的决定，她会怎么想？
“江桓！”梁迟放大了声音叫他。
江桓反应过来，问道：“啊？怎么了？”
梁迟气愤道：“我叫了你三次你都不应，我想问你喝什么。”
“都可以，你不是知道我喜欢喝什么吗？”
“我真的很想知道，那个女人到底有多厉害，能把你迷成这样。”梁迟在手机上选好了酒品，然后下单。
江桓却很认真地回答：“不是女人，是女孩。”
梁迟正喝着店里送的柠檬水，听他说完这话愣了大半天，才差点一口水喷出来。
“你说个年龄，让我有心理准备。”
学电影的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梁迟决定让自己平静一点。
“十九岁，大一。”江桓回答，“不过我不太明白，自己对她到底是什么一种感觉。”
梁迟听到这个年龄顿时放下心来：“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未成年高中生呢，说说吧。”
“你记得苏圆吗？”江桓问。
“就是你爷爷奶奶那个……”
“对，没错，我这次才知道，我爷爷奶奶收养过苏圆，后来是因为要去藏区科研才将她交给一户靠得住的人家照顾。”
梁迟也惊讶：“那就是说，她其实算你的姑姑？”
江桓点点头。
这时服务员把酒送了上来，江桓抿了一口，继续道：“我这次在拉萨遇到她女儿了，名字叫纪淳月，就是这个女孩，苏圆在她十六岁的时候出国了，留下她一个人在国内上学。”
“她一直不知道那场雪崩的事情，是这次我带着她一起去了札达拜访了康老，她才知道的。”
“然后呢？”
“然后……”江桓回忆了这一次有点特别的阿里之行，“在藏区找到同频率的人是很困难的事情，她算其中一个，我很珍惜。”
确实，每个人对藏区的理解和看法深度不同，在江桓看来，他允许存在不一样的见解，但是却不能和看法不一样的人长久地相处。
所以对他来说，爱情不是必需品，但是如果爱情必须要发生在他身上的话，首先一个要求就是要理解藏区，第二就是要和他理解的一样。
江桓和纪淳月都站在那场雪崩之后的雪堆之上，他们呼吸着同样的一片空气、闻着一样的雪的味道。
梁迟一下就明白了江桓纠结的点：“哦，我知道了，你是不能分清自己对她到底出于亲情的关爱，还是真的就动了真心。”
“嗯。”
梁迟和他轻轻碰了碰杯：“那确实得该好好想清楚，不过我相信你能拎得清，年龄不是问题，只要你能找到真爱，我都支持。”
江桓笑着拍了拍他的肩。
其实他一直还算幸运的，在藏区有单增多吉和陈瑜这些朋友，在北京的电影圈里也有像梁迟这样的朋友，他身边确实不少能一直和他一起走下去的朋友。
突然，江桓的手机电话响了，是单增多吉打来的。
“哥！齐佩佩是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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