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待君大白
天色见晓，捉月楼也早早就亮起了烛光。
问青衍把金甲给问捉月穿好，扣好玉袖扣，替问捉月把长发束起，戴好羽冠，看着问捉月那双淡若无物的眸子，问青衍的心情说好不好，说坏不坏的，他把披风从问捉月身后给他扣好，然后轻轻开口说道：“叔叔此次出门，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能受伤。”
问捉月手里拿着缠袖，一本正经地捣鼓着，听见问青衍这样说也就下意识地应了一声。
果然是没错。
问青衍后退一步，看着眼前的人，眼里都是艳羡，问捉月虽然瘦，穿起战袍倒是十分养眼，身材匀称，细腰窄臀，金色暗纹的布料倒是很适合他，披风垂下，戴着羽冠的他平日里很少见，问捉月的确是个美人，虽然性格难以捉摸，但不能阻止别人垂涎他的容颜。
“叔叔……如果八天内回来，就正好赶上侄儿给您做的衣裳，明天侄儿就去看看做得如何了，一定不会和上次那件一样了。”问青衍想起上一件衣裳就想笑。
问捉月也想起了那件粉红色的衣裳，低低地笑了一声，“你啊，一天天的就喜欢忙这些有的没的，还操心衣裳呢，你一个人留在金甲殿，一切都要小心，时刻都要记住，别让别人察觉到什么，我不在，你就是金甲殿的主人，可要把它守好了，有什么不懂的，问问晏涩，药师忙着琢磨药剂，没时间搭理你。”
问青衍扯住问捉月的袖子，额头抵在问捉月的背上，低声说道：“侄儿定当不负叔叔所望，还请叔叔毫发无损地回来。”
“傻孩子，我只是去外疆大营察看民情，怎么会受伤呢？是不是读书读傻了？”问捉月转过身，抬手捏住问青衍脸上的肉，没使力，轻轻笑了一下就松开了。
“叔叔……是去察看民情啊，那，要在外疆待多久啊？”问青衍摸了摸自己的脸，小声问。
问捉月想了想，“大概，七八天吧，不是很确定，我总不能就去看一眼就回来吧？我去外疆要确认的东西很多，一时半会儿是解决不了的。”
问青衍不说话了。
问捉月有点无奈，拉过他，微微弯腰，和他对视，“阿衍，这些事情是我的责任，也许这还是你以后的责任，你不要觉得它抢走了你的什么，只是出去几天，几天而已。”
问青衍抿唇，点点头，“侄儿知道了。”
金甲殿本就在外疆有驻扎城营，问青衍作为督主本就要一年去一两次，察看民情了解军队的状况，实际上就是给外疆的士兵信念感。
金甲殿的督主就是军队的领队，远在元朝城，军队难免会士气低落，他需要不定时地去外疆，稳定军心。
他原本打算趁着问青衍没回元朝城的时候去的，结果这孩子天天寄信回来，还时不时传出他生病的消息，而如今，他想着借察看民情的借口，去看看那个让白裾研究了一年半的龙城，那个唐寒山进去之后就完全封城的地方，他比较有兴趣。
金甲殿外的转角，几个人坐在马上小声聊着天，见问捉月和问青衍从殿门内走了出来，他们才下马，对着他们齐齐行了一道礼，“督主，少督主。”
云鸦几步跳到问青衍身边，拿手轻轻捶了他一拳，“徒弟，你和督主怎么这么久才出来？莫非是舍不得，抱着督主哭了一场吧？”
“没有啦。”问青衍笑了，“我都这么大了，谁还会哭鼻子啊？”
“那不一定哦。”云鸦抱着双手，“年纪再大，和亲人分开一段时间总会哭鼻子的！”
问青衍推着云鸦往马匹走去，“没有没有没有就是没有，师父你别乱猜了，快些上路吧，去外疆也要些时日的。”
问捉月几个人纷纷上马，问捉月低眸看向马边的少年，想了想，还是伸手，摸了摸问青衍的脑袋，“守好金甲殿。”
“嗯！”问青衍抿唇笑，几声吆喝声起，金甲马开始朝着前方跑去。
几阵风过，问青衍看着那几道身影逐渐消失在视线内，才缓缓抱住自己的手，微微低头，朝着金甲殿内走去。
几个楼主走了？白裾，小师父，程叔，琴姐……走了四个。
还有叔叔。
金甲殿似乎一下就安静下来了。
不对，金甲殿一直都很安静，只是平日他很少会注意这些，问青衍微微弯着腰，看着四周，不知道在想什么。
“少督主？”绛古刚好从金月楼内出来，看见问青衍便走了过来，“刚好，我这儿有个帖子，是给您的。”
问青衍一愣，“帖子？做什么的？”
绛古看了眼帖子包装，说道：“金箔纸做帖印，宫里的帖子。”
宫里……这么巧，叔叔前脚走，帖子后脚就送来了，这是踩好点了啊？
问青衍把帖子打开，随便扫了几眼，“静姝公主生辰。”
绛古挑眉，“生辰？什么时候？我给您备点礼品好给静姝公主。”
“两天后。”问青衍把帖子收好，才对绛古说道：“有劳楼主。”
“这么客气做什么。”绛古扔了句话就往金月楼内走了去，他跨进金月楼的一瞬间立马就把脸垮着了，一双手在满地的箱子内翻找，一边翻找还一边吐槽：“噢哟！又一个生辰，送什么才好啊？！这么多怎么选嘛……难为我……我真的受不了了什么时候让我退休啊……”
问青衍没想着进金月楼，金月楼一律不准非金月楼门生的人进，除了督主。
但从推开门那一瞬间从里面发出的金光来看，金月楼真的和云鸦说的那样，遍地摆的都是金银财宝，随便抠一点都够活一辈子了。
问青衍把请帖捏在手心，若有所思地转身，朝着捉月楼走去。
金甲殿的督主都会居住在这里，只是名字会根据新上任的督主来定，以前这里听程叔说，这里原名叫做月寒阁，居住的人自然就是老督主。
传闻老督主也是个丰神俊朗之人，一杆长枪率领百万大军直逼外疆，金甲月光泠泠，他的长相与一次次的人有些许不同，比常人略浅的瞳孔总带着莫名的深情，让人陷入进去无法自拔，浑身都散发着异域的风采，身材也比元朝城的人高挑修长些。
捉月楼二楼进门的墙上挂着一幅画像，上面绘画的正是老督主问月寒。
男子靠在一棵树上，身着浅色华裳，手上拿着一块玉佩，嘴角浅浅地噙着笑容，精致的面容看起来十分虚幻，就好似不会在世间出现一般，一双眸子低垂，微微看着坐在地上的少年，少年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并未被画完，但能看出来这就是问捉月儿时。
问月寒是元朝城出了名的美男子，即使三十大几，周身的温柔大过了他的身份，依然让人心生向往，问月寒一生未娶，只有收养的一个孩子，问捉月也是外姓人，但却没有问月寒那般异域，更偏向元朝城，如果要说哪里不一样，长得俊秀，应该就是区别了。
老督主是在问捉月十七岁的时候死去的。
那是的问捉月，也就和问青衍差不多大，他却熬过了父亲逝世的痛，以一人之力撑起整个金甲殿，甚至还设立了一殿七楼，将金甲殿在元朝城中的地位把握地死死的。
问青衍看着画中的问月寒，有些恍惚，自己和这个家族原本不会有任何联系，却因为问捉月骑马破开黑夜而来，因为那个不避开他的怀抱。
问青衍站在问捉月的房里站了一夜，周边都暗下来，他一天没有进食没有休息，就愣愣地看着墙上的画，他感觉自己身体有些地方麻了，但他不打算动，看着画上问月寒的眸子，微微出神。
‘你如果累了，是可以拒绝的。’
问捉月的声音似乎在耳边响起，问青衍的记忆似乎被什么唤醒了，问捉月似乎就站在他面前，嘴角勾着笑，一双眸子温柔似水，‘你如果不喜欢，说出来就好了。’
问青衍这才反应过来，似乎问捉月一直都没有逼他。
他一瞬间有些不知所措，回头去看房间里，空无一人，他也没有点燃烛火，房间内只有些许月光投洒进来，他微微皱眉。
‘你怪我吗？’
问青衍一惊，回头去看床边，问捉月坐在床上，静静地看着自己。
“叔叔……”问青衍低喃出声，上前一步，一眨眼，床上的问捉月却消失了。
他有些迷茫，站在房内四处环顾了一圈，颤抖着声音说道：“我……不怪你……”
他的神经的确一直紧绷着，如同问捉月的话来说，他的确一直在想办法讨问捉月欢心，完全忘了自己原本和问捉月是君臣的关系。
但他不喜欢冰冷冷皇宫，那个富丽堂皇的地方在他的眼里和白鹤关他的铁房子没什么区别，冰冷到让人无法呼吸，没有人情味，没有悲欢喜乐，他十几年接触不到这些东西，不想出来之后还继续接触不到。
他孤单了很久，一个人在黑暗里低喘，时间就像是穿过指间的流水，过去了，他却什么都抓不到，只会留下一大块似有非有的触感。
他没有念想。
他没有希望。
他没有能牵住他手的人，没有该有的感知。
孤独惯了，一旦接触到从未有过的东西，难免会患得患失，胆战心惊，明知道很勉强，但他总觉得，再努力一把，就能延长自己站在问捉月身边的日子。
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曝光的那一天，伴随的压力会如潮水般袭来，就是知道以后会这样，他才格外留恋。
他想在问捉月身边待得再久一点，再久一点。
问青衍弯腰，双手撑在膝盖上，闭上了眼睛，是不是，没有休息的原因，头才这么晕……
他咬咬牙，扶着墙站起来，耳边再次响起问捉月的声音。
‘你，也会变成和他们一样的人。’
我不会……
‘到时候，你需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睚眦必报。’
我不想……
问青衍站不稳，跌坐在地上，他似乎是累了，就这样往后一倒躺在地上，耳边还是问捉月的声音。
‘你如果不想，那你就走吧。’
“到底是什么意思呢……”问青衍总觉得问捉月的意思不是他想的那样，如果真的这样绝情，那用那样的表情说这么残忍的话也太过分了。
人人皆爱月寒君，人人皆怕问捉月，当然，这也不排除是因为听信了西宫的传言。
说到西宫……至今为止，西宫的主子都没有出现，或者说，西宫没有主子。
问青衍有些疲惫地闭上眼睛，他的生活逐渐被皇宫占据，而叔叔离开的日子，只会更难过，他还没准备好，叔叔就开始松开抓住他的手了。
他握紧双手，躺在地上看着墙上的画，黑夜里很难看清了，但她就是固执地看着。
也许，他能做好吧。
毕竟是少督主。
“毕竟是少督主。”月官翎把切好的水果扔进嘴里，另一只手被一个宫女拿着，用豆蔻替她染着指甲。
她嚼了两下，“虽然问捉月离开他身边了，但阿衍的地位也不是一般人就能撼动的，他身边还有晏涩和绛古呢，两个让皇帝叔叔都要敬三分的人在，谁敢动阿衍啊？”
固安给月官翎削着水果，小心翼翼地削成小块，“所以公主给少督主发了帖子。”
月官翎点点头，“对啊，他一个人在金甲殿，一定孤单寂寞冷，再说了，本公主生辰，那是都要到场的，现在问捉月不在了，金甲殿怎么也要派个人来吧？本宫本来就是要见见阿衍，本宫不派帖子，你觉得绛古楼主会放阿衍过来？估计又和去年一样，派个下人送个礼就算完事。”
固安被逗笑了，点点头，“没错没错，公主英明，别光吃苹果，吃多了又牙痛。”
月官翎嘿嘿笑了一下，“你削的，本宫怎么也得意思意思不是？”
“多谢公主抬爱，固安惶恐。”固安笑着把果皮放在一边，附和着她说道。
月官翎笑的像个小狐狸，“不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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