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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青膏


青膏

        看着林溪呼吸稳定后,北州王方才离开,嘱托人一定要看管好,“十鞭罚”非一般的刑罚,她能撑下来,已经是个奇迹,可不要在养护中出事,那就太划不来。

        北州王看着虚弱的林溪,嘴角露出笑容,这一回,你的名字怕是惊动天下了。

        第一个撑过“十鞭罚”的人。

        看着母亲出来,迎寒立刻要冲进屋,北州王拦住,低声呵斥,“她还是个花信年华的未嫁姑娘,你一个男子老往人家房里跑什么。”

        “可是……”迎寒焦急的向里面张望,看不到林溪,他更加心急如焚,对母亲道:“又不是没去过,管别人怎么说呢。”

        迎寒不听劝的进去,北州王只能摇头叹息一声“儿大不由娘”。

        林溪趴在床榻上,额头上还密布着汗珠,北州王担心换药惊动林溪让她难受,所以没有用绷带缠住药布,只是将药布盖在她背上,这就要让人时刻看着,免得她翻身弄掉。

        侍女看到迎寒时被吓了一跳,捂住嘴不敢出声,怕惊扰休息中的林溪。

        迎寒不想把事情往坏处想,但还是觉得,有点响动惊扰林溪的神经没什么错,万一她安静的睡去,醒不来怎么办。

        他擦去林溪的汗珠,试探她的呼吸,心里才松了口气,想去撩开药布时,被侍女拦住,他侧眸一瞪,侍女又退下。

        林溪几乎没有穿衣服,身下反套的衣物勉强遮住身体,迎寒哽咽一下,心一横,撩开药布,就一眼,他就立刻将药布重新盖上。

        他的心被雷劈了一下,好像有闪电要冲破他的天灵盖,眼睛一酸,视线里的林溪变得模糊。

        这十鞭,打在林溪背上,也打在他的心上。

        父皇为什么一定要用“十鞭罚”对付林溪,在他眼里,父皇对紫宸山庄的态度一直不重不轻,因为他虽然想收紫宸山庄的兵权,但也只是想收兵权而已,没必要用刑罚来逼迫什么。可现在,他知道紫宸山庄的重兵,在父皇心里是多大一根刺了。

        可是林溪太无辜,她非但无过还有功,却成了朝廷和紫宸山庄之间的牺牲品。

        ~

        翌日迎安告辞时,北州王道:“你不留下来陪陪她?”

        迎安诧异,北州王一笑,到她这个年纪,很多事情,一眼就明白了。

        “这件事有蹊跷,我想赶快回咸阳。”迎安道。

        “你还想质问陛下不成?”北州王道。

        “不是质问,只是弄清楚。”

        “弄清楚什么?”

        迎安看着北州王,虽然都是后妃,但北州王和其他妃子不同。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自己的想法,“王爷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什么?”

        “这么多年,所有人都知道陛下想收紫宸山庄的兵权,但他重来没有明说出来,他和林庄主一直心里明白,却表面上没有任何作为,只是通过其他人在……‘从中作梗’。”

        北州王看着迎安,让他继续说下去。

        迎安继续道:“仅管有点累,甚至有点不值,但陛下和林庄主也保持了一定的平衡,而如今,陛下为什么突然打破这个平衡,还用了这个让人闻风丧胆的十鞭罚。众所周知,林庄主有多疼爱自己的这个掌上明珠,对林溪下手,不只是权力的争夺,更是对林府的挑衅,紫宸山庄势力遍布天下,盘根错节,秦国内外皆有,这个天平一旦倾斜,可不是一个兵符能了结的事。”

        北州王陷入沉思,迎安的想法不无道理,但也只是一种假设,也许陛下就只是单纯的惩罚一下林家,让他们知道,他们不可以四处乱走,不管是男女。

        这时,丞相李嵘显来到,拿出一个青色的玉瓶,北州王吃惊的看着玉瓶,瞳光闪烁,“这是……青膏?”

        李嵘显点点头,“这是军中的疗伤上品,陛下可能也不想做的那么绝,所以同时带来了这个。”

        迎安眼睛黯然失色,懒懒一笑,这打一巴掌又揉一揉,紫宸山庄会接受吗?

        北州王接过玉瓶,立刻去了林溪房间,对侍女说:“快去拿热水来,给她洗掉之前的药。”紧接着又把迎寒给推出去。

        见着侍女端着热水进进出出,李嵘显又给迎寒说了青膏的事,迎寒道:“打都打了,又来卖好。”

        迎安暗戳迎寒一下,他揉着自己的手臂,怒视迎安,“干嘛。”

        李嵘显笑着退去。

        北州王小心翼翼的擦掉之前涂上的药,将青膏和一杯温水混合后,一点一点的涂在林溪的伤痕上。

        “王爷,这是什么?”侍女问。

        北州王一边上药一边道:“这是虎狼军里最好的疗伤药,能让伤口最快的愈合,我有幸用过,这涂在伤口上,冰冰凉凉的,特别缓解疼痛。”

        “这么好,为什么北州军里没有?”

        北州王道:“这青膏的材料很珍贵,制作也很复杂,一年也就只能做五六小瓶,只有虎狼军才有。”

        侍女看了看那拇指大的小玉瓶,精贵的东西只有一流的军队才配拥有吗?!

        “嗯……”

        北州王和侍女被林溪突然发出一声低吟绷紧神经,随即看到她抓紧毯子,接着大汗淋漓。

        林溪整个人如同跌入烈火,灼热难耐。

        “啊……”她突然一个起身,吓了北州王和侍女一跳,没等她们反应过来,林溪已经滚到床下,整个人蜷缩成一团,痛苦的扭曲着,反手抓着自己背上的鞭痕,她的背变得更加血肉模糊,指甲里扣满自己的血肉。

        侍女吓坏了,北州王抱住林溪,她整个人已经没有血色,她只想把自己背上的难受抓下来,北州王抓紧她的双手不让她去碰伤口。接下来的情景,让她终身难忘,她放大自己的双眼,张着嘴才能让自己呼吸,她无法想象林溪用了多大的力气,因为她,看到了林溪的骨头。

        林溪把自己反手所及的一块肉给撕了下来。

        北州王大吼了一声,侍女们才反应过来,连忙帮着按住她,林溪大声叫唤着,确切的说是痛苦的哀嚎,她想缓解自己的疼痛,血泪纵横。

        她只觉得自己的背被一块巨大的烙铁紧贴着,那滚烫的烙铁一点一点的融进自己的身体,要将她整个人融化成一摊血水,她拼命的反手想推开烙铁,反而让自己伤上加伤,一条条鞭痕被她自己抓的形成一条深深的血沟,鲜血渗出,触目惊心。

        有侍女已经被吓哭。

        外面的迎寒和迎安听到里面的动静,立刻冲进来,看到雪上加霜的林溪痛苦的哀嚎着,被人按在地上。

        看着血肉模糊的林溪,迎寒全身都在发抖,他跪在她身边,感觉自己的血管就快要爆裂,他手在林溪背边比划着,不知道该怎么下手。

        北州王拿起一条围纱盖住林溪的身体,围纱立刻被血浸红贴在背上。

        “你们出去……”北州王厉声呵斥着两人,随即打晕林溪,她人昏过去,身体还颤抖着。

        几人将林溪放回床上,她侧躺着,背部向外。

        北州王仔细检查,没有发现问题,可林溪却痛苦的发疯。

        她回头看着青膏,心里有了不祥预感,用手指蘸一滴,她心里有了一个模糊的答案,所以并不敢直接去尝,只是吸了一点味道。

        “娘……”迎寒红红的眼里全是疑问。

        北州王表情凝固,满眼的匪夷所思。

        “是不是……‘独火’?”迎安问。

        “独火?”迎寒诧异的看着迎安,道:“那不是紫宸山庄的毒药吗?怎么会让人用来害林溪?”

        “独火并不难配置,也并非紫宸山庄专属,紫宸山庄只是增强了它的毒性。”北州王说。

        “那娘你没事吧?”迎寒担心的问。

        北州王摇摇头,“我没事,但林溪……”她看着林溪,她从来没有被这么吓到过,她真的被林溪吓到了,以至于血脉逆转,心跳加速,浑身发烫,两条腿不受控制的抖起来。当年面对西奴,她也不曾这般恐慌。

        迎寒看着林溪,他急的满头大汗,却什么都做不了。

        “冰……”

        “林溪……”迎寒立刻趴到床边轻声唤她一声,低首侧耳听她说什么。

        林溪嘴里虚弱的念着:“冰……冰帮我缓解……痛……”

        北州王看侍女一眼,她们心领神会,从冰窖里取来冰,但是冰太大一块,迎寒看她们切冰太慢,心痒难耐,一把推开自己动手,用刀把冰切碎成冰沙,手法不熟练,手指划了好几道,冰沙添上些许红色,他用舌头舔了舔伤口,继续切冰。

        北州王心疼的看着儿子,知道自己阻止不了,任由他去,自己将冰沙包起来,轻轻敷在林溪背上,她打了个哆嗦。

        融化好几块冰砖后,林溪终于能感觉到一些实际的冰冰凉凉的感觉,背上的灼热感零星消失。她觉得自己好像背着一座火焰山。

        意识勉强有些清醒,看到迎寒在为她切冰,手指划伤,不由眼眶一酸,一阵感动。

        然后她又睡过去,梦到了多年前,她和张良躲避大胡子追杀她的那一天,那是初冬的一天,天下着淋漓的雨,冰冷刺骨。

        ~

        大约一个时辰后,林溪朦胧醒来,嘴唇微动,声音微弱的在说什么。

        寒冰的效用远远不够,她逼迫自己的头脑去回忆一些有用的法子。

        侍女趴在她唇边,眉头紧蹙,听不清楚她在说什么。

        迎寒不耐烦的推开侍女,用尽所有的听力去聆听。

        林溪微弱的说完一连串的东西,迎寒意识到那是很多药材的名字,他示意让人拿来纸和笔。

        明白他们听不清楚自己的话,林溪继续反复的说着花叔叔教过她的药方子。

        迎寒全神贯注的记下她说的每一个字,她的声音越来越迷离,一个字一个字之间间隔的越来越长,迎寒知道她又快昏过去,急得满头大汗,却又不敢催促。

        直到她再一次开始重复,迎寒才露出放松一点的笑,轻声对林溪说:“我知道了,我都记下了。”

        迎寒的低语像是催眠曲,林溪听罢,即刻失去意识。

        北州王看着迎寒记下的东西,三十多种药材,熬制成药膏,冷却后敷在伤口周围。

        迎安拿过药方,“我去备药。”

        “让她们去吧。”

        “我去。”迎安坚决。

        ~

        药膏敷在林溪伤口边缘,她“嗯……”一声,无意识的收缩一下背部,迎寒屏住呼吸的停下,等着她的反应,看她没反应后,又继续为她敷药。

        他怕不小心把药膏弄进伤口里,惦着手指头小心翼翼的在林溪布满伤口的背上轻轻滑动,像是剥一个生鸡蛋,生怕一点力气,就弄坏了那层脆弱的蛋壳膜,导致蛋清蛋黄流出。

        他紧张的舌头顶着牙齿,再用力,门牙就要被顶飞了。

        一旁弯腰看着的迎安也十分煎熬,僵直着身体,像是站在一块豆腐上,动也不敢动,咬着牙暗自使劲。

        直到最后一抹药上完,迎寒才重重的松了口气,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能这么耐心的去做这么细致的活儿。

        他浑身是汗,像刚淋了一场雨。

        夜晚,林溪再次醒来,感觉背上又凉又痒,很难受,但比起火烧的灼热,好太多!

        想蹭蹭自己的背,想想又作罢,的确也没力气。这药的效用比冰块好,但有效时间还是太短,且只是缓解疼痛,需要不断的涂抹更换才能让人好受些。

        要想解除“独火”,还得用“寒江雪”才行。

        她想说话,动一下嘴唇都用了好大的力气,还真是佩服花叔叔,把一个普通的毒药弄得这么要命。

        嘴唇几度张合,却连个“啊”都叫不出来,想叫醒旁边的迎寒更是不可能。

        一会儿后,她筋疲力尽的又睡过去了。

        ~

        接下来的两天,都是迎寒给林溪换药,林溪开始还矜持一下,但是她现在真的没法推开迎寒,她实在是没力气。

        迎寒看着昏昏欲睡的林溪,他以为林溪的药方能让她好起来,但似乎没有什么作用。不过,至少林溪不去抓自己的背了。

        想起前天看到林溪把自己的肉给撕下来一块,迎寒自己都感到一阵背痛。

        林溪侧躺着,呼吸有点重,但很平稳。

        迎寒抚着她的脸,她一点儿感觉也没有。

        她长得不算多么天姿国色,但看着就是赏心悦目,她有点儿小脾气,容易甩脸子,可他就是喜欢。

        她失踪的那一天,迎寒疯了一般在北州找她,后来他自己都觉得诧异,那一天明明是清醒的,但做的事怎么像鬼附身。当他得知林溪在郁兰的那片小林子里,几乎是连夜过去,就为了早一点看到她。

        他终于明白花想容对他的感觉,那就是时时刻刻守着都怕失去的感觉。

        迎寒看着林溪,越靠越近,直到吻上了她。

        她嘴唇这时干呼呼的,迎寒舔舐着为她润唇,轻轻咬了一口她唇上干燥的死皮,好一会儿,迎寒已经不满意在这外围,而林溪恰好轻吟,双唇微张,迎寒毫不犹豫的长驱直入,贪婪的吸吮着林溪,想要记住她的味道,想要彻底的拥有她。

        他已然动情,手上有点没轻没重,碰到林溪背上的伤口,刺骨的疼痛让昏沉沉的林溪发出沉闷的低吟,迎寒才浑身一凉,松开了她,抓起旁边的一把冰块按在自己额头上,帮自己冷静发热的头脑,却看到了站在一旁的花想容。

        花想容看着迎寒,即是诧异又是失落,眼里升起一股忧伤的泪光,转身离去。

        迎寒一笑,看见了又怎样,反正他也没打算隐瞒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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