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你野餐不
05
“什么？”
“都这个时候还有转学生？”
教室里跟炸了锅一样，彭非倒没什么感觉。他们这所学校是初高中连级，班级里的大部分同学都是老相识。彭非是高中才考进来的，算是个外来户，所以对大家的反应一点也不奇怪。
他好整以暇的靠坐在墙边，用手腕托着下巴观望这一切。
讲台上除了老师，还站着一个人。那个人穿着一身不合时宜的皮夹克，颜色彭非很熟悉，他在他爸的衣柜里见过类似的，是做旧的土黄色，又带了点灰，总之……很不合时宜，而下半身是条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牛仔裤，脚踩一双看不清的小皮鞋。
这打扮有点过时，还有点突兀，彭非想。
而且这牛仔裤……的确是很普通，但这人腿太长了，看上去倒是还不赖，看来裤子也挑人，他点点头。
因为没戴眼镜，彭非只看了个大概，一直等到这人开口说话，他才终于勉强看清那张脸。
没什么特别的，但是眉毛边上有道疤。
“…………”讲台上的人开口说了些什么。
彭非：“……？”
这不怪他，不仅他没听懂，彭非转头看了看周围，同学们个个都是一脸疑惑地看向讲台。而转学生意识到大家都没有听明白他的口音之后，整张脸腾的一下就红了起来，紧张的直抿着嘴唇，垂下头去。
彭非看不清那人的表情，但他猜，现在一定很窘迫吧，说不定也和他一样，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有学生回过神来，噗嗤一声笑出了声音，随即整个班级都陷入了戏谑的议论声和笑声之中。高老师看气氛变得有些怪异，忙拍了拍讲台，试图制止这种破坏以后团结的行为。她轻轻地拍了拍转学生的肩膀，示意的她说两句。
“跟大家介绍一下自己吧。”这孩子有点高，她勾的还有些吃力。
“咳咳，大家好，我叫余世南……”男孩清了清嗓子，顺带整理散乱的情绪，补充道，“不是那个虞世南，是多余的余，世界的世，南北的南。”
每天勤学苦读的高中生绝大多数都还不熟悉凌烟阁二十四功臣都是谁，于是三三两两交头接耳，哪个虞世南，那个是哪个？
彭非听懂了，虞书庙堂贞观刻，千两黄金那购得，书法大家嘛，这家子人起名真逗。
于是他笑了，笑的有点晚，在大家都笑完之后，看在余世南眼里显得十分突兀。
——这人脑子有多慢？
这是余世南对卷毛小子的第一印象。
——完蛋，他瞪我了。
这是彭非和余世南的第一次目光交锋，彭非迅速败下阵来，并且觉得十分不好意思。
一阵风把教室的窗户吹开半扇，遮阳的卷帘掀了起来，阳光铺天盖地的涌进来，散漫的铺洒在讲台的一侧。余世南就站在那光中，阳光勾勒出他额前的碎发和眉角的疤痕，顺着男孩挺拔的脊背，照映在教室前面的空地上。
彭非看着那影子，坚定的像一颗破土而生的树苗，顷刻间便能成长成为参天大树。
然后，那影子朝他走来。
彭非抬起头，发现班主任已经给新学生选好了座位。余世南在彭非面前停下，看了他一眼，不咸不淡的，然后转身坐在了他的斜前方。
妈呀，彭非感叹，这人的肩背可真够宽的，往前一座，什么黑板老师全都看不见了，被余世南给挡的严严实实。
“好了啊，新鲜事就这么多，咱们开始上课，把书翻到课本第……”
下午的第一堂刚好是班主任的课，彭非从桌上捡起刚才困掉了的笔，不知不觉就把玩了起来。
鬼使神差，他的手往余世南的方向轻轻一斜——“啪！”
彭非手中的笔直挺挺地冲着余世南的后脑勺飞去，迅速地在对方的发梢擦了一下，然后顺着椅背一路滚落下去，最后冲出了彭非的视线……停在余世南的脚边。
……操！
彭非抻着脖子看了又看，确认是真的捡不到，只好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头，戳了戳余世南的后背。
“喂。”
余世南回头：“？”
彭非不好意思地笑笑，“帮我，捡一下呗？”然后拿手指了指余世南的脚下，用嘴唇比了个“笔”的口型。
余世南把笔捡起来递还给他，就转过去了。
彭非：“……”
他想了想，又伸手戳了戳余世南的背，余世南这回大半个身子都转过来了。
“什么事？”凶巴巴。
“谢谢啊。”彭非想了想，说，“我叫彭非。”
“嗯。”对方看起来没啥兴趣。
彭非歪着头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你爸是不是特喜欢历史？”问完他就后悔了，他在说些什么玩意？！
果然，余世南撇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转了过去。
彭非又不死心地戳了戳对方。
“……你不上课的么？”余世南都无了语了，这人怎么这么无聊。
“一会儿再听。刚才我说的你都忘了吧，我的意思是，你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来问我，我带你！”
余世南听了这话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卷毛傻叉，然后不咸不淡地回了句，“谢了。”
……就完了？
彭非盯着人的后背，目中灼灼像带着火，就快要把这件老旧的夹克盯出个洞来。以至于后来他在余世南家无意间翻出这件夹克，左肩后面还真的有个洞，一度怀疑是不是真是被他给烧的。
但是据余世南回忆这段的时候，说法就和彭非大不相同了。
他说：“我要是真在听课，能回头搭理你那么多次么？这叫演戏懂不懂。”该配合你演出的我在尽力表演，行吧。
反正彭非当时是给气着了，于是下了课他第一件事就是去食堂买了个煎饼果子，加了八个蛋的那种！正要往回走，煎饼都没捂热，肩膀就挨了一下。
“喂。”猛一回头，余世南站在他身侧，手还在肩膀上搭着。
“干嘛！”凶巴巴，他也会。
“饭卡借我。”
彭非：“？”你谁啊我跟你很熟么？
还没等他反驳，余世南又说，“不是你说有问题找你么，我有问题，我饿。”
彭非这才回过味来，原来是这么回事！好说好说。
他拉过余世南的大手，一把将饭卡拍在对方掌心里，大方道，“去吧！随便吃，我请。”
余世南倒不是这种人，他客客气气地又把饭卡还给了彭非，然后说：“我对这里还不太熟，你说什么比较好吃，我随便买点就行，一会儿给你现金。”他不打算欠任何人的。
“没问题！”彭非身上多少有种假大款的做派，一看对方如此信任，忙打着保票拍拍兜，“你放心，以后午饭跟着我吃，很快就能摸出门道。”
余世南跟在彭非身后，看着他买了一个包子，两屉生煎，三个茶蛋，四个……他觉得真这么跟着彭非吃到学期末，门道摸不摸得到不一定，门框铁定是挤不进去了，这也未免太好客了些。
余世南很好奇，于是问他：“你对每个转学生都是这样的？”
“怎么可能。”彭非在前面忙着刷卡，每买完一个就往余世南递，手忙的不行，同时嘴也没闲着，他笑着说，“我们这儿一年到头也不会来一个新生，连升学都是从初中直升上来的，你这纯粹是命好。”他把最后一样食物举到余世南嘴前，说：“尝尝？”
余世南就那么张了嘴，把举到眼前的咖喱鱼丸给吞了。
“……好吃。”其实一般。
“那就好，”彭非笑笑，“午饭样式会多一些，以后带你慢慢吃，今天先这样吧。”
其实是够了，余世南低头看着自己怀里大把的食品袋子，他只是课间饿了，又不是半年没吃饭。
“那你也是转来的？”刚才话说到一半。
彭非摇摇头，“我是考进来的，但跟你一样，都算外来人口。”
“这算什么？惺惺相惜？”
“同病相怜吧。”
说话间，上课铃就响了起来。彭非一听就急了，撒腿就往教学楼的方向跑，余世南抱着一堆东西在后面追，不解地问。
“你跑什么？”
“卧槽！赵虹就是个大喇叭，要是被抓迟到，非得让咱俩在外面站一小时不可！”赵虹是他班英语老师，嗓子大的不行，扯起嗓子认真骂人，半个山头都能听见。
余世南追着彭非，两人一前一后，在被扶手框住的楼梯间里飞速奔跑。从上面看，就像永远都追不上前面那颗豆豆的小鱼，一旦碰面，游戏就结束了。又像是他俩整个高中时代的缩影，彭非死命拽着人家在前面跑，余世南在后面死命地追，累死个活人。说到底，其实谁也不乐意这样。
五分钟后，彭非和余世南肩并肩在教室的墙外站成一排。
哦，还有一堆吃的。
赵虹扯着嗓子在屋里喊，教育别人不要总是上课迟到，要学会尊重老师。墙外，彭非对着余世南挤眉弄眼。
——野餐不？
……
……
活该，余世南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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