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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难眠故土


“我气吞山河!”台上的伶人以手指天,瞪大了双目,面容狂傲。他歌声气势磅礴,果真似山河大气。见那伶人迈出一步,晃了晃手指,又唱道:“命如蝼蚁!”他神情依然狂暴,眼角却骤然落下一滴泪,一声比一声哀。

        众位看官,这唱得不是别人,正是我们的女主角秦且修。她的无血政变落败于目睹紫宸殿中高坐在位的李景仁之时。此时她被迫端坐于台下,忍受李景仁对她的嘲讽。

        我们从太子任典那日说起。在众目睽睽之下,王婕妤的儿子死在了摇篮中。秦且修被大太监陈翼请到紫宸殿中,李景仁一袭金乌常服,再容光焕发不过。他看着秦且修,似乎情意绵绵:“阿且,我的太子只会是你的孩子。虽然我们无嗣,但我会昭告天下。只要你在一日,我就一日不会有太子。”

        说着,李景仁将前朝拟备今日用的立太子诏书扔在了地上,又道:“我听说在西凉王室中,有一味毒药无色无味,状似茶叶,常被作为慢性毒使用。中毒者淤积于心,气寿锐减,死状则如中风,猝亡之后更是任谁也查不出破绽。”

        秦且修僵硬着面庞,攥紧了拳头。“可是近来这种毒药竟然已经在宫中流散开来,为了查明来源,我让皇后封锁紫宸殿,切断了前朝与后宫的联系。可是阿且,你知道吗?还有一个人能畅通无阻地任意出入宫廷,并且于城郊黄老庄处交易了大量这种毒药。”李景仁紧盯着秦且修的反应,“竟然是王婕妤的哥哥,我的户部尚书准女婿,王明容。”

        秦且修目眦欲裂,不可置信地看向李景仁:“怎么可能?王明容根本不可能接触到这类西凉秘藏!”

        李景仁笑了,秦且修的神情瞬间变得惨白。“那一个户部尚书到黄老庄是去干什么呢?不就是为了毒药吗?黄老庄的人供状都写得明明白白。”陈翼将供状和一盒螺月骆密呈到秦且修眼前。在整个中原,只有秦且修一个人有螺月骆密,李景仁早就发现有人在下毒。而他却按兵不动,甚至一次一次保留了这些毒药,可他决不肯杀了秦且修。他只要毁了她。他要让秦且修为她的野心付出惨痛的代价——置王明容于死地!皇帝要去陷害一个大臣,那简直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秦且修这才意识到李景仁刚刚不过是在试探她,她为此气得发疯。卑劣下作的盗贼之子!可恨这殿中没有一把刀、一柄剑,角落还布满了暗卫,她不能将李景仁杀之而后快!

        李景仁走到气急败坏的秦且修面前,秦且修双眼猩红,几乎控制不住地伸出手想要去掐他的脖子。李景仁却抢先一步攥住她的手腕,他状似亲昵地对秦且修说:“阿且,你说王明容为什么会有西凉的秘药?如今两国交战,是他在勾连西凉通敌叛国吗?这可是诛九族的死罪。就像……当年的首阳程家一样。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李景仁!你不得好死!”秦且修厉声喊道,不顾一切地挣脱了李景仁,又被太监们按住。李景仁的笑容变得浅了:“带夫人回去吧。”

        在李景仁与秦且修说话间,王明容已被收押入狱,等待大理寺取证定罪。宛娘急急托衡娘去王府抱回王婕妤的孩子,衡娘到了王府,却发现小皇子已然没了呼吸。另一边程溍北来了消息,说已经查到了程昧的踪迹,但似乎有另一队人马也在追踪。程溍北怀疑就是李景仁的人,如今只能更快、希望能在李景仁之前找到程昧。

        秦且修顿时觉得分身乏术,她紧急召请程派几位要臣入宫商议王明容的案件。王明容此次的罪名实在太重,根本就没有人有权限施以援手。众人捉襟见肘,一群废物。这时,礼部侍郎冯会提议:“夫人还是多去劝一劝陛下,或许陛下能回心转意?”

        秦且修看了他一眼。冯会又道:“王大人说到底是长公主驸马,又是王婕妤的哥哥,和陛下是亲上加亲。夫人不好为王大人说话,长公主倒合情合理。”

        秦且修只能依言去和仪殿找李羡安。李羡安和王明容并没有什么感情,对秦且修的请求不置一词。秦且修皱了皱眉:“殿下,王尚书绝不可能通敌叛国,此事不过子虚乌有。王尚书与殿下门当户对,又对殿下敬爱有加百依百顺,与殿下是多般配的一对。如若王尚书当真蒙受了牢狱之灾,一是夫妻一体,恐会影响殿下的名声;二是殿下今后要再找一个顺心又能让朝臣与陛下都满意的人,也就不容易了。一日夫妻百日恩哪,殿下!”

        李羡安闻言,沉思片刻,说:“那劳烦将驸马的私章取来,我尽人事,剩下的也就听天由命。”

        秦且修一切照办。

        有了李羡安的加持,秦且修又托徐真再次调审黄老庄的人,直言不惜一切代价,只要能推翻先前的供状。徐真对秦且修说,推翻供状是难上加难,但目前王明容的案件中,大理寺还缺少最后一环,那就是王明容和西凉互通的证据。而在这个证据出现之前,他们都还有力挽狂澜的机会。“要快。”徐真道。

        秦且修不得已出了一个下策,她到云夜轩去看王婕妤,她希望王婕妤能借失子之痛去劝说李景仁。但王婕妤闭门不见,云夜轩的大宫女说王婕妤悲痛欲绝,已经不吃不喝好多天了。秦且修却没有时间再等,她执意要见到王婕妤,脱口而出:“想容,其实你的孩子……”

        秦且修的话语戛然而止,王婕妤出现在门后,她整个人形销骨立,眼里却冒着恐怖的光芒。那种痛苦胆战心惊,令秦且修多日以来被吊着绷着的神经狠狠地抽了一下。她也做人的母亲,怎么能忍得下心来逼王想容把心肝都掏出来!秦且修不再说了,此时的真相对王婕妤而言,不过是又一次的打击。

        秦且修退出来,回到了椒房殿。李景仁正在偏殿批阅奏章,秦且修看见案上端端正正放着一只混纹匣子。宫人说是刚送过来的,秦且修坐下来,打开了那个匣子——里面赫然装着一个西凉男人的头颅。

        秦且修的心如坠冰窟,她僵直了一会又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不可置信地去触摸那颗人头——因为她想起来了——这是当年嘉门关西凉流民的领头人卡尔!秦且修的出现改变了他族人的命运,他做了弥察的大将军,最后又死在了中原士兵的剑下,出现在盛朝皇帝的案上,重新面对着她。秦且修不可抑制地流泪。西凉在弥察的时代永远地失败了,他们骄傲的战场上的不落的神话如今摆在了盛朝皇帝的案上!这耻辱生生世世都会烙印在西凉人的骨髓里。

        秦且修泪眼模糊,盯着李景仁的方向,无声地在抽屉中找出磷粉,撒进了人头的眼睛里,又把包装收进袖中。

        做完这些后,秦且修摸索着跪坐在桌前,擦干脸上的泪水,拼命全力克制自己的颤抖。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说:“李景仁,你过来看看。”

        李景仁走到她身边,他不认识卡尔,却知道这颗头颅的身份。战报已经告诉了他李若成奇迹般的胜利。李景仁似乎被这颗头颅的眼睛吸引,伸出手去,可在触碰到的刹那那双眼睛就被突然迸发的烈火吞噬。李景仁看着这样的奇观,饶有兴趣地对秦且修说:“我知道有一部分西凉士兵会请神婆在自己身上下咒,这种巫术会反噬杀死他的人。你曾经是西凉的女人,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秦且修瞪大了眼睛,恶毒地看着李景仁,厉声说出咒语:“这是他的诅咒。他诅咒你的太子会被炉火焚烧,和他一样身首异处,灵魂永远被压在盛朝帝国的地底之下不得超生!”

        “哈哈哈哈……”李景仁大笑起来,他与秦且修截然相反,几乎是甜蜜地看着她,“那么我们的儿子就会承受这痛苦的命运,他的母亲将会在我的身旁流干眼泪。”

        李若成危急关头一击反扑、扭转乾坤,最终生擒西凉将领卡尔、俘虏三万大军,这前所未有的大获全胜为盛朝在西凉面前建立了至少二十年不可撼动的权威。弥察受此重创,也终于向盛朝俯首称臣。这一次,李景仁命令他必须凯旋,不得推辞。神策军浩浩荡荡地进入了京地,先行的小队向李景仁呈递了一部分苍兰会京地方官员与西凉勾结的往来书信。这些书信中的一部分被伪造成了王明容与西凉的通信送到了大理寺。

        李若成回归的这一天,花团锦簇、万人空巷。而大理寺中,李羡安将那些印有王明容私章的叛国信件撒在了王明容的脸上。她本可以救他,甚至连她决心与王明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血书都写好了。没错,李羡安要用她的生命去逼迫李景仁放过她的丈夫。李景仁大概会令她如愿的,然后她要等到王明容回到她身边的那一刻,她可以从此做一个尽职尽责的好妻子。为王明容生儿育女,与他长相厮守,直至同寝坟陵。他们的爱情会被传颂千古,才子佳人,公主丞相,他们就是完美佳话的代表。李羡安被这种念头摄住了心神,她对王明容燃起熊熊爱火。

        我们可以相信,有那么一瞬间,李羡安真的完全沉浸在做一个伟大的女人的快乐与幸福之中。但就在那一天深夜,李羡安突然从梦中惊醒,她疯狂地冲向桌上的那份血书,把它撕了个粉碎。又在痛苦的眼泪中将那些残骸烧成灰炭。显然,一种更加热烈的念头占据了上风。到了此刻,李羡安站在这个男人的面前。她少女的身体还在颤抖,而内里女人的灵魂却发出嘲弄:“我不需要丈夫带来的名声。”

        王明容跪在一棵枫树下,他身着囚服、被蒙住双眼,他和他死亡的美丽点缀了李羡安的血色人生。他身后的刽子手举起了屠刀。

        “嘶!”笼中鸟惊叫一声,突然扑腾着想飞出去,鸟笼翻倒在地。李景仁踏进椒房殿的时候正看见秦且修坐在椅子上冷眼看着那只叫“鸢鸢”的鸟儿痛苦死去,尸体逐渐一动不动。

        李景仁笑了笑,对她说:“阿且,时间到了,走吧。”

        “我气吞河山!命如蝼蚁啊——”舞台上的伶人发出一声悲鸣,音乐乍起,势之庞大,犹如兵戈相接。宴会随之到达了高潮,众人举杯欢庆,即使李若成再三推拒声称神策军令不可饮酒,却还是被劝了三杯。

        最后一杯是与皇帝喝的,皇帝对他的赞赏溢于言表。李若成不敢不喝下这一杯,此情此景正是他少年抱负中一直梦怀的。但他注意到在这场如幻美宴中,有一个女人一直在流泪。她就是坐在李景仁身边的秦且修。

        她的眼泪就如同一条苦涩的河,沿着每一张桌子缓缓流动,经过宾客的欢声笑语,也经过李若成的沉默,令他杯中的酒变得粗粝不堪苦涩难言。

        “李将军。”四品正议大夫大夫张宜湘来敬他,他二人也算是同科出身,李若成抬了抬酒杯示意。

        张宜湘自己喝了:“去年今日,与我共饮的,还是明容……若成,节哀。”

        “何哀之有?我与王大人早已分道扬镳。我忠于陛下,他忠于景德夫人,道不同不相为谋。落得如此下场,咎由自取。”李若成冷冷道。

        张宜湘摇了摇头:“明容忠于国家,人民和自我。我敬佩他,朝堂之上,有几人能真正做到忠于本心、无愧国民?为了做成这二者,为谁行事、站在哪一边又有什么可非议的?他生时对国家有利,背负着骂名死去亦如此。千秋万载,功名册上合该有他名。”

        李若成嗤笑一声,话却已囫囵失声:“这话不该对我说。”

        张宜湘一时无言。等李若成的神情恢复如常,张宜湘才说:“……若成,节哀。”

        张宜湘再敬他,李若成抬起酒杯喝了。

        “此次回到京地可还有什么打算?”张宜湘又问道。

        “宁公托大人来的?”李若成淡淡问。

        “老师自然求贤若渴,我也有同期之谊。”

        李若成说:“张大人想必记得,我任太常少卿时就说过无心党争。如今我任武将,自然更甚。”

        张宜湘笑道:“将军任太常少卿之时,虽言明不站队,但大家都明白,将军是保皇一派。既是天子之臣,便早就身处其中。与其被迫逐利,不如主权横断。”

        李若成不再说话。张宜湘最后敬了他一杯:“下官言尽于此,将军,若有机会,可去大理寺旁的小庙看一看。明容的尸骨暂时寄存在那,等庐陵王氏的人来便带回庐陵安葬了。”

        宴会快天亮才结束,秦且修回到殿中,屏退左右。烛火依然充盈于室,但天际已经泛白。秦且修疲惫不堪,却不可能睡着。她到后院,徒手挖出了那把埋在泥土里的弯刀。弯刀通身闪烁着红色的血光,光可鉴人,倒映出秦且修悲怆哀恸的眼神。

        我真希望这一切都是一场梦。秦且修短暂地想。王明容死亡的阴影翻上来,沉重地压在她的心头。秦且修感到难以呼吸,她痛苦地伏下身。

        事已至此,已经没有回头的路了。我必须继续下去,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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