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那个犹豫
术士和阵鬼都是偏辅助的职业，很多人认为这类职业单挑无能，实际上并不是这样，到底还要看操作者的意识和判断是否出色，然后对地图要求也比较苛刻，一览无余的空旷场地显然不利于发挥，所以此时赛场上唐柔和乔一帆pk选择的场地是一处热带丛林。
唐柔的手速是她目前最大的优势，对游戏的理解和对技战术的熟练程度相比在职业战队经过系统性训练的乔一帆显现出明显的劣势，这种劣势在擂台场上还不怎么明显，所以当初唐柔和微草战队众人车轮pk时乔一帆总是耗时最长的那个。
但在这种复杂地形上，这种劣势就被放大了，哪怕乔一帆才转练阵鬼没多久，对付唐柔也显得游刃有余，经过叶修和许菲这些天的指导，唐柔也总算明白自己的问题出在哪里，但是经验这种东西是需要大量的练习去积累的，在这场短暂的比赛中，她已经不可能有太大的提升，最终还是在两分钟内落败。
喻文州进房间时唐柔和乔一帆的pk才刚开始，此时完整地看完这场比赛，哪怕只有短暂的两分钟，却已经能看出很多东西，这就像是站在山顶的人从上往下看，可以很清晰地看到还在山底或是山腰的人具体处在什么位置。
“战斗法师的确是新人，阵鬼却不像啊。”喻文州说。
这时唐柔已经退出赛场，到了观众席这边，叶修便对喻文州说：“想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不如亲自去试试。”
喻文州倒是很乐意这么做，今天既然主动找上门，就是想探探叶秋的底，现在人家主动敞开大门任由自己参观，总归不是什么坏事。
操作着术士小号进入赛场后，喻文州并没有立即进入比赛状态，而是和那个叫做一寸灰的阵鬼通过赛场语音打招呼，此时观众席上的玩家是听不到赛场上的在说什么的。
唐柔见比赛迟迟未开始，颇有些奇怪，叶修却也刚好趁着这个时间见缝插针地进行教学：“刚才那场比赛，一寸灰有三次是通过地形制造出了胜机，你还记得是哪三次吗……”
等叶修的讲解完毕，赛场上也终于开打了，唐柔刚听完分析，仅限于这张图，可以说是已经将大神级的经验理解死记硬背在脑子里，再配合着眼前真实上演的职业级战术意识的比拼，顿时有种临时借助直升机飞上了山顶的感觉，那些在以往看来平平无奇的角色走位顿时也变得精彩起来。
尤其是当她看到自己当时应对不能的一些陷阱如何被此时场上的那个术士轻描淡写地一一化解后，更是觉得心里燃烧起了一团火焰，唐柔从来不是会轻易认输的性格，所以眼下这种惨烈对比所显现出的实力差距只会让她觉得更加斗志昂扬。
“要做到像场上那个术士那样，需要多久？”唐柔忍不住问叶修。
“你是单指这张图还是指综合实力，单指这张图或许你只要练习一两个星期就能做到，但是荣耀的比赛用图有千万张，想在千万张地图上都能有这种水平的稳定发挥，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叶修说。
“我明白了。”唐柔说着，却丝毫不见气馁。
叶秋退役后，喻文州俨然已成为联盟新的战术大师之首，这绝对要得益于他进退合宜的社交能力以及广泛的人脉，就像当初叶秋之所以是公认的四大战术大师之首，是由于他还兼具着队伍攻坚手的身份，这种两位一体的身份无疑能帮助他所构想的战术更好地执行。
不然单纯比拼战术素养，其实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因为赛场上能够影响胜负的东西实在太多了，而战术仅仅是其中之一，还是难以直观展现那其中之一。
所以单从胜负的角度来评判战术素养也是有失公允的，好在联盟评判标准并不是这么简单粗暴，否则手握两冠王杰希才是更有资格获得这个称号的人选。
虽然只是短短的一场比赛，但喻文州已在不经意间从乔一帆那里得到了很多信息，但在这个过程中乔一帆却丝毫没有被套话的感觉，他现在正处于人生的一个低谷，极度缺乏来自前辈的肯定和关心。
叶修的那句“拿出点勇气”让他看到了一束光，但是身处黑暗太久，让他总有些担心这束光会不会又突然消失，即便不会消失，他总靠着这束光活着也是远远不够的。
乔一帆和唐柔包子入侵他们不一样，他已是身在职业圈的人，虽然年纪尚小，但是见过的职业圈里优胜劣汰的残酷却比他们多得多，因此每走一步也都会考虑更多，这种瞻前顾后的性格让他有幸成为优秀的团队选手，却难免限制了他个人技战术水平的突破，他到现在还没能找到自己的风格，这个唐柔和包子入侵在刚开始游戏时就具备的特质。
得知自己面对的术士背后的操作者是蓝雨战队的队长喻文州时，乔一帆一开始是有些惶恐的，作为一个微草人，他也难以免俗地在周围环境的影响下对蓝雨战队产生妖魔化的想象。
也不知道究竟是哪边先开的头，总之两家内部从上到下，对对家的嘲讽已经成为一种政治正确，继而造成一种恶性循环，双方对彼此都没有什么好印象。
乔一帆在加入微草之前其实喜欢过蓝雨战队，对喻文州的战术指挥也十分钦佩，但是后来机缘巧合加入微草后，却是没有再多去关注蓝雨，对这支战队的了解也仅限于比赛场上的研究分析。
此时近距离地接触了喻文州后，由衷地觉得他实在是一个让人没办法去讨厌的人，也难怪微草人对蓝雨的地图炮主要是集中在他们的王牌选手黄少天，而不是在这位蓝雨队长身上。
“要相信自己啊。”比赛结束后，喻文州也像叶修当初那样送了乔一帆一句话，虽然这句话表面上指的是乔一帆刚才在比赛中因为喻文州有意为之的误导而放弃了自己所处的有利位置，最终导致输掉了比赛，但细想之下似乎又是一语双关。
对于输掉了比赛乔一帆没什么情绪，如果认为凭自己转型没多久的阵鬼水平就能击败用着术士的喻文州，那才显得无知。
乔一帆早已过了像唐柔和包子入侵那样无知者无畏的阶段，但却又显得畏手畏脚过头了，这个症结叶修和喻文州都看出来了，但却无法直接点明，因为那势必会让这孩子更加无所适从，于是也只能是用旁敲侧击的方式试图拉他一把。
喻文州也曾经历过职业圈的低谷，在蓝雨训练营时期，他的综合排名总是垫底，和总是拿第一的黄少天形成鲜明对比，但是喻文州始终相信自己可以做得更好，可以用自己的长处来弥补自身的不足。
面对同样有着某方面短板的后辈，他经常会拿出曾经支撑着自己走出黑暗的法宝来鼓励他们，但也只能言尽于此，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坎要过，过这个坎的时候别人能帮的忙有限。
这边叶修和喻文州忙着指导后辈，那边许菲和黄少天也没闲着，一边pk一边就要把他们俩之间的小秘密带进棺材这点再次达成了共识，总之别问，问就是死不承认，能奈我何？
喻文州和黄少天次日还有训练，也不敢熬太晚，反正已经知道叶秋和许菲要在新区混，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打探虚实也不急于这一时，接下来几天一有空也会上线切磋切磋，甚至有一次趁着中午午休上线，还帮许菲她们队伍白捡了一个野图boss。
白天那是各大公会主力精英的休息时间，野图boss的竞争没那么激烈，但是有些玩家公会聚沙成塔也不是那么好应付。
叶修当天醒来后听说了这事儿，还很有礼貌地分别跟两人发了条谢谢，全然无视黄少天要平分掉落的呼喊，那个野图boss的掉落自然是全进了草长莺菲的仓库，四舍五入就是千机伞的储备粮。
俱乐部高强度的系统性训练极耗精力，每天上午的训练结束后，吃过午饭，都还会有一个半小时左右的午休时间，但不是强制性的，队员们想干些别的也可以，乔一帆现在一人玩两号，时间对他来说就是最宝贵的东西，午休时间当然不能浪费。
叶修这个时间基本不在线，许菲就接替了他的工作继续撬王杰希的墙角，但她教学风格就是传说中的放养，由于成功放养出了像周泽楷这样的优秀后辈，导致她一直对自己的教学能力没什么ac数，甚至一度觉得放养才是最好的教学方式。
这个想法是在最近才有所改变，起因是唐柔的一句无心之言，当时许菲正准备跟她讲解一下高逼格操作遮影步的原理，但唐柔却突然冒出一句：“这里我知道，叶修跟我讲过。”
然后就巴拉巴拉把叶修说过的原理复述了一遍给许菲听，全当是在复习，末了还很乖地许菲问她讲的这些是否全面，有没有漏掉什么重要细节。
许菲听后是又惊又喜又忧，惊得是叶修的教学居然这么细致，喜的是唐柔竟然听得这么认真，忧的是自己以后说话可得多掂量掂量，要不然这妹子把自己随口胡扯的东西也给当真了，转头在别人面前也这样巴拉巴拉一通，还说是许菲跟她说的，那可就是公开处刑了。
题外话就到这里，回归正题，许菲说什么要撬王杰希墙角当然也是开玩笑的话，所以当乔一帆显得十分犹豫地向她咨询自己未来该何去何从时，她给出的是一个开放性答案。
喻文州准备邀请乔一帆在结束和微草的合同后到蓝雨来试训这事，黄少天前两天给她透过口风，所以当乔一帆显露出这番犹豫时，许菲并不如何意外。
转型，转会，这两件对于职业选手来说相当于嫁人，改嫁的大事就这样同时摊在了这个尚且只有十六岁的少年面前。
如果许菲没有记错的话，微草的王不留行接班人高英杰和乔一帆是同期，年纪相仿，境遇却大不相同，如果说高英杰走的是一条康庄大道，那么乔一帆走的就是一条只剩铁索的桥，桥下就是万丈深渊，走的人步步惊心。
拿唐柔和包子入侵的心态和乔一帆做对比其实没有多大意义，就像拿普通荣耀粉丝去跟张佳乐做对比一样，前者不可能理解后者曲折的心路历程，后者也回不去前者的轻松状态。
乔一帆想要突破瓶颈，改变现状，只能勇往直前，绝不能后退，否则在未来的某一天，他还是会为类似的境况终日忧虑不得解脱。
蓝雨是一支极具包容性的团队型队伍，队伍中的每个成员都是重要的一份子，大家相互照应，发挥自己的长处弥补队友的短板，这简直就是乔一帆理想中的队伍模样。
他去蓝雨试训，就算最终还是不能成为蓝雨的主力，那段经历绝对也会成为他宝贵的财富，激发他的潜能，让联盟中需要这样一个团队选手的队伍都能够看到他的价值，而不是像在微草时一样默默无闻。
去蓝雨，明显是一条看得到光明前路的大道。
但乔一帆之所以会如此犹豫，大概是因为他先遇到的是叶修，提议他转型阵鬼的是叶修，鼓励他“拿出点勇气”的也是叶修，这个年纪的少年会有雏鸟情节简直太正常不过，哪怕叶修并没有承诺什么，甚至现在连战队的影儿都没见着，乔一帆却已经在网游的一支副本队中找到了前所未有的归属感。
还没到真正要做出抉择的时候，理智和情感就已经率先对立起来，这就是最真实的人性，但在许菲看来，现在考虑这些都还为时过早。
“你之前问过我转型期应该注意些什么，我当时只回答了一半，关于转型后的那一半。但其实转型前的那一半也很重要，你需要同过去的职业认真地做个道别，至少要清楚地了解究竟是哪里不合适，确保自己放弃了之后绝不会后悔。”
许菲说着：“其实对于现在的你来说，最重要的不是叶秋或是喻文州说了什么，而是王杰希说了什么，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才是你丧失信心的真正原因。”
“队长？”乔一帆惊讶，他和高英杰是好友，难免总看到王杰希悉心教导高英杰的场景，说丝毫不感到落寞是假的，但是他从未觉得问题出在队长身上。
“你们微草的人有个毛病，对王杰希说的话听得懂则已，听不懂也没想过要去弄清楚，统一以魔术师的心思凡人难以揣测当做借口把心中的质疑搁置一旁不去理会。但凡事是对还是错心中总该有个评判，尽管自己心中的对错与集体认为的对错不一定总是相同，但是这份评判的意义对自己来说却是独一无二的不是么？”
许菲接着道，“你们，准确的说或许是你的某些前辈们，觉得魔术师为了队伍堕落成凡人，心中总觉得有愧于他，甚至想在不相干的方面也给予他一定的补偿，事事顺从，但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也曾期待那个敢于当面质疑他判断的人出现。”
“质疑队长的判断……”乔一帆愣住了，他的确连一丝一毫都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不只是他，恐怕连队里的很多前辈都没有考虑过。
“我也不知道究竟是王杰希的哪句话给你造成了心理阴影，所以我的建议是，你把自己能想起来的他说过的话，甚至是某些让你特别在意的举动也好，统一在脑海里过一遍，然后像是做判断题一样一一打出你自己认为的对错，这样悬在你心中的大石至少可以卸下来一半。”许菲煞有介事地说道。
的确，听完许菲的建议后，乔一帆只是想到自己即将在脑海中这么做，心中的郁气就消散了不少，他忍不住追问：“那另一半呢？”
“听说过知行合一吗？当你有了判断之后，不用别人鼓励，你也会有所行动，那样的行动里才真正充斥着你个人的意志，说不定你还能因此找到适合自己的风格。”
许菲说完，顿了顿，最终又道，“但不管怎样，重要的是你还年轻，年轻意味着你有试错的资格。”
“重要的是你还年轻”，乔一帆呆坐在电脑前，仿佛是才意识到这个事实一般，顿时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回想起来，他之所以这么瞻前顾后充满焦虑，是因为总是忍不住将自己跟英杰做对比。
但是英杰这样的好运在职业圈中其实并不常见，更多的还是像他这样坐冷板凳的新人，甚至可以说，能在机缘巧合下得到这么多大神前辈的指点，他已经算是新人中很幸运的那一部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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