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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六 遗书


  “谧儿。”她温柔的声音在空荡荡的环境里悠悠回荡。

  “母亲。”沈谧还是像从前那样,半跪在她面前。

  锦瑶锦瑶,锦绣美玉在远遥。她是沈谧半生的保护伞,纵使身后翅膀伤痕累累血迹斑斑,也会用最柔软的部分将他护在身下。

  “可还记得,我曾经教过你什么?”

  这句话沈谧记了十几年:“生当有志,至死不屈。”

  “好孩子,”她摸了摸沈谧的头,可惜沈谧感受不到,“是娘太自私了,先丢下你走了。你不要自责,也不要愧疚,这都是娘自己的选择。”

  “娘。”沈谧看着她一点点消逝在面前,抓也抓不住,追也追不上。

  “照顾好鸣儿,她是个好姑娘。”她说完就消失了。

  “娘。”沈谧从梦中惊醒,盯着帐顶看了好久。

  天还没亮,夜半的秋风从窗户缝钻进来,摇得竹窗帘啪嗒啪嗒作响,惹得雀鸣翻了好几个身。沈谧给她盖好了翻身落下的被子,又看了一会儿她熟睡的模样,没忍住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额角。半晌后才起身去关窗户。

  “谁?”他皱着眉警惕的喊了一句。

  窸窸窣窣间,沈谧刚掀开竹窗帘,就看见窗外一个黑影迅速的掠过。他掀窗一跃追了出去。那人像是不识路,在院里东躲西藏,让沈谧从后院追到西苑,又从西苑到了前厅。

  沈谧唤了燎远,一时间整个沈府都灯火通明了起来,雀鸣也被门外的呼叫声和脚步声吵醒。

  那人身手敏捷,但明显欠些功夫,还没出沈府大门就被燎远擒住了。

  “夫君?”雀鸣迷迷糊糊的醒来,发觉天色还未亮。听着外面的阵仗还不小,此时看不到沈谧在她身边,便有些心里发慌,还是披了外衣出去寻他。

  “夫人,大人让您守在屋内。”

  雀鸣一开门就被守卫揽住。

  “他在哪呢?”她怎么可能在屋里待得住,还是边说着边顺着声音找过去,任由身后六七个府兵叮叮哐哐在身后跟着。

  “夫君。”她只穿着白色的里衣,披头散发的就出了院门到了前厅,看见沈谧安然无恙才放下了心。

  “你怎么出来了?”沈谧看她连鞋都没穿好,蹲在她面前给她把鞋子穿好。

  家仆们也看惯了大人对夫人的倾心照顾,要是在别家,定式见不到家主蹲在主母面前给她穿鞋的场景的。

  “发生什么事了?”雀鸣撩了一下遮眼的长发,往燎远面前看了一眼。

  这看一眼不要紧,偏偏见到了熟人。

  “你,你是...”雀鸣半天才想起来他叫啥:“槐序?”

  槐序没想到雀鸣能记住自己,连大脑里逃跑的方案都被打断了,惊讶之余木讷的点了点头。

  “你们认识?”沈谧也有些惊讶。

  “把他放了吧,他是坠茵的人。你们楼主还没回来吗?”雀鸣感觉自己问了句废话。坠茵去的是思岚国,那里有等着要娶她的人。这路途又遥远,怎么会轻易回来。

  “没有。”槐序揉了揉手腕上被麻绳勒出痕迹的红印,向门口瞟了一眼。

  燎远看着大人的眼色,按着夫人的吩咐把槐序松了绑。

  “你不在秦楼守着,到我们府上来做什么?”雀鸣本来想说“大半夜潜入我们府”,但是总感觉有一种庭审现场的严肃,便改了口。毕竟是朋友的人,不能把面子捏的太死了。

  沈谧就不懂面子这些没用的东西,要是他问,肯定就是“半夜私闯民宅,该当何罪”,诸如此类。可能这也是他到处树敌的原因之一。

  “没钱了,来偷点吃的。”槐序倒是一点不给自己留面子,直截了当的就用了“偷”字,还把怀里不知道从哪里拎的一把糕点都抖了出来,还有一小兜碎银。看样子应该是从沈谧书房拿的。

  该说不说,沈谧还是头一回在自己府中遭贼。他平时没什么地方用得着开销,家里装潢也很简单,从不像同品级的别家那样的处处出手阔绰。再加上他本就视钱财为身外之物,从小也没怎么缺过这些东西,便没有将府兵的力量用在守钱财上。

  雀鸣是真没想到他是因为这事才大半夜冒险来的,皱着眉难以置信了半天,又把他掏出来的东西都塞了回去,还让莳兰拿了自己的钱袋来,放到他手上。

  “坠茵也真是的,走的时候也没说给你俩留些银两。”雀鸣这才感觉有点冷了,裹紧了身上的衣服,让他赶紧回去。

  槐序拿着手里的东西,掂量了一下,假装不经意的往屋外看了一眼,突然跪在地上道谢:“多谢沈大人、沈夫人饶恕!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雀鸣被他这动静下了跳,抬头看了一眼和她一样狐疑的沈谧。

  刚被抓了都是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又突然如此悔过自新大彻大悟的样子,让雀鸣有点拿不准他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你快回去吧。”雀鸣抱着肩膀搓了搓,打了个哈欠,让人送客。

  沈谧给她把自己的外衣披上,揽着她回屋。走到前厅门口他又回头看了一眼,瞧见槐序又在看门外,便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但是除了一片漆黑,什么也没有。

  “你没受伤吧?”回了屋雀鸣还是不放心,又问了他一遍,还把他翻来覆去上下检查了一番。

  “没有。他的技术还伤不了我。”沈谧让雀鸣乖乖躺好,哄她睡觉。

  也是,槐序也肯定不会对沈谧大打出手。

  经这么一折腾,雀鸣虽然有些困,但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了,就借着微光看了一眼伤口,想知道毒性蔓延到什么程度了。

  “嘶。”雀鸣倒吸了一口凉气,一个翻身就坐了起来。

  “怎么了?”沈谧刚躺好就见她又坐起来,低着头不知道看什么。

  雀鸣使劲将衣领扯下,露出整个右肩。

  沈谧本来下意识扭了头的想捂眼睛,但是头转了一半想起来她是自己的妻子,又默默把头转回来。

  两人清晰的看到伤口处触目惊心的大面积紫黑色纹路消失了,只剩了一小片,分布在伤口周围,不细看都看不清楚。

  雀鸣看着沈谧,沈谧看着雀鸣,又提着灯看了看伤口,确认了那片紫黑色确实是消散了许多。

  “你吃解药了?”从来不慌的沈谧现在也手足无措了,不知道是好是坏。

  “我哪里来的解药啊。”雀鸣心里和他一样,摆着两种答案。

  一是真的出现奇迹了,毒性自己退散了,二是毒性已经深入筋骨甚至骨髓了,自己即将病入膏肓了。

  沈谧缓了好一会儿,先给雀鸣把衣服穿好,让她先休息。然后就是一个人坐在床边,又是抓耳又是挠腮,捋了好一会儿。半晌过后又到门口唤了明月姑姑来,让她明日一早就去请宫里的太医来。

  他想起刚才槐序偷的东西是从书房拿的,便又去了一趟书房。虽说书房没什么贵重的东西,但是槐序没有去膳房没有去仓库,偏偏去了书房,这点还是让沈谧感到有些怀疑。

  沈谧点燃灯,见到桌上的笔墨被人动过了。他刚要开始收拾,就又瞥见旁边一摞纸上放有一封信,没有落款没有日期,但是内容却令他既震惊又兴奋。

  槐序一出沈府就看见了在墙角蹲着等他的三夏,两人四目相对,突然笑起来。

  “你这功夫,真的不行。”三夏嘲讽的说着,指了指他的肩膀。

  槐序把她手拍开:“跟你哥说话尊重一点,”他翻了个白眼,“还不是为了给你争取时间嘛,让你写字那么慢。以你哥的功夫,用得着在他们沈府窜来窜去吗?要逃走岂不是片刻的事。”槐序说着摁了一下三夏的头。

  “那也不能全怪我啊,”三夏像赶蚊子一样把他手赶开,将自己头上扎起的毛捋顺了,“谁让我们连个笔墨都没有,想写好了送进去也不行啊。”

  “你的字沈大人能看懂吗?”槐序有些担心的问了句。

  三夏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你写的字沈大人才会看不懂。”

  “算了算了,别在这五十步笑百步了。你放的地方明显吗,他们能看见吗?”槐序像个老太婆一样絮絮叨叨的各种担心,惹得三夏捂着耳朵就往秦楼跑。

  “诶,你等等我啊。”夜晚的乌黑笼罩着周围,槐序不出一会儿就看不见三夏了,赶紧在她后面边跑边喊。

  “吓!”三夏还故意躲在暗处吓唬着他:“多大的人了还怕黑。羞羞羞!”

  “我,我是担心你!”槐序硬着嘴,抱着她胳膊拖泥带水的在黑漆漆的街上走。

  他将怀中的糕点拿出来给三夏分着吃,又将钱袋里的一些碎银分给了在街边躺着的流浪汉。

  他们本就不是去偷钱财的,也不是饿得要死了。只是想起来上次雀鸣自己面临发病的危难时刻,还推出两人来帮他们对抗鹰族的人,三夏和槐序心中都存有感激。

  如今沈府陷入困境,可楼主又不在。报恩之事应是由楼主去做,但现在时间紧迫,他们两个便商量着,将利用秦楼广泛的人际关系搜集到的证据偷偷放到沈府。有了那些证据,沈府翻身的希望就大大增加了。

  毕竟根据他俩的调查,现在沈谧的进度还是有些慢。

  因为他查不到宫里的黑手。但秦楼可以。

  雀鸣一大早醒来就发现沈谧不在府中,问了明月姑姑才知道他已经去进宫面见皇上了。

  “进宫了?”她又问了一遍,看到明月姑姑又一次的肯定,雀鸣皱起了眉。

  难道是找到证据了吗?到底是谁杀了沈三夫人?

  雀鸣知道沈谧为什么没有先告诉她,因为沈谧知道她肯定会提着剑去找人算账报仇,不出意外的话一定会把事情搞砸。

  她现在应该关心的是自己。若真的命不久矣了,那她要抓紧时间把遗书写好,将娘亲的和莳兰的以后都安排好。还要写一些,要对沈谧和坠茵说的话。

  雀鸣去了书房,将有些乱的桌子整理的了一下,捏着笔蘸了墨,想了好一会儿才又蘸了一回墨开始写。

  她想将娘亲安置在舅舅家,有舅舅和哥哥姐姐们的庇护,娘亲应该不会受到什么威胁。而莳兰,雀鸣想将她许配给燎远。好几次见两人没分寸的打闹,那样的莳兰是雀鸣从没见过的,想来应该是喜欢燎远的。

  只要沈谧同意,燎远也必定不会亏待了莳兰的。燎远虽然呆了些,但始终是个忠勇之士。

  她又给坠茵写了很多话,从过去到未来她都将内心倾诉。眼看着已经写了三大张,终于该写给沈谧的时候,雀鸣却停了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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