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悲伤蘑菇
从那之后，狄妮经常依靠权柄的力量找多弗朗明哥玩，大多数时候，他都会有些气急败坏地让她离开，但狄妮却乐此不疲。
今天狄妮遇到多弗朗明哥的时候，他正蹲在森林里的一棵巨树下面采蘑菇，一旁的罗西南迪则挎着一个破破烂烂的木筐，把哥哥采集到的蘑菇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框里。在狄妮的权柄加持之下，大少爷最近并没有受伤，连蹲在地上的背影看起来都比往日有精神。
但捡蘑菇靠得并不是谁更有精神，处在地图边缘的这个北部小岛因为气候的独特孕育出了许多奇妙的植物。别说是从玛丽乔亚搬过来的唐吉诃德兄弟，就是红土大陆上最著名的植物学家也不一定能在这片小岛上最大的树林里说出所有植物的名称。
在这里碰运气一样乱采蘑菇食用完全是下下策，狄妮有些不明白获得了力量的多弗朗明哥怎么一反常态开始老实本分地自己动手了呢。
出于好奇，狄妮从树林后面走了出来，边走边清了清嗓子:“咳。”
两个小小的金发男孩并没有理她。
如果是平时，依多弗朗明哥的性格应该会回头嚷嚷着让她滚开，毕竟他一直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要不是他们两个标志性的金发，狄妮几乎要以为自己认错人了。
她很自然地走过去半蹲在多弗朗明哥旁边，跟他问好:“早上好，你们今天打算吃蘑菇吗？”
多弗朗明哥还是没有搭理她，一旁的罗西南迪攥住他哥哥的衣角，抬头回应了她:“早早上好，请问你是？”
说来奇怪，这几天狄妮从没有遇到过多弗朗明哥的弟弟，所以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于是狄妮给了他一个友好的笑容，“叫我维恩娜就可以了，我和你哥哥是朋友。”
罗西南迪看起来像是遭遇了什么噩耗，他马上低下头看了一眼还在端详蘑菇的哥哥，又抬起头看了一眼半蹲在哥哥旁边的狄娜。
啊，哥哥这种性格，原来也能正常交到朋友啊。
过去在玛丽乔亚的时候，哥哥就因为张扬任性没什么朋友，自从来到这里之后，周围的人没给过他们一家正常的脸色，甚至放火焚烧他们家的房子，追着他和哥哥打骂，更别提交朋友了。
就在罗西南迪觉得和这里的人关系会一直保持在恶化到极点的时候，突然多了一个看起来和他们年龄相近的女孩自称是哥哥的朋友。
罗西南迪几乎要留下感动的眼泪，他又转回头崇拜地看着哥哥，不愧是多弗，如此成功地融入到了社会中。
狄妮发现场面重新陷入沉默，但是她并没有感觉到尴尬，她只是好奇今天的多弗朗明哥为什么不说话也不理她，前两次见面都会冲上来攥着她衣领的家伙，今天怎么这么安静了。
狄妮考虑到旁边还有他弟弟看着，放弃了直接把他的脸掰过来的想法。狄妮维持着半蹲的姿势挪到了多弗朗明哥的面前，挡住了他一直盯着的树根上的蘑菇。还没等狄妮开口询问他，她看见多弗朗明哥慢慢地把身子转向了罗西南迪。
狄妮马上意识到是什么情况了，今天多弗朗明哥是摆明了不想和她说话。
狄妮陷入了混乱之中。
其实他们已经有三天没见了，狄妮这几天一直在海边等着他来找自己，三次日升日落，她始终没看到那个金色的身影走过来。
真是的，我不去找你，你就真的不会来找我吗。尽管这三天与狄妮漫长的生命相比只是沧海一粟，但是一想到这是关于她命定的主角的事情，狄妮在地上焦虑地用手挖出了一个深坑，在她因为烦躁做出其他出格的事情之前，她必须得找到多弗朗明哥。
但是真的找到了多弗朗明哥，他怎么一副宁死不和自己开口的样子呢。
她见多弗朗明哥背朝自己，于是她对偷偷罗西南迪做口型:“他·怎·么·了？”，对面的罗西南迪有些羞涩地悄悄指了指自己被刘海盖住的眼睛，又轻微地咳嗽了几声。
？多弗朗明哥的眼睛出问题了
就算自己已经窥探到他悲惨的命运，但是小小年纪就患上眼疾，再加上他们一家现在噩梦般的处境，狄妮不由得担心万一命定的小礼物因此早夭导致她的剧目戛然而止怎么办。
狄妮慌张地站起来，转到多弗朗明哥的面前伸手想去摘下他的墨镜:“发生什么事了？眼睛没有大碍吧。”
看到狄妮想要摘下自己的墨镜，多弗朗明哥总算是有了反应。他以蹲姿向后撤身，一下子坐在了地上，看狄妮像是看什么洪水猛兽一样。
狄妮没料到他的反应会这么强烈。那副墨镜有这么重要吗？人类果然都有一些自己的小癖好。狄妮刚想要嘲笑他怎么那么宝贝他的小墨镜，就看见多弗朗明哥的墨镜下面缓缓地流下了两行热泪。
？
“抱歉，我不知道你的墨镜那么重要，你是不是在地上摔疼了啊？”狄妮胡乱跟地上的男孩道歉。曾经亲眼目睹多弗朗明哥浑身伤痕依然面无表情地走向海岸的狄妮，完全没觉得这样的人会因为摔在地上流眼泪这种事很奇怪。
见过他更加痛苦的表情的狄妮，也没觉得自己会因为他平白无故的眼泪慌神这件事很奇怪。
话说到这里已经很清楚了，现在狄妮和多弗朗明哥都很奇怪。一个莫名其妙地因为对方的眼泪心虚，一个莫名其妙地就是不打算和对方交流。
但是曾经的天龙人，唐吉诃德·多弗朗明哥还是有尊严在的。被普通的人类女孩质疑他摔在地上疼哭这种事，无疑是对他高贵人格的诋毁，他出离愤怒地开口想要反驳狄妮，说出来的话带着哭腔和颤声:“别胡说了蠢货，谁会因为摔在地上疼哭啊，我是因为吃了奇怪的蘑菇!”
虽说如此，愤怒之余他还是握住了对方递过来的手，借力从地上站了起来。
罗西南迪也跟着起身，他看着好不容易止住眼泪的哥哥又因为情绪激动开始流泪，破罐子破摔地开始跟狄妮解释。
“所以多弗是因为吃了你们父亲采回来的蘑菇，才会变成这种稍微有情绪波动就会流泪的样子？”
在罗西南迪磕磕绊绊的解释中，狄妮终于弄清了事情的原委。罗西南迪重重地点头确认，一旁的多弗朗明哥眼泪止住了，就又恢复到油盐不进的状态里，因为害怕自己又像个胆小鬼一样哭着说话，他并没有纠正狄妮称呼自己为“多弗”。
“那你们回到树林里采蘑菇，是想寻找解药吗？”
“嗯，父亲出去打听到，村民说只要再吃一次这种蘑菇就会停止流眼泪的。”
其实狄妮在旅行中听说过这种蘑菇，但其只生长在某个小岛上，因此她也从来没见到过实物。
原来他们指的就是这个北方岛啊。她记得是靛蓝的菌盖，上面覆盖着雪花一样的斑点。但当时那些行人说，这种蘑菇的药效持续三天就会消散，不需要吃什么解药，注意多补水就可以了。
狄妮询问还能正常沟通的罗西南迪，“多弗大概是什么时候吃的蘑菇呢？”
罗西南迪为难地挠挠头，“大概就是三天前的这个时候，是午饭的时间。”
他们果然被骗了啊，光狄妮在多弗朗明哥的记忆里看到的部分里，这些人对好不容易跌落凡尘的天龙人可是恨不得将他们抽筋剥皮，他们怎么可能会如实说出蘑菇的性质呢，大概想拿他药效结束之后马上又中毒这件事取乐吧。
但是把实情说出来，多弗朗明哥肯定又要因为情绪激烈气哭了，看着自己选定的主角哭哭啼啼实在是不好受，这让狄妮感觉自己选了一个恶俗爱情悲剧里的娇气少爷。
狄妮思索了一下:“让我看看你们采的蘑菇。”
狄妮接过罗西南迪挎在胳膊上的小破筐，假装边走动边翻找，随便选择了一种伞盖颜色近似靛蓝色的蘑菇，小声地念叨了几句，把蘑菇递给了旁边因为遭受打击还在神游天外的多弗朗明哥。
“我在旅行中见过这种蘑菇，烹煮之后外表会发生变化，这才是它本来的样子。”
多弗朗明哥将信将疑地接过了蘑菇，看了一眼笑意盈盈的狄妮，又看了一眼正在期待他反应的罗西南迪。
姑且就相信她一下，量她也不敢害我。多弗朗明哥接过蘑菇直接生食下去，没有经过任何处理的蘑菇带着难言的土腥气，菌类特有的味道从他的鼻腔直冲大脑。这简直比他翻找到的那些垃圾还要难吃。
多弗朗明哥只尝了一口，立马苦着脸把剩余的蘑菇丢在地上。“这是什么鬼东西，简直比垃圾还要难吃。”
听着自己的声音突然正常起来的多弗朗明哥，下意识把手放在了喉咙上摸索着。
“我的声音，正常了？”
罗西南迪高兴地凑了上来，“太好了哥哥，蘑菇的毒解除了。”罗西南迪又给了狄妮一个灿烂的笑容:“维恩娜好厉害啊，一下子就找到了解毒的蘑菇。”
狄妮喜欢有礼貌的人类，也享受人类的溢美之词，罗西南迪的夸奖让她很受用。所以她也朝着这个人类幼崽露出了笑容，“只是碰巧知道而已，能帮上忙真是太好了。”
“维恩娜？”一旁刚刚找回自己声音的多弗朗明哥发出了疑问。
“嗯？不需要谢我，我们是朋友不是吗。”狄妮背对着罗西南迪，有点狡黠地对多弗朗明哥眨眨眼睛。
“哼，谁跟你是朋友。”多弗朗明哥偏头过去，露出了微红的耳根。究竟是因为“朋友”这个说法，还是她刚刚灵动的笑容，或者他是在佯装生气？原因我们不得而知，毕竟多弗朗明哥是天龙人，他总有些自己的小想法。
罗西南迪看哥哥驳了他仅有的朋友的面子，紧张地替他开口解释:“哥哥哥不是那个意思，他只是想谢谢你。”
没关系，可爱的罗西南迪，你哥哥是什么脾气我早就深刻领教到了。但她总是会多偏爱自己选择的人类一点，所以她仍然好脾气地冲着多弗朗明哥笑了笑。“我知道的，多弗和你都是好孩子。”
这句完全只是场面话，狄妮甚至比多弗朗明哥自己都深知他不是什么好人，但当他只是个普通的幼崽的时候，狄妮承认自己话里多多少少是带着一些真心的。
“说那么多，你不也只是个小孩子罢了。”多弗朗明哥斜睨了狄妮一眼。其实他们初次见面他就已经感觉到了，这家伙总在有意无意之间摆出一副大人的样子，配上她那张比他还要稚嫩的脸，怎么看都让人别扭。
所以他有些得意地扬起嘴角，露出一个坏笑。他走到狄妮面前，抬起双手用力地捏着她的脸往外扯，“装什么大人，你这小鬼。”
他满意地看着狄妮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她一瞬间涨红了脸，甚至忘了摆脱男孩掐着她脸颊的手。
好柔软的感觉，像是曾经他床上铺着的珍兽绒的被子，指腹接触到的皮肤光滑细嫩，母亲的裙子就是这样的质感。
男孩的目光移到了自己正在对方脸上作恶的双手，他的手因为这段日子的偷盗、挨打和恶劣环境的折磨，已经变得粗糙不堪。现在放在女孩的脸上简直就像珍珠旁粗粝的蚌壳。
他突然有些不好意思，悻悻地打算收回手。看到多弗朗明哥产生类似害羞的情感，这大概是一生仅有一次的机会。
但是显然狄妮没有抓住这个机会，她还在满脸通红地愣在原地。
我到底为什么要不好意思啊？我又没做错什么。多弗朗明哥在心里唾弃了上一秒没用的自己，不仅没有收回手，甚至加重了双手的力道。
但是她为什么不说话啊？而且她的脸怎么这么红？多弗朗明哥还想张口说些什么，但马上被狄妮打断了。
“啪。”狄妮拍开了多弗朗明哥的手，捂着脸哀怨地瞪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向树林外面跑去。
“喂!你这家伙去哪啊!”多弗朗明哥冲着她离开的背影大喊。
“怎么回事，啧，罗西你在这里等着，我一会儿就回来。”
多弗朗明哥让看到他们两个突然冲突起来有些不知所措的罗西南迪留在原地，自己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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