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所爱隔山海

晚上，仪凤殿。

        她已经知道是谁了，只是不知道怎么解决。

        乔幸华站在窗前，手上转着徐辰送的琥珀。

        徐辰从背后抱住乔幸华，下巴贴着她的耳朵。

        “贤妃这次做的确实有些过分，我会说她，你多担待些。”徐辰敛息道。

        乔幸华低头，她这些年千般忍耐万般委屈不过是为了保全家人。

        万颖今日是真的碰了她的底线。

        “陛下，臣妾乏了，先去休息了。”乔幸华说着便要挣脱徐辰的手。

        徐辰双手覆在乔幸华的纤腰上，感受到身下人的挣扎，力道一紧，将乔幸华转了过来，紧紧圈在怀中。

        “等事情结束了，她任你处置。”徐辰轻声道。

        乔幸华抬头，对上徐辰的眼睛，深邃无波，浅琉璃色的眸子透着如往常的淡漠与疏离，幽远中又透着一份难以言喻的情绪，但又让人看不是什么。

        她一直都很羡慕万颖，得了帝王的万般宠爱。

        后宫每位娘子都知道，万贤妃是不同的。

        她自知做不成娇妻，那便做贤臣。

        如果连万颖这个受尽宠爱的人都只是棋子，那她算什么。

        这人人羡慕的万贤妃，也不过是一枚无用便可弃的卒子。

        她是什么？

        控制乔家、江宁侯府和临海姜家的工具吗？

        那如果有一天，他收回兵权权归中央后，她是不是就是无用之卒了。

        无情最是帝王家，他本就没有心。

        “徐辰，松开我，我真的累了。”乔幸华不悦道，语气中带着山雨欲来的危险。

        徐辰不瞎，乔幸华将情绪藏得再好也瞒不住他，他看得见她眼中的失望与失落。

        为什么？为什么她不愿意自信一点相信自……相信自己是爱她的。

        但不是乔幸华不是不相信自己很好，只是，只是徐辰做的事让她拿不出那份自信。

        她要怎么相信，凭他维护万颖吗？凭他一个月来不了几次坤宁宫吗？凭他利用自己牵制母族吗？

        “我今日在坤宁宫留宿。”徐辰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他脑中只有一个想法，他要将乔幸华留在身边。

        “臣妾身体不适无法侍寝，陛下还是去贤妃娘娘那吧。”乔幸华语气冷冷地，自顾自的往床边走。

        而徐辰也没有理乔幸华，只是静静地躺在乔幸华身边，乔幸华睡在里面徐辰睡在外面，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

        乔幸华微微侧身，背对着徐辰，她不能容忍徐辰这样默许万颖伤害她的妹妹。

        徐辰或许有大计，她是皇后为苍生舍己义不容辞，但乔艺和乔锦玉没有。

        久久之后，她清醒了不少，如今她拦不住万颖，便只能将妹妹送出去。

        她最近让江宁侯夫人帮忙打听适龄的青年才俊，等过两年乔艺和乔锦玉十八便出宫嫁人。

        翌日清晨。

        徐辰因为起的极早，他醒的时候乔幸华还没有醒，徐辰亲了亲女孩的额头，便离开仪凤殿。

        去垂政殿的路上，徐辰突然停下对横波道：“去将微微的秋水剑找来，让云深送到仪凤殿，在派个人看着贤妃。”

        中午，坤宁宫仪凤殿。

        江锦瑟坐在乔幸华对面，正在烹茶，一双美手在白雾中若隐若现，美不胜收。

        乔幸华揉了揉眉心，她过去和江锦瑟的关系其实很好。

        她以前和翰林学士闻诺之，江锦瑟的表哥有过婚约。

        那时候，江锦瑟三天两头往国公府跑，天天跟在她身后。

        后来，她和闻诺之退婚了，戎马四年。

        回京后，她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江锦瑟。

        后来，她听说江家小娘和太子退婚了。

        再后来，她和徐辰订婚，江锦瑟便不理她了。

        一年后，徐辰升为太子，她擢升为太子妃。

        江锦瑟成了徐辰的侧妃。

        自此，两人关系降到了冰点。

        不知为何，江锦瑟对她有一股淡淡地敌意。

        江锦瑟递了一杯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你生气了？”江锦瑟抿了一口茶，看向乔幸华。

        很奇妙，乔幸华脸上明明什么表情都没有，但她就是能感受到她的不快。

        乔幸华就是这样，开心也是一脸淡淡地，生气也是的，小时候爹娘常常说她藏不住情绪，要跟乔幸华多学学。

        “没有，只是有一些无力。”乔幸华垂眸道。

        她人生的前十年，被父母和师父逼着学各种自己不喜欢的东西，她其实不喜欢武学一道，只是当年三家挣权，她不得不走上战场。

        至于婚后，她和徐辰也过过一年琴瑟和鸣的日子，只是不长，做端王妃的那一年是她最开心的一年。

        再后来，两人的关系越来越差，因为政事，因为乔家，越来越多的东西挡在两人中间。

        直到今日万颖的事，让她彻底察觉了徐辰的凉薄。

        他这个人看着如芝兰玉树明月清辉，实则春风化雨中藏着雷霆之势。

        “你为什么进宫？我一直觉得，你会走出不一样的人生。”江锦瑟哑声道。

        乔幸华抿了抿嘴，自己为什么进宫？

        她第一次见徐辰在云杨，一眼万年。

        第二次棉岭，那一次她守城守的十分艰难，以四千人对一万人，内无粮草外无援军，胜算不足一成，但她坚守三十日，等来了援军。

        少年手持□□，寒光照铁衣，玉面罗刹，光彩夺目。

        第三次在华昌郡，她想徐辰请教剑术，然而徐辰并未拔剑，以一只手便赢了乔幸华。

        不拔剑，于一个武将而言是羞辱。

        她当时便质问徐辰为何不拔剑，而徐辰只扔下一句，等有一天你配与我比肩而立之时，再让我拔剑。

        那天之后，乔幸华疯了似的练剑，发誓下一次见面定要超过他。

        只是，后来在见面，便是徐辰衣锦还乡，她也做回了女子。

        烟京大道上，所有的女子都往徐辰身上扔荷包，乔幸华站在人群中，目光紧随着他。

        少年换上华服，通身都是贵气，直叫人觉得刺目。

        这个人从第一次出现便占据了她全部视线，让自己满眼都是他。

        在过去的二十二年中，自己有一半的时间受他影响。

        她是喜欢过爱国徐辰的，只是这份喜欢被岁月埋葬了，被埋在了重重心事之下，如果无人提及，连她自己都快忘了。

        心底的秘密被翻出来犹如剖心一般疼，她不得不去面对自己爱而不得的现实。

        这些年，她早习惯做一个贤后，这个面具戴久了，便长在了脸上，如今别人乍然撕下，自是疼的钻心。

        “我总觉得，他带你不同，所以这后宫中我最讨厌你。我可以接受他不爱我，但他的心也不能属于别人。”江锦瑟慢慢的说，她并不在意乔幸华是否回答，她只是想找个人说话。

        而乔幸华只觉得江锦瑟脑子坏了，找她倾诉，而且，她是哪只眼睛看出徐辰待她不同了？

        真该让丁仪给她看看眼睛了。

        江锦瑟饮尽杯中的茶，她八岁时去端王府看到一幅画。

        画上的女子身着青莲色长裙，眉眼间有熠熠光彩，旁边还有徐辰提的诗。

        少女的眉眼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十岁的乔幸华和现在变化不大，只是那时眉眼间稍显稚嫩，带着阳光，如今十二年后眉眼更加精致，眉眼间的阳光取而代之的是如长长黑夜般的平静。

        从那时起，她便觉得不安。

        现在想想，乔幸华十二年前边赢了，她赢走了徐辰的心。

        而乔幸华并未深究，这宫中谁不是盖着被子过日子，谁知道掀开了是天光大亮，还是万丈悬崖。

        对徐辰的感情进不得退不得，怎生忘却又怎生怀念？

        她这个人的感情和理智是分开的。

        感情上告诉她，她爱徐辰，爱就应该去争取。

        而理智告诉她，她和徐辰之间隔着太多，两个人的出身便注定他们要走一条刀剑林立的权谋路，这条路上，两人的目标是一样的，为了大堇更好的将来，但两人的立场不同，这个目标完成之后他们又该怎么共存？

        这个他们指的是皇室和门阀，她可以辅佐徐辰开万世太平，但天下太平之后皇室定会反过头对付门阀，而乔家便首当其冲。

        如果说为了乔家的地位得以保障，她一点都不想天下太平，天下太平了皇族还要门阀干嘛，但这太自私了，她不会这么做。

        她可以接受有一天权归中央，毕竟这是每一个帝王都会做也必须做，就算到时候徐辰没有收乔家的兵权她也会让族人自动上交的。

        大不了家中小辈重头从来，若这儿一家一姓全都吃祖荫，那谁能成为开宗立派之人。

        她就怕，徐辰不会这么放过乔家，到时候她该怎么办。

        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

        但他们中间隔得东西，比山海还难以跨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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