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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怜弱之心


乔幸华回宫后一堆事儿,先是传礼部和内务府的人安排后昭和东堂的使臣的接风宴,刚处理完就被苏臻喊去了慈宁宫。

        这位苏太后本名叫苏臻,是先帝的容妃,国子监祭酒苏大人的女儿。按理来说太后的位置轮不到苏臻来坐的,但奈何人家生了个好儿子。

        慈宁宫。

        苏臻身边的闻嬷嬷领着乔幸华往点金殿走,忽然听到女子的哭声。

        “怎么回事?”乔幸华问道。

        闻嬷嬷犹豫道:“是一个叫菊牙的小宫女不慎打翻了茶杯,太后娘娘下令杖毙。”

        乔幸华顿了顿,这未免罚的太重了。

        停顿了一下,乔幸华忍不往哭声传来处走去。

        几个膀粗腰圆的婆子拿着棍子打一个小宫女。

        “住手!”乔幸华厉声道。

        几个婆子见是乔幸华连忙收手,又想到自己有太后撑腰有硬气起来。

        闻嬷嬷也怒道:“皇后娘娘是想插手慈宁宫的内事吗?”

        乔幸华管理后宫严格但极少杖毙宫女,今日让她遇上了肯定是要救的。太后要罚的人若是让皇后救走了,慈宁宫颜面何在。

        “皇后管理六宫,若母后做错了,本宫便该管。”乔幸华眸中平添几分厉色。

        闻嬷嬷也不甘示弱:“皇后娘娘在大,也大不过太后娘娘,不要忘了长幼有序。”

        “太后娘娘再大,也大不过陛下。尊卑亦有序,本宫要见太后。”乔幸华声音不大,确掷地有声。她已经没有耐性和一个宫女扯来扯去了。

        点金殿。

        苏臻也是个神人,放着主殿不住,跑来住一个狭小的偏殿。

        要说苏臻年轻的时候也是个美人,只是如今也生了迟暮之态。她幽幽的目光落在了乔幸华这个年轻的后生脸上,心中赞叹,真美。

        苏臻笑眯眯道:“乔夫人当年是临海县第一美人,皇后当真是不差一份的继承了阿词的美貌。”

        阿词是姜珊的乳名,但苏臻和姜珊关系并不好。

        “天亮眼之颜色罢了,太后抬爱了。”乔幸华推脱。她搞不懂苏臻在想什么。姜珊将门虎女,最厌烦逼人跟她拉家长,所以从未有人跟她说过你女儿长得真漂亮这种废话,最多是说,乔大小姐有巾帼之范。苏臻是第一个夸她漂亮的,果然,能做太后的人脑子里想的和正常人果然不太一样

        或许是寒暄的差不多了,苏臻话锋一转:“皇后刚刚说陛下是何意?”

        “陛下推行仁政,母后因为这点小事便杖毙宫人,后宫恐会人人自危。后昭的摄政王殿下和云锦公主还有东堂的太子殿下和长庆公主不日进宫。”乔幸华笑的天真无辜。

        但每一句话于苏臻都是警告,现实提醒她大堇以仁孝治天下,慈宁宫却如此不近人情,岂不阳奉阴违。又是提点她,大堇作为□□上过应彰显仁德,若坏了三国邦交,御史会喷死慈宁宫,十个苏家也担不起。

        苏臻冷笑,她倒是要谢谢乔幸华替她免了一场御史的集体弹劾,保住了她的太后之位和俸禄。

        苏臻清楚今日之事已经上升到坤宁宫和慈宁宫又一次交锋,她不放手乔幸华便不会善罢甘休。

        苏臻眉一横,冷冷地道:“皇后的意思是不罚了?”

        “罚,当然要罚,掌嘴二十,送到淑妃的慈元阁做粗使宫女。”乔幸华眉目一敛道。

        苏臻呷了一口茶:“都说皇后自幼长在马背上,三岁能骑,秋水剑无坚不摧,这乔家赫赫有名的狼刀用的也是极好的,是真正的巾帼英雄。没想到是这样心慈手软之辈。”

        “我乔家赫赫有名的狼刀砍得是敌军,我乔幸华的秋水剑斩的是奸佞。拿剑是为了斩向身前的敌人,不是身后的弱者。”乔幸华眼中陡增几分戾气。

        苏臻一愣,好半晌才开口:“闻嬷嬷,按照皇后的意思去办。”

        乔幸华行了一礼,便出了点金殿。

        刚走了一会儿,慈宁宫都没出,就有一个小宫女冲上来跪在地上。

        “多谢娘娘救命之恩,奴无以为报。”正是刚刚被杖责的小宫女菊牙。

        乔幸华叹了口气:“起来吧,换谁我都会救。”

        她久经沙场,自然比旁人更珍惜人命。她不想自己出生入死守下的百姓被人如此践踏。

        刚出慈宁宫没多远,乔幸华突然停下脚步。

        “出来!”她厉喝一声,身后果然出现一男一女。

        从灵山寺出来乔幸华便觉得有人跟着自己,只是当时秦婉风在不方便,如今四下无人,倒是好时机。

        她打量了一下,少年双眸微垂,狭而长,是十分好看的桃花眼,模样不过十五岁,女子已称不上少女,甚至比自己还大,应该是妇人,有几分韵味。

        乔幸华懒懒道:“你们是徐辰的人?”

        乔幸华面上肆意,然而眼神中带着几分警惕。

        妇人也打量这乔幸华,这人当真和自己的主子有些像,肆意中带着警惕,看起来张扬实则步步为营,不相信任何人。

        或许只有相像的人才会发现对方。

        “是,我叫云深,她叫晴明,主子让我们来的。”少年面无表情的道。

        那个叫晴明的妇人比少年懂事,低眉垂眼道:“是陛下让奴与云深来保护娘娘,树下定会保护娘娘的安全。”

        “退下去吧,无召不要出现。”乔幸华若无其事一拍手道。

        徐辰送来的人不管是来做什么的,对他来说都有好处。

        胜尧阁。

        此处是整个皇宫的至高点,意为远胜尧舜,里面挂着开国七十二功臣和太宗皇帝的画像。

        每都困难时徐辰便常常来这儿勉励自己,问如果换成太宗皇帝怎么办。

        此刻徐辰负手站在窗口,任凭寒风刮过脸庞。而旁边的肖韫已将整个人缩在衣服中,只露出一个脑袋。

        徐辰雪白的指尖敲了敲窗棂,问:“凌燕那查得怎么样了?”

        “三法司的仵作说是西番人,禾凌燕去核对了身份,是前锋营里的人,几个月前刚刚入伍,查到这儿线索就断了。”肖韫答道。

        徐辰笑了笑,点点头:“不用查了,我知道是谁了。”

        肖韫点点头,着实没懂,不过不懂才是正确的,徐辰的脑子总比别人转的快。

        “对了,今天怎么没看到云深和晴明?”肖韫问道。

        徐辰淡定的说:“被我派去保护微微了。”

        说谁谁就来,云深刚从窗户翻进来。

        云深一五一十的将慈宁宫的事说了一遍。

        “主子,我和晴明被娘娘发现了。”云深低头道。

        徐辰默然道:“正常,她是广宁军前锋营出来的,暗中保护便好。”

        云深听了徐辰的话,刚准备从窗户翻出去,却听肖韫说:“小云深,你为什么不从门走”

        云深想了想,还是从窗户翻了下去。

        肖韫看了看,想现在的孩子仗着自己轻功好都不怕,也不怕一个不小心给摔死了。

        “陋习。”徐辰瞥了一眼云深翻下去的地方。

        “乔幸华脑子不好?她不怕太后针对她?”肖韫不赞成道。

        徐辰冷冷地扫了一眼肖韫,肖韫顿时觉得周身空气都冷了三度,悻悻闭嘴。

        徐辰摇摇头,今天乔幸华的话,让她想到年少的自己。

        当时,他在天山,还未出师。

        师父让他杀一只母羊,那只母羊身边跟着一只还没断奶的小羊,那只母羊将小羊护在身后,眼神哀求的看着徐辰,祈求他不要杀了他们母子。

        他当时对师父说了一句话,我的剑尖绝不会对准弱者。

        事后,他没藤条打了五百下手心,罚跪宗堂一个月。

        只有他知道,那不是妇人之仁,不是虚伪造作,是怜弱之心。

        今天,他在乔幸华身上看见了年少的自己。

        傍晚,御书房。

        乔幸华提着一个食盒跨过月洞门,又跨进御书房。

        可御书房中空洞洞的,徐辰不在,宗泽也不在。

        乔幸华对白书说:“去寻宗泽。”

        “是。”白书领命道。

        乔幸华将食盒放在桌上,一叠一叠的劄子,她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剑架上,上面放着名剑定疆。

        定疆剑和秋水剑都是难得一遇的宝剑,但更难得的是它们的主人徐辰和乔幸华的剑术,快如疾风,剑法锋锐,已臻化境。

        乔幸华拿起定疆剑,通体雪白,剑锋锐利,削铁如泥,剑鞘上绘着竹纹,竹是君子之意,但这把剑绝非普通公子哥附庸风雅之物。是真正杀过人见过血的。

        她平定南蛮之乱,而徐辰通过蒙田一战与北方大荒定下三十年之约,三十年内,两邦互通有无,止兵休戈。

        世人常说南乔北徐,说的便是二人,两人差不多的年纪参军,差不多的年纪封将,后来又结为夫妻,自然常别人比较。实则乔幸华未见过徐辰的剑法。

        传闻,他在北地边界插下自己的定疆剑,大荒人打马过不敢拔剑。

        是当年少年意气血染黄沙,烈马西风下,一剑逼敌退千里,□□挑挑花,寒光彻铁寒。

        先帝软弱无能,致使大堇群狼环伺。也正因如此,大堇名将辈出,但最出名的还是徐辰和乔幸华。

        门外传来脚步声,她连忙将箭放回剑架,出阁后的女子再把弄兵器是很无礼的。

        宗泽从侧门走进,施礼道:“参见娘娘,奴刚去了淑德宫,让娘娘久等了。”

        “陛下去哪儿了?”乔幸华正色道。

        宗泽答道:“陛下去了胜尧阁。”

        乔幸华想了想,让白书先回坤宁宫,自己去胜尧阁。

        胜尧阁。

        寒风掠起徐辰浅黄生丝袍,淡银纹图案精美繁复,翻飞中似千变万化,一头黑发与袍共舞,只一光润玉环束住,周身气质低调又奢华。

        徐辰转身,身后站着一个提着食盒的美人。

        美人怎么穿的这么接地气,套了件松松垮垮一口钟式样的大袄子,半点腰身不显,双手还拢在袖子里,裤子是方便走路的窄脚裤,窄脚裤居然配的是一双精巧的小鹿皮靴。

        那女子拥有截然不同于这个时代的风采,她站在那里,天地间的光辉不在,天地间就只剩她一人。

        “皇后怎么来了?”徐辰神色淡淡道。

        乔幸华放下食盒道:“燕司膳说陛下未用晚饭,师兄说陛下胃不好,不能不吃晚饭。”

        乔幸华的师兄是太医院医正丁仪,医术极高,也是太医院最年轻的医正,没有之一。

        乔幸华从食盒中端出一碗面,碗里的面汤泛着晶莹细碎的油光,而面条并不是雪白的,微黄莹润,陪着碧绿的葱花,让人恍惚想起三春柳色。翠挂枝头。

        徐辰没有推辞,端起面碗,两人皆是大家出生,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一顿饭吃的十分安静。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寻我何事?”徐辰一边擦嘴,一边慢条斯理的问。

        乔幸华被拆穿了也不苦恼,笑吟吟道:“臣妾有一事想问陛下。”

        “说。”言简意赅,一字不多。

        乔幸华一边微笑道:“臣妾想知道陛下如何解决雍州此时私藏铁矿一案。”

        “我将大司空封为监察御史掉到雍城了。”徐辰漫不经心的拿起一卷文书,目光一掠乔幸华。

        所谓权谋之术,便是平衡之术。

        言司空刚正不阿,到了雍城便和黄刺史形成制衡的局面。

        此局妙,设局之人更妙。

        徐辰言语十分清淡:“德安府打仗了。”

        此话一出,乔幸华心中涌起一股情绪,是担忧。是对父母的担忧,也是对战事的担忧。

        “赢了吗”乔幸华按捺住胸中的澎湃,抬头问道。

        一改往日的懒散,声音沉着安定:“德安府守住了,镇国公受伤,但并无性命之忧。”

        夜色浓浓,天地之间一片漆黑,但放眼望去,一片夜空下,灯光如星星般闪着光芒。

        一碗孤月斜悬于某处高楼的檐角,发出清冷的白光,摇映在乔幸华苍白的面孔上。

        京城的初雪已经化完了,而北地已经下了三四回,怕是已经及腰了。

        中原三分,山河破碎,风雨飘摇,这安稳下的暗流我那个往往是最危险的。

        乔幸华缓了缓,便告辞回了坤宁宫。

        “横波,盯着唐瑛,她一进京城便通知我。”乔幸华的衣角消失在楼梯口,同时徐辰对着守在暗处的人道。

        树枝一颤,一道黑影往宫墙外而去。

        京都城外三十里,客栈。

        文驿丞忙的焦头烂额,无它,因为这儿有两位贵客,东堂的太子殿下唐绥和长庆公主唐瑛。

        最大的一间房子中坐着一个少女,长相不算出众,但神色十分平静。长眉入鬓,显出几分锋锐。

        正是长庆公主唐瑛。

        唐瑛眸子一闪,雪亮逼人,随即道:“什么时候能进烟京?”

        而唐瑛旁边站着一个青年,一弯弦月,勾起一抹飘飞的衣襟。

        衣襟质地精美,色呈淡银,和月色几近一体,在身后藏蓝星闪的天幕之下,鲜明如一抹流光。

        衣带当风的姿态太过优雅曼妙,而真正优雅的其实是如浮雕一般凸显于星月苍穹之间的身形。

        腰线紧致,一双长腿越发清晰,却是不属于女子的纤细,也绝无男子的粗壮,之让人觉得,每一寸肌骨都精致,没一寸线条都讲究。

        肤色玉白,和身后月光融为一色,似生雪,似有光,只能感觉到眸子目光深而远。

        果然,母亲的基因很重要,唐绥和唐瑛的相貌差距十分之大。

        “唐瑛,你收敛一点,慎嫔还在母后手上。”唐绥的语气带有几分不悦,眉宇间抹不掉的烦躁。

        唐瑛恍若未闻道:“要不是能见到师兄,不然我也不会来。”

        “徐朝瑾有皇后了,你省省你作妖的心思。”唐绥带着几分不屑。

        唐瑛也不敢示弱,回敬道:“有皇后了可以废后,或一朝两后的先例又不是没有,她做西宫便好了。”

        “后来者居上,你好要脸。当年绥边之战死了六万人,乔幸华绝非无能之辈,你别被她反算计勒。”唐绥带着几分嘲讽,几分警告。

        京城外,皇家别院。

        云锦公主程楚楚已经到了三日了,可宫中一直没有宣她进宫,这让她有些慌。

        她看向旁边的男子,问道:“小叔叔,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进京都。”

        男子躺在躺椅上,一脸闲适道:“不用急,到时候了自会召我们二人进烟京,怎么你就这么着急见到你的那位未婚夫。”

        “小叔叔你以为人人都跟你样不思婚娶,我还想嫁人,还有你就比我大不到十岁而已,还来教训我。”程楚楚撇撇嘴道。

        她的这位小叔叔程昆宇年纪轻轻位极人臣,已是后昭的摄政王,没办法,她的好父皇一心礼佛,便将政务全都丢给了自己的小叔叔,他同父异母的弟弟。

        “若没有遇到对的人便不要委屈自己,若是去了母老虎或不解风情的会加岂不是要憋屈死。”程昆宇坐直了,拍了拍小侄女的脑袋道。

        “可我知道他就是对的人。”程楚楚傻笑道。

        “天真!除了父兄亲长你才见过几个男人,就知道他是你的真命天子了?他不过是在战场上救了你一命罢了,你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更何况,我是不会为了一朵花放弃整片花园。”程昆宇不屑道。

        程楚楚别过头去,她不想同自己的小叔叔争论男女之事,她心中想着那个在战场上救了她的少年将军。

        不过她小叔叔的话若是让她未来的婶婶听见了得气死,她坚信,一定会有一个人让他叔叔愿意放弃整片花园。

        “报!摄政王殿下,圣上手谕。”门外闯进一个人,穿着普通的常服,程昆宇一眼便认出来是他皇兄身边的暗卫长。

        程昆宇和程楚楚连忙跪下,低伏等待听旨。

        “大皇子造反逼宫,圣上命摄政王速回后昭,起兵勤王。”报信人大口喘气道。

        程昆宇一把扶起程楚楚,让她收拾细软即刻启程回后昭。

        这中原,怕是有要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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