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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第八十七章


一应处罚皆落定,当日朝会后,查抄徐府的人还没到,未央宫就迎来了带着皇帝谕旨的太监。

        褫夺徐苓掌管六宫的权利,却也没分给任何一个后妃,反而请了避世的太后出山,佩环和青书噙着泪替她打点着行李。

        青书把装满了珠翠的妆奁放进木箱,一手攥着袖口抹泪,“娘娘千金贵体,去了那苦地方,四面白墙地,得多带着金银,也好打点着日子。”

        一盒接着一盒往箱子里头装,打的是要把整个未央宫搬空的架势,还是佩环看不下去,撂下手头叠了一半的衣裳,走到箱子旁,把青书好不容易码整齐的盒子全取出来,放到一旁的空地上。

        赎罪去的,要真带上这一箱的金银,恐怕又要惹出什么祸事,况且娘娘还是皇后,凤印尚在,待三年后回宫,还是后宫举足轻重的真主子,皇陵里的那些宫人,没胆子去触皇后的霉头。

        没好气地瞪一眼青书,她愁的眉宇间拧出一个川字,“也不知娘娘那边如何了。”

        徐苓天未亮就脱簪素衣地赶到建章宫前跪下,去的路上被叉到路中央的树枝绊摔了小腿,这才没在朝会开始前拦住成帝以陈情。

        朝会开了约莫有一个多,差不多两个时辰,徐苓来时天色还暗沉地压着地面,等成帝下朝的仪仗出现在眼前,东边的山峰已经发着金光熠熠。

        随侍太监瞥眼远处的人影,垂首对御驾道,“皇上,皇后娘娘正跪在建章宫门口请罪呢。”

        闻言,成帝睁开假寐的眼,屈着手在虚空中摆了摆,“请皇后回未央宫。”

        传话的小太监向徐苓一字不差地传达了成帝的话,徐苓唇齿翕动,转头向后盯着轿撵上的人。

        御驾半刻停顿都无地从她身侧走过。

        “臣妾此去皇陵三年,念及昨日种种,不禁怅惘上心头,特来与皇上话别,愿皇上能赏臣妾几句话的时间。”近两个时辰未饮水,她的声音像砂砾滚落般沙哑。

        腿上骤然失力,徐苓摇摇欲坠,她推开付掷欲搀扶的手,“皇上连这点微末皇恩都不肯施与臣妾吗?”

        长久默然。

        成帝终于示意抬轿的太监落下轿撵,踱步至徐苓跟前,宽厚的手掌展开伸向她,温和得好似方才那个目不斜视的男人并非是他,

        “皇后多想,想来是传话的人丢字少句,清早天寒,朕是忧心皇后身子,并非不愿见你。”

        宫里伺候的人向来是伶俐之辈,不等成帝话落,先前传话的小太监就哐地跪下,边大声喊着“皇后娘娘恕罪”,边下狠手扇自己嘴巴子。

        知道徐苓不喜见到这种场面,付掷几步上前,把人拉了下去。

        徐苓则跟着成帝进到殿内,察觉到帝后之间不同寻常的气氛,宫人鱼贯退出。

        “皇上,”徐苓跪下,未施粉黛的脸上一片悲怆,“臣妾自知哥哥罪孽深重,辩无可辩,但平津侯府乃臣妾母家,与臣妾有着斩不断的血缘亲情,臣妾不敢求皇上开恩绕过徐家,可臣妾的侄儿还那么小,他什么都不懂,甚至连自己的父亲都没见过几面,臣妾实在不忍见他夭折在辽西那荒芜之地。”

        咸湿的泪水打湿面前一小块暗红色地毯,成帝面无表情地递上一块帕子,“君无戏言,皇后是想让朕做那言而无信的小人。”

        徐苓摇头,乌黑的发丝沾在泪湿的脸颊,她抖着手从宽大的袖口里掏出一封和离书,

        “不不,这是哥哥与姚氏的和离书,上面明明白白地写了,徐望归姚氏抚养,只要姚氏愿意,亦可入姚家族谱,冠姚家姓,与平津侯府再无半分干系。”

        这和离书本是当初平息勤王之乱时,徐彰为防自己死在战场上而耽搁了姚又棠后半辈子才寄回家中的,为了这事,夫妻二人还闹了好大的不快,本以为一切都在往好地方走,这东西一辈子也用不上。

        哪只才过了多久,便成为了保住徐家最后一点血脉的金书铁卷,徐彰给的和离书上,并没有写徐望的归属,只是留了大片空白,以防万一,后头关于徐望的一段,是徐家找人临着徐彰的笔迹添上去的。

        姚又棠本铁了心要随夫君而去,如今为了徐望,不得不心如刀绞地在和离书上印上手印,做回她的姚家女。

        成帝并没有怀疑徐苓话中的真假,他知道,她敢拿出来,便是做足了准备,铁了心要把徐望保下。

        视线从她捏着和离书的手指上移开,皇后近段日子过得该是极不好,粉嫩晶莹的甲床如今看来都显得有些暗淡苍白,徐苓满怀希冀地把和离书一角往成帝微微蜷起的手里递。

        成帝抬手躲过,冕服划过纸张一角,

        “皇后先回宫罢。”

        没说应,也没说不应,但紧绷的嘴角泄露了他不快的心境,徐苓不敢再试探,收起和离书,起身告退。

        “如何?”见她一角踏出门槛,付掷忙扶住她,以便她减轻伤处的疼痛。

        徐苓顺势拍了拍他手背,压低声音道,“回宫再说。”

        回未央宫等到了太阳落山也没见到成帝有松口的动静,徐苓愁的午膳和晚膳都只用了一两口,隔日醒来,抓着青书问了再问,她也只是无奈摇头。

        “和离书双方都盖了印,便算作数,娘娘何不如直接派人将世子妃和小少爷接去姚家。”青书如是道。

        徐苓岂会没想过直接生米煮成熟饭,可只要成帝不松口,到时候她远在皇陵,姚家纵然能因皇后施压而留下徐望,但难免为了一族安宁生出杀意。

        她必须得到皇帝的金口玉言。

        “不好了娘娘,皇庙今早遣人来报,说昨儿夜里先后牌位无故被黑猫衔走,被找到时已经裂成两半。”

        小宫女着急忙慌地声音传进内殿,徐苓骤然捂住手中珠钗,被黑猫偷走牌位的碎裂,这岂不是暗喻徐家不详!

        她高声把报信宫女召到跟前,问消息可有传出宫去?

        宫女道,“皇上刚知道就令阖宫上下不许走漏风声,许是长春宫都还不知道呢。”

        徐苓提起的心放下一半,“本宫明白了。”

        建章宫。

        成帝把刚碰到唇边的茶碗向外狠狠一掷,支离破碎的声音四起,“去查!去查!!谁敢在朕眼皮子底下对先后不敬!”

        吼完,他双手撑在奏折上大口喘着粗气。

        “去告诉皇后,那事朕允了。”

        “还有,押送徐家女眷的路上不得虐待,等人到了辽西后也派人盯着,但凡死了一个,小心你们的脑袋。”

        宫人喏喏应是。

        胸口澎湃的怒意稍平,成帝酿跄着弯身从案桌的暗盒里取出一紫檀木制的小盒打开,里面放着的是一个边缘有些粗糙的金色剑穗,成帝用掌心托起减税,大拇指指腹从上至下捋着。

        朕说过,就算死,你也要牢牢被朕握在手里。

        徐宜芝,你是朕的结发妻啊。

        徐家成年男丁问斩的时间定在半月后,徐彰则更早些,三天后就要游街后施以腰斩之行,如他一般被皇帝降罪的死刑犯,饶是皇后去,都不能见上一面,徐苓无法,只能使了许多银子打点,让徐彰在走之前能过得体面些。

        成帝对此睁一眼闭一眼,由她去了。

        徐彰问斩后,徐苓就要出发只身前往皇陵,三年后她还要回来,所以对未央宫下面的小宫人只说去留随意,至于佩环和青书,前者被她留在未央宫守着,后者则被派去四皇子身边伺候。

        四皇子认了付掷做干爹,那人也自然跟在四皇子身后伺候。

        她还抽空去春禧宫看了和晟公主,小公主在太后膝下养得一身富贵,光是脖子上带着金玉锁就已经是普通人家不吃不喝一辈子都买不起的好东西,徐玉菱用她的命来换来的女儿前半生富贵无忧,可觉得值得?

        太后得了统御六宫的权柄,打扮也不似从前般素净了,从前压箱底的物件往身上一穿戴,谁还看得出来她曾经被皇帝逼到退居佛堂,面容倒还是一如既往的和蔼,

        “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皇帝心里还是有你的,膝下有个四阿哥,日子不能说没了盼头。”

        皇太后晃晃手中拨浪鼓,逗得和晟喜笑颜开,“做皇后的,唯一能求的就是这正妻的分位,宠爱什么的,只有后宫那些不入流的莺燕才会妄想,在帝王心里,情爱是排最末等的,就算是明媒正娶的皇后,多的,也不过正妻的名分而已。”

        她看着徐苓,眼中有着回忆的神采,“记得多年前,哀家听皇后弹的筝,真是好听,在宫里呆久了,难得听到那般酣畅自由的声音了。”

        “如今想请皇后再弹,想想又作罢,就让它成了绝唱吧。”

        皇太后,是先帝亲自求来的正妻,为了追到当时如日中天的穆家的嫡女,先帝可谓使出了浑身解数,不论文的武的,什么手段都用上了,时人也大受鼓舞,甚至刮起了一场短暂的自由恋爱风潮,以二人为原型改编的话本也卖得火热。

        可惜,一切都止于先帝登基,继承大统,选秀三年一开,后宫里的脂粉味越来越浓,穆家也在先帝不动声色的打压下渐生颓势。

        单从对武将的防范来看,先帝与当今可谓一脉相承亲生父子。

        徐苓捏着木工蝴蝶的后把旋了几圈,放在地上,让它吱吱吱地往和晟那边跑,

        “是呀,每日除去睡觉的时辰,剩下的全用来处理琐事了,母后若不提,本宫都要忘了从前还有一技傍身,久不碰筝,手艺生疏,应是弹不出从前的味道来了。”

        许是春禧宫太久没热闹过,素来对后宫不甚热络的皇太后竟开口留她用过午膳再走,徐苓顺势应下,看着和晟憋着嘴不肯吃嬷嬷舀的饭而瘪起嘴的娇气样子,三个没有任何血缘联系的女子把一顿午膳吃得其乐融融。

        心情一好,徐苓用的也多些,付掷抓住机会,抢了布菜宫女的活,低着脑袋往徐苓碗里不停夹菜,徐苓不察,等回过神来,肚子已经被撑得一丝空隙都没了。

        “走不动了,你去叫了轿撵来抬本宫回去,前边正好有个凉亭,本宫就在那儿等着你。”徐苓抬一抬腿都觉得腹中胀地发疼,走出春禧宫两三里地,四顾无人,指着前面的凉亭耍起赖来。

        付掷伸手包裹住她指着凉亭的手指,十分诚心道,“光吃不动,娘娘小心伤了脾胃,娘娘扶着奴才走走消食,否则过会儿得哭着喊着让奴才请太医。”

        “”因为吃撑了请太医,还是在皇太后宫里吃撑的,说出去确实丢面。

        徐苓在先苦后甜和先甜后苦当中纠结一会儿,最后决定听这狗东西的不中听却中用的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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