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八十二章

成帝要对付林家的事，只有零星几个处于权利中心的人知道，消息被捂死在长春宫里，就连徐苓都看不出什么异样，至于林昭仪被成帝拒之门外的事，左不过叹一声新人胜旧人。

        所有人都觉得，膝下三子的林昭仪地位稳固，再获帝宠，也不过是一时半会儿的事。

        可是，如日中天的秦婕妤竟然有了身孕，等消息传开，她已经有了足三月的身子，有这等本事将消息瞒地密不透风的，还能有谁，这下，谁都不敢拍着胸脯说林昭仪还是皇帝心中第一人。

        怀上孩子后的秦婕妤一改往日娇奢霸蛮的作风，开始深居简出，非必要时连宫里宴会也不舍得露面，日子久了，前朝难免传出她恃宠而骄的风言风语，言，便是当初的林昭仪也没她这般拿乔，奈何再怎么荒唐都是成帝的后宫，看得懂局势的都没说什么，时间久了，也没人再提起。

        大概真是宫里的风水不好，徐苓这边才刚“病愈”，长春宫里的那位又倒下了，徐苓身为皇后，上半天刚去探望过秦婕妤，不好厚此薄彼，只能辛苦自己，再往长春宫走上一趟。

        “林昭仪不过小病而已，娘娘病愈不久，不如好生歇息，派人去长春宫走上一趟便是。”

        徐苓看一眼付掷，垂在身侧的手偷偷抵了抵他的腰身，让他乖乖闭嘴，也就是有旁的人在，换做只有他们两个，她就是把他的腰捅出个窟窿，也不一定能叫他松口。

        明明知道她是装病，也有脸拿来做借口。

        绕着院子走了几圈后，徐苓也算消食了，手肘搭在付掷手上，半个身子都靠他一只手撑着，

        “林昭仪这段日子不好过，本宫去咸福宫，却不去长春宫，未免落人口舌。”

        这是在向付掷解释。

        “所以为什么要去咸福宫”很好，还会揪她话里的漏洞了。

        徐苓眼睛眯起，手肘用力往下压，“都不去，旁人会当本宫善妒，这些年的好名声就全白费了！”

        掌心被压地生疼，付掷不得不用另一只手捏住徐苓的肩膀，手上动作不舍得弄疼了她，嘴巴却不饶人，“呵，名声好，也没见日子过得好到哪儿去。”

        “”蛇有七寸，他倒是知道往哪儿打最疼。

        “等回来再收拾你。”咬牙切齿在他耳边留下一句狠话，徐苓脚下一动，离了他整整半截手臂的距离。

        怎么说呢，长春宫的摆设同她上次来没有差别，但许是外边的流言听多了，徐苓看着面前的宫殿，不禁起了些物是人非的感慨。

        林馥华用过药，正准备躺下歇息，听说皇后来了，撤到一半的软枕又塞回背后，她是真病了，忧思成疾，能不能好，连太医都说不准，不过落到这步田地，她还是守着自己的傲骨，只是坐起身子朝徐苓行礼，

        “娘娘怎么来了？”

        一朝失宠，门庭若市的长春宫也不可避免地冷清下来，除了几个不敢得罪自己的低位妃嫔，她这里已经没什么人愿意踏足。

        徐苓盯着她苍白的面色看了一会儿，道，“本宫突然想起初次见昭仪时的情景，秋日里芳菲落尽，宫道旁枯叶围着的树木亦是死气沉沉，昭仪乘轿撵而过，本宫悄悄抬头看去，只一眼，便觉秋去春来，枯木逢春。”

        她说的是徐宜芝尚未离世，徐苓还只是皇后侄女的时候。

        那时候，她是真觉得这位帝王宠妃高不可攀，如天边皎皎明月。

        许是她语气淡淡，林馥华听后也不恼，甚至问她，“现在呢？可是觉得花无百日红？”

        宫人搬来凳子，徐苓挺身坐下，道，“什么花能红一辈子，便是贵如牡丹，想开花，不也等到花期才会开。”

        “也是，即便是牡丹，败了，也只能做了旁的花儿草儿的肥料。”林馥华说完，视线就落到了自己手上，面色平静，似乎方才意有所指的话，不是出自她口。

        说她是吸着姑母的血做的皇后吗？徐苓并不生气，至少在外人看来，她能做皇后，全然仰仗姑母的死。

        只是，她好心好意来看她，林馥华不说几句好听的也就罢了，怎么还把气撒到了她头上，莫不是喝药喝傻了脑袋，她现在的处境，惹皇后不快，有什么好处。

        人敬一尺，她就要还一杖，徐苓可不是什么好捏的软柿子。

        “有道是‘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败了的牡丹好歹还留下了一朵同枝花，不似旁的，将败不败，时间久了，当心连香气都留不下，白白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徐宜芝没了，好歹还保住了徐家的后位，林馥华要丢了命，不光咸福宫痛快，还有她的几个孩子，指不定得对着谁喊娘。

        林馥华最在意的就是三个孩子，听徐苓一说，不知怎的，身子都轻快了不少，隔日太医来诊脉，也是惊得倒吸一口气，愁苦的眉眼展开，说林昭仪的病已去了大半，再休养些时日便能痊愈。

        无心插柳柳成荫，徐苓心里暗暗叫奇，不知自己竟还有这等本事。

        ——

        上书房给皇子们放了假，四皇子特地没用早膳，掐着时间点来未央宫请安，徐苓昨晚被一个狗东西闹得没睡好，打着哈欠坐上餐桌，脸色靡靡，突然听见四皇子的声音，整个一激灵，撑着脑袋的手一滑，眼瞅着脑门就要往桌上磕去。

        连徐苓都还没反应过来，脑门上就贴了一只大手，用力网上一托，才免于她彻底在便宜儿子面前丢了面子。

        “四皇子昨日怎么不派人告知一声，娘娘昨夜没歇息好，奴才还想等用好早膳，劝娘娘再睡个回笼觉。”

        柔软有力的触感离开了脑袋，徐苓眨眨眼，便听害她睡眠不足的始作俑者的声音冷成了一块块冰碴子往那便宜儿子身上招呼。

        “咳咳，”再不出声，她真怕便宜儿子给冻死在付掷的眼神下，“今儿个上书房放假，颉儿可是想同本宫一块儿用膳？”

        四皇子拘束地点了点头，懂眼色的宫人适时递上一双碗筷。

        “多谢母后。”四皇子怯怯道。

        瞧瞧，多可怜一孩子，看在他和自己一样也被成帝当做棋子的份上，徐苓开口赶人道，“本宫看屋外的花群长得歪斜了些，付掷，你去替本宫打理打理。”

        制冷的人终于走开，四皇子绷直的背一松，终于尝出了早膳的滋味。

        上书房好不容易有假，四皇子特地跑来找自己尽孝，徐苓也不好吃了早膳就把人赶走，想了想，端起母后的架子问起四皇子的学业。

        从前只听大皇子如何如何好，倒是没听人说起过四皇子，徐苓还以为他是个不善学的，结果问下来才发现，四皇子并非朽木，也不是不聪慧，而是宫中根本无人在意他到底聪不聪明。

        放下笔，从窗户能看见在花田里窜来窜去的人影，徐苓心下一动，问四皇子道，

        “喜欢习武吗？”

        上书房只教文，不教武，像大皇子和三皇子，都是各自母妃请了武术师傅来教，而前不久才有了娘的四皇子则是连武术的边边都没碰到过，这会儿听徐苓问起，他瞪大眼睛想了好半会儿，也没想明白自己到底喜不喜欢习武。

        可怜见的。

        “先学着看看，若是不喜欢，不学便是。”徐苓提议道，反正她也没打算培养出个文武全才的皇子，只是觉得人家都这么努力亲近了，她也不好白受这份感情。

        付掷哪里想得到，好不容易打理好了花群，连口水都没喝，他的好娘娘就给送来了个大礼。

        付掷指着徐苓跟前的萝卜头，“要我教他学武？”

        四皇子被他一指，又想起早膳时候受到的冷言冷语，身子一抖，有些害怕地后退一步。

        “”啧啧啧，小可怜哟。

        徐苓别的不多，就同情心最多，何况四皇子瘦瘦弱弱一个，个子还比同龄孩子长得慢，尚衣局又是惯会看碟下菜的，见他不受宠，每季送去的衣服也都不怎么合身，宽大的衣服套在身上，显得人更可怜可爱。

        唉，她也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人既然已经记到了自己名下，徐苓便也愿意拿他当亲生的孩子对待。

        她伸手在四皇子背上推了推，让他靠近付掷几步，

        “也不好叫付掷白教你，要是愿意，就认个干爹。”

        干爹？

        不光付掷，连四皇子都转头看向徐苓。

        一时嘴快，这下是不好收场了，徐苓偏头躲开付掷炽热如火的目光，勉强勾起嘴角对四皇子解释道，“认了干爹他就不好藏私了不是？”

        四皇子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徐苓这才看向一直盯着自己的人，

        “送你个干儿子，可欢喜了？”

        母后和干爹，四皇子或许品不出什么，但付掷看见了徐苓碎发后通红的耳朵，和她面颊上泛起的盖过了胭脂色的红晕，只要不是一厢情愿，付掷会纵容她做所有事。

        “欢喜。”他缓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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