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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乖孙哭得连奶都吐出来了,养的白白胖胖的脸上红一道白一道,哇哇的啼哭声听得方兰悦心都要碎了,可时间不等人呀,说不定晚一秒,她就见不到彰儿一面了。

        无法,掂着哄着怀里嚎啕大哭的孙子,再不忍心,也无法开口让马车行得慢些。

        “望儿重,媳妇帮您抱会儿吧。”丈夫即将去杀人不眨眼的战场,姚又棠心里能有多好过,青书姑娘把消息递到自己面前的时候,她浑身瘫软地差点摔了儿子,连上马车都是靠春香使劲儿拖的上去,儿子还没到知事的时候,哭得这般悲伤不能自已纯属是因为被人硬生生从睡梦当中挖醒。

        是闹起床气呢。

        不过大人总喜欢把自个儿的悲伤强加到孩子身上,故在方兰悦听来,徐望的哭声哪是闹脾气,明明是对亲父的不舍呐,如此一想,更是心疼地不得了,哪里还肯把孙子交出去,当下把人搂地更紧,拒绝道,

        “你身子还没养好,莫操劳过了头。”

        如此,姚又棠便不好再说甚。

        马车轱辘滚滚向前,翘首以盼的徐彰脖子都僵了,才看见熟悉的马车逼近,为避嫌,妹妹只遣佩环告慰几句,并告诉他母亲和妻儿已经在进宫的路上,叫他在皇宫西偏门等着。

        她的安排妥帖周到,叫徐彰一颗七上八下的心安稳不少。

        见爱妻眼眶红肿,他再忍不住,抬手把提着裙角羞于看他的人一把搂入怀中,“我不在的这段时日,要照顾好自己,莫要事必躬亲,晓得吗?”

        姚又棠窝在男人温暖宽厚的臂弯里,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因他几句话再次溃不成军,怕他担忧,便死死忍住喉头的哽咽,尽量用平常的语气与他道别,

        “我晓得的,世子放心去永州,家里有我和母亲,我们都会好好的,等夫君归家。”

        归家二字,被她说的缱绻又苦涩,徐彰握着剑柄的手背上迸出条条粗壮的青筋,他低头猛嗅妻子的发顶,恨不能把她的气味刻入骨血,可最终,也不过只能用两条臂膀将她圈地更紧一些,

        “好好在家等我。”

        “嗯。”姚又棠闷闷点头。

        方兰悦透过车帘看见夫妻二人依依不舍的分别场景,心里念着的人却始终没有出现,不好贸然问询,惟有压下胸口泛滥的思念,恍惚记得徐美人难产而亡的消息传进平津侯府,彼时她正跪于徐家宗祠前,求的是徐美人一举得子,为皇后娘娘的富贵路添砖加瓦。

        可惜,孩子是个公主,还被春禧宫抱了去。

        按理说,她该多有懊恼,毕竟事与愿违,可实际上,是庆幸压过了所有情绪,她想,对徐苓这唯一的女儿,自己总算没有坏透。

        她的命不好,嫁了个软弱无能的男人,她儿女的命也不好,一个成了棋子,一个成了弃子。

        临行在即,等车外的小夫妻互诉完衷肠,方兰悦也理好了脸上的情绪,抱着怀里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孙子从马车中探出头,

        “又棠说的对,彰儿你尽管放心地去,府里面有你母亲我在呢,出不了什么事。”

        一时竟忘了母亲也来送他,徐彰不好意思地以拳抵唇咳嗽了声,向方兰悦行晚辈礼道,“孩儿不孝,叫母亲操劳了。”

        方兰悦没说什么,把滴溜溜转着眼珠子的孙子交到媳妇手上,她的那些不舍方才来的路上都发泄完了,等见到人,面对着面,反倒没什么话好说,左右不如把时间留给他们一家三口,挑些重要的话嘱咐完儿子,就揉着眉角借口身子不适,放下了车帘。

        知道母亲不善言辞,与他们向来不大说得了腻乎话,徐彰坦然一笑,转首正好对上儿子那双什么都不懂的大眼睛,握开儿子含在口中吮吸的手,他笑着揪了揪儿子肥嫩嫩的脸颊肉,半玩笑半正经道,

        “等你爹回来咱们就得开始学武,否则再叫你光吃不动下去,不得成球了?”

        徐望听不懂话,但孩子的直觉向来准,他光听就知道面前这老子说的铁定不是什么好话,谁骨子里不流着将门虎子的血啊,啪一下,就给他爹来了个不轻不重的嘴巴子。

        甩嘴巴子的手还沾着奶娃娃的口津呢,倒好,老子的脸成了擦嘴布,湿漉漉的涎水,全留在了那上头。

        嗯,不愧是他的儿子。

        有胆识!

        接过妻子香气扑鼻的粉帕子随意擦了擦,徐彰端着儿子屁股把人抱到了自己怀里,朗声朝妻子笑道,“不愧是我的儿子,青出于蓝胜于蓝,我当初可不敢往老子脸甩巴掌。”

        马车里的方兰悦听了,心想,嘴巴子你是没敢给,但你敢骑在老子脖子上撒尿啊。

        被父子俩这一闹,婆媳二人皆把离别的忧思抛到了脑后,牢牢把握住眼下短暂的相聚时光,各自笑开。

        不过,时光总是不等人,穿着盔甲的士兵匆匆跑来在徐彰耳边催他快些归队,半柱香后,军队就该启程往永州走了。

        “世子快去罢,男儿志在千里,我省得的。”

        姚又棠敛眸去抱儿子,而徐望敏感地发觉了气氛的不寻常,两只肉爪子牢牢环住徐彰的脖子不肯松手。

        “望儿,听话!”姚又棠难得凶他。

        徐望一吓,竟哭了起来。

        小孩子缠人的本事大得很,皮肤脆嫩,姚又棠才使出两三分的力去拜,儿子那瓷器般的小手腕上就泛了红痕,扎眼得很,她怎么还能下手。

        最后还是徐彰看不下去,心一横,硬是把儿子扯了下去,带着脖子上被划出的血痕一步也不回头地走了。

        成帝只给了徐彰三千兵力,其中二百还是用来护送靖国公回溧阳的,徐苓站在高耸的城墙上往下往,方正有序的军队前一人骑于高头骏马上,熟悉的背影一眼她就能认出,徐厉的亲孙子,她的哥哥,终于成为了穿盔戴甲的将。

        她所有的眼神都汇聚在徐彰身上,一丝一毫都没有分给身边人,成帝拿过佩环手上的大氅为她披上,“徐卿少年高志,定能助我大周扫平荡寇!有如此兄长,皇后该骄傲才是。”

        骄傲啊,徐氏一族的傲骨,不都折毁在你们赵家人手上了吗。

        徐苓差点笑出声。

        不经意歪头躲开成帝为她系大氅的手,“不敢劳烦皇上,臣妾自己来便是。”

        至亲至疏夫妻,不外他们二人如是。

        徐苓很倦,倦到不想再与他虚与委蛇地扮一对相敬如宾的皇家夫妻。

        徐彰的背影成为黑色的小圆点消失在溧阳城门外的矮山后,徐苓收回视线,胆子突然大了起来,如果她猜的没错,皇帝应该不知道她也知道姑母死亡的真相。

        所以,气气他又何妨,总之她能痛快就好。

        “皇上,”徐苓做出一副怀念满足的模样,“臣妾想去祭拜祭拜先后,先后在世时最为疼爱臣妾与哥哥,想必如今她也在天上看着我们呢,臣妾想拜见她,求她能保佑哥哥平安归来。”

        听她说到徐宜芝在天上看着的时候,成帝的脸色用任何语言来形容都显得匮乏,知晓内情的人如果见了他此时脸色,一定回想,如果天下真的有通天戟,成帝绝对会不惜一切把它找出,然后将天划个稀巴烂。

        可,继后她,是不知情的呀。

        成帝满腔的怒火只能打落牙齿和着血往肚里吞。

        徐苓的话有理有据、有情有义,但凡他还要面子,就不可能当着一众宫人的面拒绝她。

        于是,徐苓成功得到了祭拜先皇后的圣谕。

        当然,她这么做的用意不仅仅是为气死成帝,更重要的,她是真想为哥哥求个平安。

        帝后大婚时,成帝以删繁就简,减轻百姓赋税的理由免去了大半章程,其中就有祭拜先后的环节,此举在当时还赢得了朝堂内外一致好评,连带着她这个皇后都沾了光,因此,自徐宜芝去后,徐苓从未祭拜过她。

        帝王的忍耐有限度,徐苓只敢在老虎头上拔一根毛,没有大张旗鼓地祭拜,只带了民间祭拜用的东西,随从也只有佩环青书和付掷三人。

        这就要加上一句,本身她根本没打算带上付掷,毕竟二人间的关系有些难以宣之于口,而姑母也是因为差不多的事没的,虽说她这会儿没做到姑母那地步,但总归变扭。

        她别扭,付掷看一眼就能看出来,本就因见不得光而着恼,现在连宫门都不能陪她一块儿出,他又不知徐宜芝那档子事,只当是徐苓转脸不认人,一气之下,把未央宫那颗新移植的桃花小数给砍了。

        杀鸡儆猴呢。

        徐苓作为那被儆的猴儿能这么办,多带一个呗,总比留他在宫里发疯的好。

        皇家的祠堂供奉在皇庙里,选址由几家风水大师合力推算,建在了溧阳城外的鹧鸪山上,历来有重兵把守,无召不得入内。

        徐苓清晨离宫,等到鹧鸪山时已近午时。

        鹧鸪山山体颇高,要走三千八百八十八个石阶才能到达皇庙,徐苓仰头望着高耸入云的山顶,不禁腿软。

        “奴才背娘娘上去。”付掷把褂子往腿后一甩,在她身前单膝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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