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章，不平静的晚上

果然，在卧室里，外婆正在狠狠地训斥妈妈。

        外婆坐在床上，妈妈毕恭毕敬地站着，低着头，乖乖地挨训。外婆质问道：“我问你，我上次心口疼，给你打电话，你为什么不接？”

        “我可能是没听见，”月欣解释道，“我第二天看到了，可能晚上睡着了。”

        “你少胡扯！我看你是忙着生二宝吧？”外婆毫不客气地骂道。

        “没有啊。”妈妈很慌张。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偷着去医院做检查，我都听胡医生讲了！”外婆说。

        实际上，月欣并没有生第二个小孩的打算，只是和丈夫的性生活最近有点频繁。毕竟还是年轻的女人，身体还很有活力，而丈夫又不是天天在家，所以每当他回来，鱼水之欢是难免的，甚至可以说是干柴烈火。

        最近，施月的爸爸不太忙，天天在家，他们几乎是夜夜欢腻。

        可是，没过多久，月欣就感到肚子里有些异常，而且最近一段时间，她一直没来例假。她很紧张，怕自己是放纵过了头，不小心又怀上了。于是去医院找熟人，就是那个胡医生给她检查。

        结果是虚惊一场，她只是月经不稳，时间推迟，而且痛经。回来后，她放了心，但老天对她的惩罚似乎还在继续，这次月经来的时间比任何一次都长，而且拖拖拉拉，腹痛也在持续。那一阵子，她心情坏到了极点，所以施月就常常挨骂。

        那天半夜，外婆心脏感到很不适，气闷，就给月欣打电话，想叫她来陪着，以便有什么情况，随时可以去医院。但电话打了很久，月欣都没接-----当时，她正和老公翻云覆雨，正不知天地为何物，哪儿还听得到电话那微弱的声响？

        外婆对此很气愤。实际上，月欣一直是最顾家的，从小他们姐弟三个，姐姐是体操运动员，长期不在家住，弟弟又在外面鬼混，家里主要就是她在帮忙照料。但这一次，外婆是真误会了，她现在年纪老了，脾气越发古怪，也害怕她唯一的好女儿会抛弃她，因此今天发了这么大的火。

        她接着骂：“行，你就忙你的吧。迟早有一天我死在家里都没人管！”

        “妈，你别这么说呀，我真不是故意的。我错了还不行吗？实在不行，你就打我一顿，出出气。”月欣几乎是哀求地说。

        ”你以为我不敢啊？”外婆吼道，她越想越气，挽了挽袖子，一伸手从柜子上把衣服刷子拿了起来，这刷子是硬木的，十分厚重。她站起来对女儿说：“死丫头！你以为现在我就管不了你了是吧？你都多大人了，这种事都没有节制？长不长脑子？来，今天我非让你长点记性！”

        她拉住月欣，强迫她转过身去，然后挥起板子，照着女儿的臀部就打，每一下都打得特别重，施月在外面都听到啪！啪！的响声。月欣咬着牙忍着，很多年没像这样被打过屁股了，好像瞬间又回到了小时候。

        施月看得心惊肉跳，她没迟疑，赶紧冲进房间，一把抱住妈妈，制止道：“等一下外婆！有话好说，你别打我妈！”

        “小月，你让开，这是我和你妈之间的事。”外婆说。

        施月心软，泪水已在眼眶，她紧紧搂着妈妈说：“我不走，你要打就打我吧。”

        妈妈心里感动，嘴上却说：“小月，不能这样和外婆说话。”

        看到施月哭了，外婆也不忍心再打了，只是说：“小月，我不是要伤害你妈妈，我正是心疼她，才要管她的。你妈是个单纯的人，从小就是，我只是担心她吃亏。”

        这会儿，外婆气也消了，就放下板子，出去了。

        妈妈转过脸来，施月发现她也哭了，眼泪正流过脸颊-----刚才确实把她打疼了。她想出去，但施月仍在搂着不放，似乎生怕外婆再打她似的。

        正在这时，爸爸回来了。他今年四十多岁，别看到这岁数了，一点都没发福，依然显得很精神，浑身透着行伍气质，却又彬彬有礼，俨然一员儒将。他曾经确实打过仗，在战争中锻炼过。

        开门进来，他首先就和施月的外婆照了个面，于是赶紧和丈母娘寒暄。不料丈母娘却不领情，不阴不阳地说了句：“哟，将军回来了？”

        爸爸笑了：“什么将军？您在我们家才是首长。”

        但外婆还是冷冰冰的，当初，她就反对女儿嫁给这个当兵的，她坚信一个道理：好人不当兵。刚才打女儿，也是这种积怨的延续。

        但月欣还就看上这个当兵的了。她和施月的爸爸从小就认识，她比他小，他都高中毕业了，她才是个刚上初二的小女孩。但那时候，她就隐隐地想过，以后要嫁给这个特别的男生。

        施月的爸爸年轻时也是英俊明朗，还透着股书生气。但他也并不软弱，为了保护月欣，他曾被一群高年级男生打得很惨，而这也是最打动月欣的一点。

        不过，他高中毕业后，并没有考上大学，他父亲也是军人，是参加过抗美援朝的老兵，他对儿子说，考不上大学就继承他，继续当兵，这比读书要光荣得多。于是他通过自己的关系，让儿子也当了兵。

        月欣很害怕，当时，中国和越南刚爆发战争，就是自卫反击战，这个刚走出高中的男生，几乎才完成新兵训练就被送上前线去了。月欣担心他有去无回，那段时间，她连吃饭都没心思，人也瘦了不少。

        在头几个星期，前线的战事的确十分残酷，中国军队由于多年没有打仗，缺乏作战经验，又因为当时的军服上没有军衔，导致情况混乱，一时间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面对如此血腥的场面，很多人都尿了裤子，甚至精神崩溃。但施月的爸爸，这个看上去文弱的书生，却反倒表现出了惊人的战争天赋。面对横飞的子弹，漫天的炮火，他始终能保持镇静，毫不慌乱。那时候，指挥官也牺牲了，他当机立断，拿过报话机，用曾经学过的经验，开始了第一次指挥作战。大伙儿当时都懵了，突然冒出这么个人来，也都稀里糊涂听他指挥了。

        在他的带领下，他们部队不仅成功掩护了身后主力部队的转移，还两次击退了敌军的进攻，守住了阵地。

        回到营地，这个年轻人立刻受到了嘉奖。之后，团长点名要他，几乎把他绑在了身边，给团长当参谋。

        此后不久，在经历了高平地区的合围战之后，又经过一系列小规模的反击、围剿作战，中国军队终于展开了关键的一击。这是一次重要的战役，施月的爸爸在团长的授命下，带人仔细勘察了山区和城镇的地形，并作了精密部署，设下了伏击圈。开战之后，他带兵主动出击，又利用地形优势，发起猛攻。

        起初，前方的部队要竭力攻克越军设在山上的坚固堡垒，双方在同登地区交战得十分激烈。见于这种情况，施月的爸爸灵机一动，立刻改变了战术，他利用所掌握的地形优势，命令部队一方面佯攻，另一方面，自己亲自带人攻击敌军侧翼，并迅速向敌后实施穿插，成功地切断了敌军的退路。这下，可轮到越南人措手不及了。再加上坦克部队和空军的缜密配合，中国军队迅速突破了同登防线，此后便势如破竹，一举攻下了谅山市，决定性地将越军打了个惨败。

        之后，中国军队再也没遇到过太大的阻碍，他们一路猛进，纵深到越南境内数百公里，占领了大小城镇二十多座，再加把油，就能把他们首都河内都一块端了。

        而在这次战役刚刚结束的时候，施月的爸爸不仅没有得到嘉奖，反而险些被撤了职。他的上级责怪他不听命令，擅自做主，改变战术。但团长和更高层的军官认为，在作战时往往更需要这种精神，战场的情况瞬息万变，如果只会等待命令，那会贻误战机。像他这样灵活应变，不仅抓住了时机，还减少了伤亡。因此，他不仅没有被撤职，反而真正被提升为团参谋长。

        而中国军队也没有再继续往前，在平息了零星的抵抗之后，就开始往回撤了。施月的爸爸本以为可以回国、回家了。但顽强的越南人又出其不意地发起了反攻，在中国人撤走之后，他们又打到了中越边境的老山。

        这次，中国人不再客气了，他们决定给这些番邦的蛮子最狠的教训。施月的爸爸也是第一次和更高层军官一同指挥大军团作战。

        两军又在老山对峙，但中国军队不论在兵力还是后勤上，都占尽了优势，他们决定拖垮对方。

        但是，越是在僵持的阶段，也越是残酷和危险。有一次，施月的爸爸和他的部队刚刚攻下了一个地区，他和一名机要员坐上一辆吉普车，带上缴获的物资，回总部去报告情况。不料在山路上，汽车压到了一个没有排干净的地雷，整个车被掀上了天，机要员当场就被炸死了，施月的爸爸和司机也受了伤，被送进了医院。而这种情况在别的部队也时有发生，很多人因此丢掉了性命，或变成了残废。

        不过，越南人似乎更不好过，他们和当年的日本一样，冒然对中国这样的大国开战，无疑也是惊醒了沉睡的巨人。渐渐的，他们支撑不住了，不仅从边境退了回去，连入侵柬埔寨的军队也一块撤走了。

        就这样一打再打，一晃□□年的时光就过去了。当战争真正结束，施月的爸爸回到家乡，他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女朋友月欣。但月欣已不是小女孩了，她早就长成了大姑娘。现在，她考上了华东师范，去上海读大学了。

        丈母娘冷言冷语，让他死了这条心。他也以为和月欣会就此结束。但他没想到，月欣一直在等他。朋友把消息带到了上海，月欣激动得也不顾学校规定了，逃课回来要见他。

        等真正见了面，月欣百感交集，她伤心的是，这么久都不能和他相聚。但庆幸的是，男朋友不仅没有缺胳膊少腿，还换上了新式军服，荣升了上校。

        月欣哭了很久，这些年所有的委屈、焦急和担心全部宣泄了出来。这几年，她身边经常有人接到亲友的阵亡通知书，那种感觉，简直是恐怖的煎熬。施月父亲的额角上，有一处伤迹，是弹片擦伤的，那次战役，他差点就阵亡了。这也让月欣左看右看，心疼了好久。

        为了这次见面，月欣也付出了代价。不仅被学校警告处分，回家来还挨了一顿板子，被母亲痛揍了一顿。

        但也是从那天起，月欣开始了自己的婚姻保卫战，和母亲对抗了起来。这个傻丫头那股傻劲儿，有时候和施月真的很像。哭、不吃饭、假装自杀，所有的招数都用上了。但母亲一看就看出这些全是套路，就是不答应她的婚事。

        施月的爸爸还给她出主意，说“攻坚战”不行就“消耗战”。这句话点醒了梦中人，月欣也不再硬碰硬了，她开始和老妈拖着。这样也有效果，母亲渐渐地有所松懈，这给她提供了更多和男朋友来往的机会。

        在当时，师范大学还有分配工作的传统，毕业以后，大家都想留在上海，但月欣主动要求调回合肥，和男朋友在一起，所以她很快就成功了。当时，上海高校毕业的老师，在安徽这边是很受欢迎的。月欣的教学之路很顺利，那些中学生，都很喜欢这个漂亮的女孩当他们的老师。没过多久，她就被调进了重点中学，后来又调去了省重点六中。

        工作后，自己能挣钱了，月欣就更是独立了。母亲也知道，再也管不了这臭丫头了，自己可以骂她，可以揍她，但已经拴不住她的心了。好在施月的爸爸当时已是上校军官，生活已经稳定，她最终同意了女儿的婚事，只是一再叮嘱那个当兵的，对她女儿好一点。

        婚是结了，后来也有了施月，但外婆心里一直对这个女婿有所抵触。见了面也总是板着脸。施月的爸爸心里很清楚，现在，他完全就是“游击战”-------只要丈母娘来了，他就尽量不回家。不料今天，一不小心回来，突然变成“遭遇战”了。

        月欣擦了擦眼泪，从里屋出来。“吃过饭了吗？”她问，“我帮你把菜热一下。”施月的爸爸一眼就看出她脸上有哭过的痕迹。他走过来搂住她，问：“怎么了？”

        月欣摇摇头：“没什么，今天有点不舒服。”

        他用手摸了摸她额头，看发烧了没有。

        “没事，”月欣说，“现在好多了。”

        施月把爸爸拉到她的房里，告诉了他外婆打妈妈的事。她幼稚地想叫爸爸为妈妈打抱不平，但爸爸脸上更多的是无奈。的确，在前线，在参谋部，他可以身先士卒，也敢下各种命令。但在家里，他却拿这老太太一点办法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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