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自从那天过后，陆箫总是会以各种理由来事务所接林荨下班。不管林荨走的是早是晚，她只要一出大厦，就能看见那辆黑色的宾利。
而齐思言似乎也是察觉到了些什么，也已经很久没有等着要和林荨一起下班了。
这天，林荨忙着画新接的一个项目的设计图纸，也就没注意时间。等她画到差不多准备收拾收拾下班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将近晚上八点了。
怎么搞到这么晚。
陆箫该不会等着急了吧。
正想着，林荨不由得加快了速度，关掉电脑后没再耽搁多久，径自乘电梯下了楼。
等她走出大厦，环顾四周，却没有看到以往都会停在路边的那辆黑色宾利。
她站在原地，眉头微皱。
等得太久，所以自己先回去了么？
但是往常陆箫如果不来接她，都会跟她打声招呼的。
要不还是问他一下？
犹豫再三，林荨还是从包里拿出手机，准备发个微信问一下。
她刚摁亮屏幕，就看到了周浩打来的十几通未接来电。
她工作的时候，手机都是静音状态。如今细想起来，她好像确实有一下午都没看手机了。
不过，周浩给她打这么多电话干嘛？
林荨来不及多想，直接解开手机回拨了过去。
没过一会儿，那边就接通了。
“姑奶奶，你可算是接电话了。”周浩语气听起来很是急切。
“怎么了这是？”林荨问道。
“陆哥跟你在一块没？”
“没有啊。”林荨一头雾水，“我刚想给他发个消息问问呢，结果就看到你给我打了这么多电话。”
听到这，周浩更加担心了：“本来我说今晚要去他家找他来着，结果我去了人没在，公司也没人，给他发消息打电话都没回。”
“我想着他是不是跟你在一起所以没看手机，但是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我都快急死了。”
周浩喘了口气，嗓门拔高了不少，接着说：“结果你现在告诉我他没跟你在一块儿，那他去哪儿了？”
林荨握着手机的手一紧，酝酿了半天才缓缓说：“那你的意思是，现在……联系不上他了？”
“对啊。”周浩叹了口气，半晌才又说：“要不你给他打个电话试试？万一他接了呢。”
“那我试试吧。”说完，林荨就挂断了电话，转而给陆箫拨过去。
没过几秒，听筒那头就传来冰冷的机械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关机了？
林荨心头一紧，突然就开始担忧起来。
不会真出了什么事吧？
呸呸呸。
还是别乱想的好。
林荨做完思想斗争之后，给周浩重新回了电话。
“周浩，怎么办啊？陆箫手机现在关机了。”她忧心忡忡地说。
“关机了？”周浩有些不可思议，“我一个小时前打还是无人接听呢，怎么现在直接关机了？”
周浩“啧”了声：“陆哥以前可从来没整过玩儿失踪这一出啊。”
听周浩这么说，林荨不免更焦急了：“那我们赶紧分头去他经常去的地方找找吧。”
周浩思索了一下，而后说：“行。那我再叫上赵宇他们几个，人多几率能大一点。”
“好。”
说完之后，林荨也来不及再多说其他的，直接挂断电话，从路边打了辆出租。
思来想去，她决定先去陆箫曾经带她去过的那家卡丁车俱乐部。
“师傅，麻烦您开快一点吧，谢谢了。”林荨皱着眉，手指紧紧攥着上衣下摆，担心极了。
“好嘞。”师傅很痛快的答应了。
十分钟后，车子抵达目的地，林荨付了钱之后，匆忙下车，朝着那个地下商场奔过去。
等林荨跑到的时候，却没有看见任何与陆箫相近的身影。
店员看见她，推门走出来，笑容满面：“您好小姐，欢迎光临。”
“请问你们这边今天有没有一个身高大概一米八七、长得还很好看的男生来过啊？”林荨一边说，一边还用手给他比划了一下。
“不好意思，我们今天目前还没有接待过任何一位客人。”店员有些抱歉地笑了笑。
闻言，林荨心下忽的一空，十分失落道：“好的，抱歉，打扰了。”
话音刚落，林荨就转身走掉了。
出了地下商场后，她又接连打着车跑了好几个她能想得到的地方。可惜，最后全都无功而返。
她站在路边，再次拿出手机拨了陆箫的电话。
还是关机状态。
她咬紧下唇，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那他还能去哪儿呢？
正想着，周浩那边就给她打来了电话。林荨迫不及待地按下了接听键。
“喂，周浩，找到了吗？”
周浩叹了口气：“没有啊，我给你打电话就是想问问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林荨默了默，心情低落：“我也没找到。”
周浩那边安静了片刻，才缓缓说：“我只知道，陆箫今天是跟他爸吵架了。”
“啊？”
周浩语气十分沉重：“我几分钟前刚给他爸打了个电话，他爸告诉我的。”
提起陆箫和他爸吵架这事儿，林荨灵光一现，倏地就想起来，还有一个地方她没去找。
说不定，他就在那里。
去看看吧。
万一呢。
思及此，林荨也来不及和周浩解释太多，没说几句就挂断了电话，又打了一辆车，前往她最后想到的那个地方。
那个地方不算太远，打车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就到了。
林荨想到的地方，是一中附近的一个已经将要废弃的体育场。但是许多年前，它还没有这么荒凉。
曾经有很多次，林荨路过这里的时候，总能看到他一个人默默坐在那里，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不知道这一次，她还会不会在这里找到他。
林荨下了车之后，沿着那条小道一路狂奔。她心脏跳的飞快，脑海中只剩下一句话：
拜托了。
请一定要让我找到他。
直到林荨到达体育场大门口，看见那抹令她再熟悉不过的身影的那一刻，她悬着的一颗心才渐渐放了下来。
她停下来，气喘吁吁的，缓了好久，给周浩打了个电话后，才一步一步朝着陆箫那边走去。
陆箫背对着大门，坐在篮球场旁边的台阶上。他身上只穿了一件白色的连帽卫衣，黑色的冲锋衣外套被他随意地叠起来放到离他很远的地方，看起来就像是被谁遗弃掉的一样。
他头微微低着，眼睛看着地面，整个人将自己抱成一团，有一瞬间看起来像个迷茫的、无家可归的孩子。
林荨无奈地轻笑一声，眉头渐渐舒展。
她在他身后停下来，稍稍俯下身子，声音很轻地说：“找到你啦。”
陆箫听到动静之后，下意识回头望去。他看见来人是林荨的时候，先是一愣，等林荨走近了些之后，才缓缓开口，嗓音有些沙哑：“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林荨浅笑，眉眼弯弯：“我猜的。”
陆箫的面色缓和了不少，也跟着她笑：“我可不信。”
林荨笑而不语，慢慢走到他边上坐下来。
“所以，今天是不开心才会来这里吗？”林荨扭头看着他，声音温柔。
“没有。”陆箫低声否认。
林荨抿唇笑了笑：“还没有呢，你刚才的样子就差把‘我不开心’四个字写脸上了。”
陆箫垂下眸，过了好久才说：“所以你到底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怎么还在纠结这个？
林荨颇为无奈，缓缓说：“原来上高中那会儿，曾经看到过你一个人坐在这里发呆。”
“这样啊。”陆箫无声一笑。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倏地攥紧，而后又渐渐松开，像是犹豫了好久，才低声开口：“林荨。”
“嗯？”
“你说，我是不是一个很失败的人啊。”
林荨微微一怔，默不作声地看着他，随即说：“不会啊，怎么突然这么说？”
“可是我连自己的人生都掌控不了。”陆箫眼里泛起点点泪光，雾蒙蒙的，“而且，我还害死了这世上最爱我的人。”
林荨瞳孔一滞，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才好。
陆箫苦笑一声，有些无力地说：“要不是因为我，我妈根本就不会死。”
林荨抿紧唇瓣，犹豫着伸出手，轻轻抚了抚他的背。
“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喜欢画画。可是我爸认为，学画画以后能有什么出息，他一心只想让我继承家业。”他微微仰着头，顿了顿，而后接着说：“家里只有我妈支持我。她觉得，孩子喜欢什么，就应该让他自己去选择。”
“后来有一次，我妈背着我爸给我买了画架和画笔，结果在她回来的时候，被她忘在公司了。”
“那天的雪下的特别大。白茫茫的，什么也看不清楚。”陆箫声音逐渐变得哽咽，“她本来……她本来是没想回去取的。但是，她耐不住我的软磨硬泡，最终还是开车回去了。”
“结果……在她回来的路上，不幸出了车祸。”
陆箫强忍泪水：“她再也没回来。”
“是我杀了她。”陆箫像是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林荨，是我杀了我妈……”
“别这样说，陆箫，别这样说……”林荨伸出双手，轻轻拥住他，平复了一下心绪，才缓缓说：“你妈妈这样爱你，肯定不希望看到你背负着自责过一辈子。”
林荨渐渐松开他，抬手抹去他眼角的泪，微微笑着：“她一定，一定希望你能过的幸福快乐。”
“林荨。”陆箫稍稍偏过头看着她，“其实今天……”
他咬咬牙，缓缓吐出一口气：“是我妈的忌日。”
闻言，林荨一顿，放在陆箫身后的手不由自主地攥紧。
“我看完我妈之后，回到家，就发现我爸把我房间里的画全部撕了个粉碎。”
他闭了闭眼，“我现在已经记不清他到底说了些什么了。”
“我只记得，他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
“是你害死了你母亲。”
“不是这样的，陆箫。”林荨声音很轻，“你爸一定是气急了才这样讲的。”
“我从来没怪过我爸，我也没法怪他。”陆箫自顾自地说，“因为，他真的很爱我妈。”
“从我妈走了以后，他就像变了个人一样，很少见他笑过，性情也开始变得易怒。”
“陆箫。”林荨顿了顿，而后说：“我觉得，你可以找个时间，和你父亲好好聊一聊。”
“他不会听的。”陆箫矢口否认。
“不试试怎么知道？”林荨莞尔一笑，“陆箫，永远不要轻易放弃自己的梦想。”
“没有人可以阻挡你前行的步伐。而且我相信，你父亲最后一定可以理解你的。”
“就像你曾经跟我说的一样。”林荨弯唇一笑，一字一顿地说：“不负众望。”
……
林荨又陪着他做了十几分钟之后，已经快要十点半了。
“时间不早了，回家休息吧。”林荨站起来，拍了拍身上沾染的浮灰。
“我没有家。”陆箫依旧倔的像个不听话的小孩子。
林荨轻笑一声，半晌，朝他伸出一只手。
陆箫不解，仰起头看着她，闭口不言。
“那你——”
“跟我走吧。”
“我带你回家。”
闻言，陆箫先是一怔，而后将手慢慢放在林荨的手心里。
他眼眸深邃，泛起点点涟漪，随即弯唇一笑：“好。”
林荨牵着他微微发凉的手，步履缓慢，一步一步向体育场的大门走去。
陆箫。
这次你不会再是一个人了。
有我陪着你。
……
到了林荨家之后，刚开门，就看到蛋黄十分乖巧地蹲在门口，也不知道等了多久了。
它刚一见到林荨，就喵喵叫个不停，还一直来回蹭着林荨的裤腿。
她今天回来的晚，也忘记给它放猫粮了，看这样子，估计是饿着了。
“你先随便坐，我去给它弄点吃的。”林荨说完，就独自走到一旁的架子上把猫粮翻出来，给蛋黄倒进食盆里。
陆箫站在原地没动，只默默望着林荨做着这一切。
处理完之后，她去卫生间洗完手，从厨房拿了一个玻璃杯，给陆箫倒了杯热水。
陆箫坐在沙发上，将玻璃杯捧在手里，抬起眼淡淡看着林荨。
随即，他环顾四周，出声问道：“我今晚睡哪儿？”
嘶。
林荨在心里倒吸一口凉气。
她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
当时嘴上答应着要带他回家，结果，她忘了自己家里没有多余房间了。
她垂眸思索片刻，而后略微有些不确定地说：“要不……委屈你一下，你睡沙发？”
说完又觉得这样不太好。
他是客人，怎么能让他睡沙发呢？
于是林荨又说：“算了，你去睡我房间，我睡沙发。”
说完，她就转身准备回卧室把自己的被子抱出来。
“等等。”陆箫叫住她，站起身来。
林荨回头看着他，满是疑惑。
“你回房间睡吧，我睡沙发。”
“啊？”林荨眨了眨眼睛，推辞道：“算了吧，要不还是……”
“就这样决定。”陆箫打断她没说完的话。
林荨愣愣地点了点头，而后去房间里给陆箫拿来一套新的被子放在沙发上。
她替他整理好后，还不忘交代他一句：“晚上要是冷的话，就起来把温度调高一点，别冻着了。”
“嗯。”陆箫笑着应下，“我知道了，你回房间睡觉吧。”
林荨点点头：“那你要是有什么事的话，随时敲门找我。”她走到房间门口，又转过头去看了一眼陆箫。而陆箫也同样在看着她。
四目相对，林荨听见自己轻声说了一句：“晚安。”
“晚安。”
……
林荨今天很疲惫，所以刚躺下没多久就睡熟了。
睡到半夜的时候，她突然感到有些口渴，于是百般不情愿地从床上爬起来，准备出去给自己倒杯水。
她推开门出了卧室，还没等走几步，就被吓了一大跳。
陆箫还没睡，身上盖着被子，也没开灯，就那么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眼睛看起来有些无神。
林荨的困意一下就消失了。
她看了他几秒后，随即不急不缓地迈着步子朝客厅方向走去。她走到架子旁边，抬起手把放在上面的台灯给打开了，整个客厅也总算有了些光亮。
见林荨过来，陆箫仍然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稍稍掀眸注视着她，眼底闪过一丝慌乱。
“怎么还没睡啊？是不是在这里睡得不踏实啊？”林荨柔声问。
“没有。”陆箫声音哑的不像样子，“我刚才做了个梦，突然醒的。”
“哦，这样啊。”林荨淡然应声。
“那你呢？怎么不睡觉出来了？”陆箫问。
“我有点渴，想着出来倒杯水喝。”
见陆箫不说话，林荨便也没再多留，一边转身一边说：“那你快点睡吧，我去倒个水就回房间了。”
可还没等她迈出去一步，就被陆箫叫住：“林荨。”
林荨顿住脚步，缓缓转身，问道：“怎么了？”
“你很喜欢你那个暗恋对象吗？”他没头没脑地问出这么一句。
林荨心里咯噔一下。
她硬着头皮强装镇定，缓缓出声：“什么……暗恋对象？”
陆箫敛了敛眉，看起来有点儿低落：“我那天听周浩无意间说起，你在高中的时候有个很喜欢的暗恋对象。”
“你很喜欢他吗？”陆箫接着问。
林荨抓了抓头发，有些心虚地说：“你别听周浩那家伙乱讲，没有的事。”
“我刚才梦到你了，林荨。”陆箫抬眼看着她，语气有点委屈：“我梦到你和你暗恋对象办婚礼，还给我发了请帖。”
听到这，林荨莫名觉得有些好笑，她追问道：“那你来了吗？”
“嗯。”陆箫闷声答应着。
林荨忍不住笑出声来：“那你见到我那所谓的暗恋对象长什么样子了吗？”
“见到了，但是有点不真切。”陆箫嗓音低哑，“长得还挺好看的。”
旋即，他顿了顿，有点儿幽怨地看了林荨一眼：“不过没我好看。”
林荨低笑一声：“行，没你好看。”
困意席卷而来，林荨捂着嘴打了个哈欠，而后说：“你这都做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梦啊，别多想了，赶紧睡觉吧。”
话音刚落，林荨就走到餐桌旁边倒了杯水，一饮而尽。
她把杯子放回原位，准备动身回房间的时候，陆箫突然开口再次叫住她：“林荨。”
林荨驻足，缓缓回头看着他，没说话。
“你如果不喜欢他的话——”他抿了抿唇，试探性地问：
“那你，喜欢我吗？”
“或者说，你能不能试着喜欢我？”不知为什么，林荨听起来，这语气竟带着几分祈求的意味。
她缓了缓神，半晌才开口：“陆箫。”
她垂下眸，神色淡淡：“早些休息吧。”
说完，她也没管陆箫是作何反应，径自走回卧室，把门重新上了锁。
关上门之后，林荨的背抵着房门，独自望着窗外愣神。
她喜欢他么？
以前肯定是喜欢的。
但是现在，她已经有点不太确定了。
她从前不知晓他家里的那些事，自然对待和他的感情也就没那么敏感。
可是如今知道了，她竟真的有种想要给他一个家的冲动。
她现在有些迷茫，不清楚自己对他的感觉到底是什么。
她实在是太害怕了。
害怕自己再一次在感情里受到伤害，尽管上一次，只是她自己单方面的暗恋而已。
她甚至无法断定，陆箫到底是一时兴起，还是真的对她动了真心。
她要赌吗？
万一要是赌输了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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