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酒呢？乌奶奶。”一人问道。
“窖里封了五年的拿出来。”
“只五年的么？”
“这才哪到哪啊难道今儿就要动二十年的那些个？”乌奶奶反问。
“您说的是。”
仆人挂着笑转身走了几个，想是都已经得了指示的。
“烟呢？”
乌奶奶沉吟道：“不知道新派的都吃什么烟，他们不兴烟袋的吧。”
“年轻的太太少爷们是一根小小的短短的白色用纸卷起来的，里面都是烟丝，那些老绅士也都是烟斗跟咱们这差不多就是要短上许多，我在外面看到过。”一个看起来很精明的年轻男仆人显摆的说道。
“一时半会的去哪里弄呢，算了，跟老爷太太说一声索性大家都别抽了。”乌奶奶利落的一摆手。
又走了一批，终于透出空隙让古慕秋看清了当中这位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乌奶奶。
乌奶奶真的不愧这个姓，从头到脚都是乌压压的，半长到膝盖的宽袍子下的裤脚打着绑腿，她也梳着二把头只是看上去比小姐的要小上许多，油光水滑但没有花样装饰，长圆脸五官像是用毛笔画上去的，哪一块都是细细的。
“你怎么来了，吴妈呢？”乌奶奶看到了后面站的古慕秋。
“她病了。”古慕秋大方答道。
“病的真是时候，就派你来看着我了？”乌奶奶说，倒也没有生气的样子。
古慕秋看情形觉着这两位阿姨平时应该是不对付的，自己还是老实点吧，把头一低等着听事就完了。
“你看我这儿还有什么事你能帮上忙的？”乌奶奶有些得意。
古慕秋来回看看，事是挺多的但她肯定不能说出口，只能装装样子，摇摇头。
“既然是吴妈特地派了你来，那我也不好把你赶回去，这样吧你就站这儿看看有什么能搭把手就搭把手，谁让你们那边的人一碰见事就都病倒了呢？”乌奶奶说着走过古慕秋身边，她身后跟着那些仆人也吃吃笑着鱼贯而出。
古慕秋内心摇头，这两位阿姨不如有空去跳跳舞，宅斗这种低级内耗真的没前途啊。
稍微捋捋古慕秋就得出了结论，吴妈应该是太太陪嫁过来的，乌奶奶就是老爷这边的佣人，从她们的打扮来看分的清清楚楚，因为从只言片语里听到过太太那边是江南世家，老爷家这边嘛是沾着皇亲国戚的。
夜色染满天空，灯亮了起来，但是蜡烛也没有退场，它们依旧备在房屋的角落各处似乎在等着自己再次上场的时机。
“这个，快给我！”
“是是，那个，哎，别急，赶紧的快些！”
又来两个仆人，一老一少，“快，该上那道了，快。”
“别急啊，洒了算谁的？”
古慕秋退让开，一道汤汁果真洒到了她原先站过的地方。
老仆人见到不满道：“这丫头干嘛的，杵这碍事。”
“碍事哈，”古慕秋笑的十分讨打，说，“乌奶奶叫我杵这的。”
“别跟她说了，快点前面催了。”小的在门口端着盘子扭头叫，没留心脚下被门槛拌了一下，盘里饽饽撒了许多，留下的只有两块了。
“快！30秒里捡起来还能吃！”古慕秋脱口而出。
那小的虽没听懂但鬼使神差的也答应着哦哦哦的就弯腰去捡，一个两个三个第四个……前面出现了一双皮靴。
小的战战兢兢抬头一看，这一看魂从天灵盖就冲出去了，他往后一跌盘子里刚捡回来的饽饽又滚的到处都是。
不止他，屋里屋外的人都傻眼愣在当场，只除了古慕秋。因为她见过这人，这不是带着几个兵痞转悠的男人么？这人怎么转后厨来了？
“小……小副官……”跌坐在地下的仆人声音发抖，他用手指拨拉着身边掉落的饽饽想把它们都藏起来。
被称作小副官的男子蹲下身来一只手把两人身边散落的饽饽一个个捡起来好好码放回了盘内，拍了拍小仆人的瘦弱的肩膀安抚道：“没脏。”
这时回过神来的老仆人惊慌的跑上来脸上带着习惯的讨好的笑容，一把接过盘子说：“小的这就去倒了重新做。”
老仆人的动作非常迅速，几个箭步就冲到了院后放泔水桶的地方，掀开盖子一股脑都给丢了进去。
古慕秋眼见着小副官两道眉毛皱了起来，脸上蒙上一层不悦，古慕秋全身神经都绷的紧紧的，她的脑内已经出现这位军装配枪的小副官拔出枪来对着一屋子仆人点射的画面了——砰砰砰！
果然！他要拔枪了！古慕秋惊恐的看到小副官的手摸向腰间！他！伸进去了！要开枪了！
古慕秋脑内警铃大作转身就要藏起来——
“你们这有谁会煮咖啡？”
藏哪呢？！等会？煮……煮咖啡是什么鬼？
半转过身子的古慕秋回头一瞧，小副官拿着一个小罐子走了进来对着屋内人问，全然没有要扫射的样子。
一屋子人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你，古慕秋也看看他们，心想她会啊，这事她熟啊！法压壶机器手冲，别管好喝不好喝，反正都能出水。现在的问题是露不露这个脸？！
“小副官您有什么吩咐知会一声就是，怎么亲自跑来了？”乌奶奶一双黑白布鞋踏着地面发出咚咚的声响走了进来，赶路赶的有点喘，听得出她在努力把气息给顺平了。
“乌奶奶，”小副官显得有点抱歉，“公子前几天一直累着没有好好睡，想提个神一会好和小姐见面。”
“和小姐见面？”乌奶奶抓住重点，挤出不怎么好看的笑容小心的问，“老爷没说小姐要出来啊，未出阁的姑娘怎么好……”
小副官略去这个问题，把手中的罐子扬了扬，打断道：“麻烦乌奶奶叫哪位煮一下。”
乌奶奶吸了吸鼻子，瞥了眼尽职尽责杵那的古慕秋，心下一计，道：“你去给小副官煮……”煮什么来着，乌奶奶有点忘记了那个怪词。
古慕秋接口道：“咖啡。”
“咖……啡。”乌奶奶狐疑的打量着古慕秋，但随即就别开了。
“麻烦姑娘。”小副官走上前把罐子放在古慕秋面前的桌上。
在众人好奇疑惑的目光下古慕秋把罐子打开，将小鼻头凑近——“你做什么？”乌奶奶连忙喝止。
“我闻闻这咖啡的味啊——”古慕秋说。
众人又看小副官的反应，小副官朝古慕秋点头，眼神里有一点点探究的味道：“这是公子的朋友送的，这边宅子湿冷可能潮了，姑娘觉得还好么？”
古慕秋抬头冲小副官大咧咧的一笑，说：“挺好的，特别香。”
“小丫头知道什么，快点做吧。”乌奶奶板着脸说，手伸到古慕秋腰间轻捏了一下，意在提醒她别出幺蛾子。
古慕秋哪懂这些下人的弯弯绕。冷不丁被掐一下她啊的叫了一声，手一抖撒了不少咖啡粉。乌奶奶的脸算是彻底乌到底了，她嘴唇抖着眼神急忙飘到小副官冷峻的脸上，一时间不知道是发作好还是当没看到好。
其他仆人们也是惊呼出声，大家心中都是“完了”二字。
众人眼见着小副官走了过来，以为肯定要发火了，没想到人家只是轻飘飘的问了一句——
“姑娘知道要煮几杯么？”
“那得看有几个人啊，要不煮个一壶你们自己分分？”古慕秋抬头问，发丝搭在脸颊边，黑白分明的眸子忽闪忽闪的毫无顾忌的看着身边的小副官。
小副官轻咳，压着笑意道：“姑娘做吧，前面等着。”
手冲的工具这个年代自然是没有的，但是没关系每一样都有替代品，古慕秋低头一通操作后就交叉双臂看着双层纱布中过滤的咖啡粉末。
她采取了先煮再过滤这个方法，倒也不是她凭空想的而是小时候见奶奶这么做过。好不好喝的不知道，反正味道是对了。
热气裹挟着咖啡豆的味道散到了空气中。
“好香啊。”仆人低语。
“洋人的玩意透着新鲜，中药不是中药茶不是茶的味。”乌奶奶也犯嘀咕。
最后一滴滴干净后，古慕秋将接咖啡的小壶拿起往小酒盅里倒了一点点，撒了点白糖又顺手拿了一块余下的奶酪饽饽递给小副官。
“怎么？”小副官双手接了过来有点搞不清意思。
“帮我尝尝行不行，要是浓了我再兑点水。”古慕秋回的实诚。
“要是淡了呢？”乌奶奶紧张。
“淡了……”古慕秋眼看着一边的咖啡渣说：“再煮一遍。”
“这不还是煎药嘛！”众人纳闷。
小副官好容易忍下笑意，品了一口酒盅里的深色温热液体，点着头说：“可以了不用煮了。”
“搭块这个。”古慕秋说。
“那是羊奶做的，才关外送来的。”乌奶奶说。
小副官将信将疑的咬了口饽饽又喝了一口咖啡，面无表情的点点头，然后将手中剩下的一点饽饽吃了对古慕秋说：“的确不错，我这就端去，多谢姑娘，乌奶奶。”
“这事哪里能劳动小副官。”乌奶奶一个眼色马上有得力的仆人上来接过盘子。
小副官也没有推让，点了点头，临走时看了眼古慕秋问她：“你叫什么？”
“古慕秋。”三个字铿锵有力，中气十足，一听就知道中午起码吃了两碗饭。
回答的太大方了，以至于同屋的其他人愣是没反应过来这三个字是慕秋的名字，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小副官人都走远了。
乌奶奶见人走了，这才板起一张脸对古慕秋喝道：“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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