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噔——噔——噔——噔。”
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响起，夜色深沉到看不清建筑物的轮廓，唯有那银白色的月光倒映在表盘里的黑色金属时针上，勾勒出几笔屋檐和墙边的模糊线条。
沃尔坐在钟表之下，低头看着下列几只如蚂蚁爬行一般的人头，小心翼翼地呼出一口气。
一口浊气吐尽，沃尔靠在表盘上，耳边的红色长发被汗水打湿，黏糊糊地贴在脸侧。微凉的风吹起几缕尚干的碎发，挠得沃尔耳朵尖和鼻尖痒。
沃尔眉头紧皱，硬生生忍住了想要挠痒的冲动。他闭上了双眼，疲惫爬满了脸颊。
只眯了一小会，沃尔的脑袋往旁边歪。他猛地睁开满是血丝的眼睛，身体忽的一震，差点就掉下钟塔。
沃尔用力揉了揉眼睛，又睁开眼睛看着钟塔下一团黑色烟雾，以及包裹在黑色烟雾中的将士们。
将士们来来往往，似乎在寻找什么，嘴里发出一声声野兽般吼叫声。
沃尔低垂下眼帘，润湿的眼眸似燃着一把火，火星在微弱地跳动，似死火般疲惫可悲，在夜里一点点熄灭光辉。
沃尔掏出通讯耳机颤巍巍地想要带上，却不管怎么弄都使不上劲。
沃尔放下不停发抖的双手，耳机静静躺在黑糊的手掌心上。
每一根手指都起了水泡，手心处血肉模糊的一片。
这是火异能的副作用。
火属于宇宙自然元素之一，因此火异能是最强大的异能之一，但也是最变态的异能之一，异能越正宗越变异。
纯烈焰的火异能拥有者以大贵族杰斯家族为首，也就是沃尔·杰斯归属的家族。
杰斯家族中凡是诞生了火异能拥有者，身体某些部位会发生变异。
有的人比较幸运，只是异能变异成其他颜色，功能和身体状况正常。
而有的人则十分不幸，身体某些功能会发生变异，比如消化能力比正常人强上几倍，刚刚吃得饱到要撑破肚皮，然而不到两个小时就饿得前胸贴后背。
类似于火焰燃烧，丢一堆书下去很快就燃烧完毕，要想维持火焰的强度，就需要继续添加大量可燃物质。
沃尔小时候在异能觉醒的前几天暴饮暴食，每隔两个小时就要进食一次，大晚上也会被活生生饿醒。
一个俊俏机灵的小娃子硬生生吃成一个大胖小子，每每照镜子都会嚎啕大哭一顿，担心自己变丑了，诺伊再也不会和自己玩了。
他总是抱着自己的父亲大哭，说不想要觉醒火异能，除了火异能什么异能都可以，就算是凭空变出垃圾的异能都可以。
父亲和爸爸也十分无奈，总是叫他要懂事，劝他想开点，他们是继承自然异能的家族之一，沃尔作为嫡系长孙更是无法逃避。
果不其然，沃尔觉醒了火异能。
火异能没有变异成和父亲一样的鬼火，但是他的头发和眼睛却变成和异能一样的火红色。
可能是自然异能要惩罚他先前的抵触吧。
沃尔因此把自己关了起来，不肯见人。
期间诺伊来找了他好多次，敲了好多次门，但是他都不肯开门。
最后诺伊很生气地说：“沃尔大笨蛋！我再也不想和你玩了！”
在房间里，还没十岁的沃尔披散着一头如烈火般的红色长发，所以能照像的玻璃都被他砸得稀巴烂。
他长时间不进食，身上的脂肪已经被燃烧得差不多了，肚子里传来一阵阵咕噜噜声，饿到他胃疼。
大码童装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露出大半个稚嫩的肩膀，肩膀上落着一缕红色的长发。
沃尔手里攥着一把锋利的大剪刀，断碎的红色头发散了一地。
他抬起火红色的双眼，看着镜子碎片中宛如怪物的自己，一头红发长发越长越长，直到腰间。
剪刀啪嗒一声掉落在地上，沃尔倒在地上呜哇大哭，地上的碎发黏了一脸。
就在沃尔哭到快要晕厥之时，窗门被黑藤蔓钻开，厄尔斯迈开长腿跨入房内，眼神冷冰冰地看着沃尔。
两狗对视后，沃尔倔强地撇过头去擦眼泪。擦完之后又瞪着厄尔斯，问：“狗东西来这做什么？看笑话吗？”
沃尔觉得是厄尔斯抢走了诺伊，对厄尔斯心里怀恨。
因此诺伊不在的时候，沃尔会尊称厄尔斯一声：狗东西。
厄尔斯没有生气，也没有废话，掐头去尾道：“诺伊哭了。”
沃尔咬着牙撇过头去，眼泪一点点盈上眼眶：“诺伊哭了……哭了你不应该去哄他吗？你不是很会哄诺伊的吗？来找我做什么？”
黑藤蔓从地面长出，三两下沃尔就将沃尔缠成粽子。
厄尔斯站在窗前，背着光，眼眸一闪而过的琥珀色光芒：“来捉你。”
沃尔张开嘴巴想喊救命，黑藤蔓迅速缠住他的嘴巴。
沃尔瞪红了眼，却看到一个如瓷娃娃般的精致男孩从厄尔斯身后钻出来。
男孩的眼睛水汪汪红花花的，一看就是哭完才过来的：“沃尔，不要不理我，有什么事我们一起解决好不好？”
厄尔斯将诺伊从窗台上抱下来，一直抱到沃尔面前才将他放下，随后又将沃尔身上的黑藤蔓收回来。
沃尔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一股脑窜进自己被窝里，捂着自己的头发道：“不要看我！出去！出去——”
诺伊爬上床抱住沃尔，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我听沃尔的爸爸说了。我才不管沃尔变成什么样子，我永远喜欢和沃尔一起玩。”
诺伊哭得比沃尔还要凶不知道多少倍，把厄尔斯喝沃尔哭得不知所措。
最后哭累了倒在床上睡着了，还抓着沃尔的手喃喃道：“沃尔哥哥……要永远一起玩。”
厄尔斯和诺伊走后，沃尔打开房门。佣人在外边已等候多时，一见他开门便一拥而进。
打扫的打扫，梳妆的梳妆。
一切整理完毕之后，沃尔看向旁边的女佣，歪着脑袋问：“你脸好红，发烧了吗？”
“不、不是。少爷快去用膳吧，公爵大人和夫人在餐厅等候您。”
沃尔点头，跳下凳子，身后传来女佣的嘀咕声：“喔，你瞧少爷那一头红头发！”
很丑，像个怪物……沃尔的心脏一点点往下沉。
沃尔走到饭厅门前，刚推开大门就被抱了个满怀。
“沃尔你没事太好了！”诺伊紧紧抱着沃尔，抬头对上那一双红色的眼睛，笑道，“头发超酷的！我也想要！”
沃尔脸上露出来久违的笑容，伸出双手拥抱住诺伊小小的身体。
诺伊回去后，沃尔站在阳台上吹风，突然感觉头发似乎被什么揪住了似的。
他猛地一转身，一个大火球往身后飞去，手心滋滋地冒烟。
火球不知怎的溃散了，夜太黑也看不清是什么东西，只听到一个玩世不恭的轻笑：“只是想说一下，头发很好看。”
“谢谢。”年幼的沃尔抬起被火焰灼伤的手，对着空气致礼。
沃尔看着指腹上破裂发炎的水泡，通讯耳机静静地躺在血肉模糊的手心里。
火异能很强大，且容易升级。
但超过身体的热度承受就会灼烧表皮与真皮，异能等级越高，使用的异能越强，同理灼伤的程度越深。
方才面对异变的将士时，他用了好多次大面积火焰，强大的火异能是以身体痛苦来交换的，因此他的手被灼伤了。
沃尔不忍心杀死自己的将士，也不想双手残废，于是释放大面积幻火让他们在过量热度中昏迷，但是没过多久又会爬起来。
现在钟楼已经被异变的将士包围，如果他要使用大面积火焰逃生，那么他的一双手都会残废，并且还不能完全消除异变将士。
这不划算。
额角的汗水顺着轮廓的线条往下滑，顺着线条硬朗的下巴低落。
乌云完全遮盖住月光，钟塔之下，异变的战士陷入一片狂欢。
嘶哑难听的兽吼声刺得耳膜难受，沃尔抬起头无意瞥见被乌云遮盖的圆月，又低头看了看底下狂欢的异变将士，似明白了什么。
他费力抬起另外一只手想要拿耳机，但是一触碰到耳机，手指就像被万根针深扎。
沃尔咬破了下唇，每挪一寸，对他的手来说都是折磨。
刚碰到外耳道，耳机震动了，眼前突然冒出一块虚拟屏幕，来电显示：诺伊。
沃尔很想另一只手接，但是这时候不管哪只手，不管拿什么东西，对沃尔来说都说拿着一块烧得正旺的赤铁。
水泡终于破裂，指尖开始腐烂，光滑的耳机从指尖滑落，磕磕碰碰掉下钟楼，在夜里发出清脆的声音，最后啪嗒一声落在地面。
异变将士的狂欢嘎然而止，数不清的黑洞洞的双眼顺着方才耳机掉落的轨迹往上看，沃尔静静坐在钟楼之上。
时针挪动一格，赤色眼眸在夜色下散发着迷人的光色，如黑暗中跳动的火把，火星四溅，引人向往。
异变将士再一次陷入狂欢，比方才的更加兴奋，一位接着一位，搭建起一架人梯。
“扑哧”一声，蝙蝠的肉翼在黑夜里挣开，一下子便窜到沃尔面前。
异变战士发出刺耳的笑声，边狂笑边扑向沃尔。
沃尔一个闪身躲过，迈开腿踩住爬上来的异变战士的头，他一把烈火烧掉蝙蝠的翅膀，再纵身一跃。
以最后的烈火为助推器，从最高层跳下去。
杰斯家族有一句家规：宁愿烈火焚身，也不愿在黑暗中死去。
杰斯家族永远向往光明。
耀眼的光明在黑夜中绽放，异变战士捂着双眼声声悲嚎。
温暖而有力的双手搂住沃尔，戏谑的笑声在耳边响起：“哎呀呀～公爵大人，我是该笑你呢，还是该笑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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