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购物
操场上，孩子们结伴打篮球，羽毛球，乒乓球的都有，三三两两的学生绕着红色跑道闲逛，其余不少人溜去了小卖部。
温褆咬着糖葫芦，懒洋洋地盘腿坐在草坪上。
她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穿着红色运动服的少年少女身上。
“我不吃了。”夏梨向操场外走去，“我渴了，想去买水。”
郁辞珩侧头看她，情绪隐忍：“我和你一起。”
夏梨不看他，视线注视着前方，加快了步子走出操场，和他拉开距离：“不用了。”
“…我要和你一起。”他根本听不进来自夏梨的任何抗拒。
蓝天白云下，艳阳高照。
校园小径上，桂花树高低不一，星星点点的小花瓣点缀在翠绿的枝叶中，偶然轻盈落地，香气浓郁。
郁辞珩停下步子，眼里闪过一丝暗意，声音几乎轻不可闻：“你生气了？”
夏梨头也不回：“阿辞，贫穷不是罪。”
郁辞珩睇着她，皱眉冷呵：“果然…你向着他。”
“阿辞，你根本没在听我讲话！”夏梨停驻脚步，深吸了一口气，补充道,“问题不在于你和谁争执，而在于无论是谁，你都不该嘲笑别人的家境。”
“阿辞，你不是小学生了。”
郁辞珩目光沉沉，落在她脸上。
少女不满地皱着小脸谴责他的言谈举止，眉目间的每一道情绪都在控诉着他的卑劣行径。他看不出一丁点儿往日里的亲昵，红唇张合间，是完全陌生的冷漠。
千言万语都堵在嗓子里，他默不作声。
夏梨心头一跳：“…”
“所以呢，你讨厌我？”
他的声音近乎呢喃，轻得立刻化在风中。像是极其不甘心，他轻易地将夏梨拽到跟前。
夏梨沉默着仰头，看他脸色苍白，嘴角绷的紧紧的，汗湿的额发湿哒哒垂在眉前。
那张似洋娃娃般漂亮的脸蛋近在咫尺，眼底空洞，像是没了多余的光采。
夏梨无奈叹气，郁辞珩太不安了。
像是被人抢了糖果的别扭小孩。
不敢上前讨要，更固执的不愿意谦让。
细细想过，夏梨胸腔里的气顿时消了大半：“当然不会，我只是…只是告诉你，这样是不对的。”
“阿辞，不能这么说任何人。”她神色又温和起来，仰视着他的眸子，尽量温柔些，“就算我们都不喜欢他，对吗？”
哄小孩儿一样，她探身揉了揉，眼前夏风中毛绒绒乱飞的脑袋。
她说话的调子软绵绵的，尾音上扬，独有的柔和宠溺让人顷刻间失去了抵抗力。
我们。
她还是站在他这边的。
郁辞珩眨了眨眼，心底的躁郁涩闷缓缓被抚平，取而代之的是安然的心跳。
再开口，他脸上的怒意消失，嗓音闷闷的：“我不说就是了。”
“反正他也从我家搬出去了。”
夏梨黑亮的眼睛下弯，眸光潋滟。
她笑起来很好看，嘴角的弧度刚刚好，眉眼清丽又明亮，灿烂耀眼到旁人无法比拟。
太阳悠远，树木晃动，静谧安逸的光线洒下来，美好得像是梦境。
校园里的喧嚣，蝉鸣的焦躁，他的不安惶然。
在这一刻，骤然远去。
郁辞珩看着少女明媚的容颜，脚步顿在原地。
夏梨。
我喜欢听你说我们。
距离太远了，温褆已经听不到俩人的对话。
时间无形中变得漫长又迟缓。她眉眼安静地，把俩人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
不管夏梨怎么越界，郁辞珩都无条件后退。
骄傲的少年，冷眼相瞧着芸芸众生，却对那个女孩儿格外偏袒和纵容。
多不正常啊。
可是，那个人是夏梨。
谁也别妄图融入他们的世界。
最好所有人都从他们的世界里消失。
这是郁辞珩眼神里，微妙而又令人心惧的感情。
心头涌上一股说不出的感觉。许久，她的眼神暗下去。
迟遇和凌思卓打了会羽毛球，天气炎热，没一会儿两人已大汗淋漓。
凌思卓勾着他的脖子，笑他发挥差。
迟遇懒散的回他，余光却注意到温褆手里的糖葫芦只剩下一根木签，女孩却是紧紧捏着，目光呆呆地定在某一处。
他顺着看过去，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几秒后，迟遇放下手里的球拍，走过来喝了几口水：“我看吧，有人近视眼，不是没有原因。”
温褆目睹了刚才的一幕，已经很心塞了。
眼下又无端被人扰了心绪，不由得火大道：“有人球打得多烂，自己心里应该更清楚。”
气鼓鼓的转身就走，迟遇耸耸肩，无所谓地笑着，吊儿郎当地喊道：“无所不能的温大小姐，有空来指教一下呗。”
温褆深吸了一口气，头也不回：“不教蠢蛋！”
-
郁辞珩人生的前十三年，他所走的每一步都是在精准而完美的计划之中。他喜欢事有安排，享受秩序带来的成果，注定这辈子也不会做一些荒谬又古怪的事。
这是五分钟前，他脑海中亘古不变的想法。
然而当下，他正站在一楼的超市入口处，极其不自在地来回徘徊。
今天郁辞珩临时约了夏梨出门买学习资料。然而还没走到书店，女孩便说要上洗手间。
郁辞珩百无聊赖的倚着栏杆，等到了夏梨的短信，说是让自己先走。
郁辞珩吭哧着挑眉，敏锐的觉察到女孩和平时状态的差别，琢磨着走到了超市门口。
还没进去，倒是接到了她的电话，那端声音不怎么清晰：“阿辞，我肚子不舒服。”女孩犹豫着补充，“要不，你先回去吧。”
郁辞珩沉默了几秒钟，目光定在超市门口某品牌卫生巾买一送一的活动牌上，强装镇定道：“是普通的肚子疼，还是上周生物书上教得那种？”
他的话一出，手机里的喘气声更重了，很明显是她无措到呼吸都絮乱了。
冗长的沉默后，他说：“夏梨…是第二个吗？”
少女无助极了，拿着手机的手已然发木，只能闷闷嗯了声。
短促的回答过后，她的泪水开始在眼眶里打转，羞耻心与满腔的委屈像是要潮涌而出。
“对不起…我打了妈妈的电话，可是…她关机了。”她声音弱弱的，吸了吸鼻子，“妈妈提前和我说过的，我没在意…”
郁辞珩也没经历过类似的情境，一时无从回话，眼睫松垂着，凝出两片暗色阴影。
他平静过后，觉察到小少女的艰涩难言，放低了声音，慢慢说：“我去买，你放松好吗？”
她费劲地止住眼泪：“嗯，好。”
“还需要别的东西吗？”郁辞珩柔声说，“衣物…或者纸巾。”
夏梨摇摇头,抽噎道：“不用了。”
感知到小女孩情绪调整好些后，他眉目舒展开来：“可以等我吗？一会就好。”
夏梨鼻音闷闷地，应了句“好”。
他挂断电话之后，反复在门口踱步，往超市里探头。
透明的玻璃门后，工作态度绝佳的购物助理女士，觉察到动静，眸中含笑地再次向他点了点头。
静默了几秒，他好整以暇，破罐子破摔地冲了进去。
商场助理连忙迎上来，标准的弯腰致意：“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吗？”
郁辞珩耳根子羞红，不自在地回复：“我…随便看看…”
助理继续道：“那您想要了解哪方面呢？我可以带您过去。”
“…”
郁辞珩沉默了片刻，雪白的小脸也跟着红了起来。
前方的陌生女人还在笑看着他，耐心等待着他的下文，意味深长的目光未挪开半分。
郁辞珩被她盯得头皮发麻，脑子发空地暗骂了句，再次冲出了超市。
他找了块没人的地，掏出手机打给家里的尹静婉。
无人接听。
他平复了下急促的呼吸，强装着镇定，拨通了郁青言的电话。
那头很快接了起来，但郁辞珩抢先说话：“或许…有没有考虑过收购超市，我觉得世贸广场里的伶安百货就很不错。”
极其突然的话语。
电话那端停了会，呼吸低沉平缓，像是在反应他的话里的意思：“首先…郁家的生意还是我做主，其次…建议无效，伶安的商业价值远低于它的服务质量。”
“…”
翻阅纸张的摩擦声，透过话筒传过来。
郁辞珩的额角突突直跳，嘴角似有若无地抽了下。
这点他已经知道了！
唯恐再拖下去，郁青言会毫不留情的挂断他的电话，郁辞珩识时务地张嘴，一字一句地咬着牙说：“您可能需要过来伶安一趟，越快越好。”
郁青言不太感兴趣地“哦”了声：“我很忙。”
没什么情绪的一句话，听不出喜怒，但猝然令空气里升腾起一股莫名的寒意。
超市里打折促销的广播声响起，郁辞珩心一横，硬着头皮道：“我和妈妈说了，妈妈说让你过来。”
“…”
“妈妈还说，让你一个人过来。”
“…”
郁青言半分迟疑都没有直接挂了线。
相反地，郁辞珩靠墙站着，讪讪的松了口气。
青联地产所在地坐落于奉渊中心大厦，距离世贸广场不过两条街。
才一会儿，郁辞珩就瞥见自己西装革履的父亲从车上下来，还是那张算不上祥和，但和平时没太大差别的脸。
郁青言没刻意刁难他，两人一块进了超市。
超市女助理还是老样子，只不过对着英俊的中年男士笑得更灿烂了：“先生，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少年在男人身侧探出头来，话里带了莫名的吹嘘：“不用了，我父亲什么都知道。”
匆匆赶来的郁青言眼皮微动：“…”
郁辞珩跟在他身后，时不时地用眼神余光撇他。
郁青言淡淡地看他：“要买什么？”
郁辞珩腮帮子一张一合的，半天勉强憋了四个字：“女性用品。”
空气里尴尬的气氛在晕开。
“…”郁青言眼皮一跳，视线落到自己儿子脸上。
他思忖一瞬，脑海里闪过小女孩的模样。
“夏梨？”
郁辞珩立刻否认：“怎么可能？！”
他这态度，郁青言更确信了，眉眼一抬，称不上笑：“我不知道你还有这需求？”
“…”男生脸涨得通红，几秒后终是经不住父亲意味杂陈的审视，识相地错开视线，进入正题。
一阵苦苦找寻后，两人在洗漱用品后面的架子上看到了一整面的女性用品墙。
两个都是第一次来到超市的这片区域。
这里从上到下，按照品牌和种类的不同，整整齐齐地排列了五层。最高的架子上还明目张胆的挂着日用商品类的纸牌。
穿堂风一吹，纸牌晃晃悠悠地打着转。
郁辞珩左右张望了下四周，一个能咨询的售货员也没有。
不过好在，一位来购买这类物品的女性也没有。
他快速瞄了眼郁青言的脸，轻咳了下：“哪一种比较好。”尔后又补了句称呼，“爸爸。”
他一出声，郁青言后脊梁一麻，顿时捏紧了手里粉蓝色的包装袋，斜着眼睨他。
郁辞珩顺势抬头，仿佛从他黑得瘆人的眼瞳中读出了“别说你认识我”这种类似的讯号。
郁辞珩捞起眼前的蓝色纸盒，非常没骨气地道：“这个会不会更环保？”
“…”
谁买这东西，关注点在环不环保。
“要不还是这个吧，好像摸起来比较软…”
“…”
说不上来哪里怪，每个字都挺正常，就是这句话…怎么那么让人窒息。
“10片装，是一天的用量？”
“…”
他就知道，这个儿子不太正常。
陌生信息轮番着狂轰乱炸，郁青言一秒也不想听下去，决定把这个话题翻篇。
他幽幽地看了郁辞珩两眼：“建议先从背面的说明看起。”
郁辞珩若有所思地把手里的物品翻了个面,慢吞吞地念出声：“活力少女专属…超细腻哒…”
身边的郁总裁怔愣地停住，内心差点崩溃到把手里的东西丢到自己儿子脸上。
一阵头脑风暴后，父子仍旧对这种卫生用品一知半解。
碍着时间缘故，达成一致后，两人本能的货架上挑了最贵的牌子，日夜用各自拿了几大包。
到了收银台，郁青言准备刷卡。
收银员用黑色的塑料袋把东西装起来，扫视了一眼面前衣着光鲜亮丽的男人，笑着说：“您太太好福气。”
郁青言凉凉地抬眼，他这辈子可没干过这么掉面的事。
本来垂手站在一旁的郁辞珩，听到这话，瞬间挤到郁青言跟前，接过黑色袋子，异常有礼貌地笑道：“替我未来的太太谢谢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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