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维护
路边的树影在他精致的面庞上投下光影，微微颤动的长睫带着柔软的弧度，犹如落光的蛊惑。
夏梨呼吸一窒，思绪忽然被拧成麻花状，不自觉地缠绕打结。
她心慌开口：“这个从来没有变过。”
郁辞珩眸色沉重，不放过她的每一个细微表情。
像是确认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其实只过去了一刹那，直到他心底淤堵着的莫名慌乱渐渐逝去，紧攥着的手指才放松了些。
他牵着夏梨走到公交站牌前，眼尾没那么红了，但脾气还在，“我讨厌那个没礼貌的冰块脸。”
夏梨回答：“确实，他很没礼貌。”
但比起来你，还差了一点儿。
他又掀起清秀的眉，冷笑着说：“你居然还去看他钓鱼！真倒胃口！”
夏梨声音平稳，几乎是秒回：“是的，阿辞一定更厉害。”
说真的，在狂妄自大这方面，郁辞珩显眼多了。
他哼笑了声，似乎很满意女孩的偏袒，扬了扬眉毛，斥道：“真碍眼！我回家一定会让爸爸把他赶出去！”
英隽的眉眼，说话时嘴角微微上翘，高人一等的笑容冷酷又愉悦。小小年纪的郁辞珩，把别人的生存看得风吹落叶一般微不足道。
公车上空无一座，过道上乌泱泱的站满了人。郁辞珩不爱与陌生人接触，蹙着眉头跟着夏梨穿过拥挤的人群。
两人一同站到后门的座位前，报站的消息扩散，座位上阖目的人睁眼起身。
夏梨瞅准了时机，麻利地把郁辞珩推到座位上，后又弯下身子对他轻轻说：“不挤了吧。”
郁辞珩看了她一眼，别别扭扭的说:“你坐。”
她一只手放在身前座位的扶手上，闻言摇摇头：“我不累。”
郁辞珩心里不踏实，想了想，握上她的手腕，不好意思地把脸埋低了些：“刚刚不是故意对你凶的。”
夏梨眼睫微动，笑着把手放到他头上揉了揉，声音很轻：“没事，我不介意。”
静默着过了两站，车上人少了很多，但还是没什么空位。
夏梨还是站在郁辞珩跟前，望着车窗外的风景，思考该怎么和郁辞珩摊牌，自己的数学作业还没做完。
郁辞珩打量了她好几回。
赶在她开口的前一刻，先一步说话了。
男孩像是憋了许久，白净的脸上表情强硬，声音模糊不清：“你…以后别和他单独待在一起。”
愣了三秒，她才反应过来，郁辞珩口中的他指的是郗错。
她没立刻回答。
郁辞珩的底气随即少了大半。
明明很容易做到。
他想抬起下颌，怒视着少女，可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突然不太敢直视夏梨的眼神。
夏梨想了想，抿唇道：“那可不行。”
…不行。她居然说不行！
郁辞珩眼神下瞥，他只要她不单独和那人混在一起，有这么难吗？
郁辞珩面色变了又变，他不再说话，向外眺望着。
屋宇楼景从空气里剥落，蒲公英般的人群随着信号灯四散。
他似乎是在看过往的一花一木，又像是张望着更遥远的天际。
动作轻慢随意。铺天盖地的孤寂。
夏梨动了动唇，俯在他耳畔，打着小算盘：“除非你的数学作业借我抄抄。”
郁辞珩噎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一瞬不瞬地瞅着得意洋洋的小姑娘，唇线拉直：“…痴心妄想。”
夏梨笑意僵在脸上：“…”这跟说好的走向不一样啊。
辞珩拐了个弯走进梨花巷2号楼,女孩在后面追着。
“班长大人，我就借鉴一下。”
“郁辞珩！你想看我罚站吗？”
“阿辞——数学老师超凶的呜呜呜…”
他放慢脚步，眉眼分明堆积着笑意，但声音清淡：“夏梨，我们说好的。”
陪她秋游，前提是她把作业全部完成。
郁辞珩把她的书包从肩膀上拿下来：“你到家了。”
夏梨接过，上楼前跺了跺脚，冲他翻了个白眼：“小气鬼！今天的事我们没完！”
郁辞珩在底下看着她，无奈轻嗤了声。
-
周末正是芭蕾舞室最为忙碌的时间，简雪回来的比夏梨还晚一些。
进门她看到，饭桌上留着的蛋炒饭，冒着热气。
一股歉意与愧疚涌上心头，她的眼眶微微泛着湿意。
刚补完作业的夏梨正在给郁辞珩发信息，道德谴责他只给解题思路，不给答案的伪好学生行径。
“妈妈——是妈妈吗？”一听到开门动静，立刻趿拉着拖鞋，从卧室里跑出来。
简雪应她，蹲下身来温柔的抱住女儿，哽咽道：“对不起呀，梨梨。妈妈今天回来晚了。”
夏梨趴在母亲肩头，乖巧安慰：“妈妈更辛苦，梨梨不怪妈妈。”
她还懂事地拍了拍简雪的背，“我今天出去玩得很开心，阿辞说食物很好吃，多亏了妈妈帮我准备。”
简雪内心更加酸楚，眼含热泪地抱紧了自己的女儿。
夏梨小声提醒道：“妈妈，先吃饭吧。我今天按照之前你教的，做了爱心蛋炒饭喔。”
简雪收回眼里的泪光，欣慰地笑了：“好，妈妈洗个手就尝尝我们梨梨的厨艺。”
简雪洗完澡准备上床休息，瞥到小夏梨窝在被褥里。对视片刻后，小女孩的大眼睛更是骨碌一转笑出声来。
简雪笑着脱了鞋子，跑到床上挠她，两个人闹作一团。
玩累了，那颗小脑袋往简雪的怀里一扎：“妈妈，吓到你了吗？”
简雪帮她把被子掖好，又亲了亲女儿的额头，分外轻柔道：“怎么会？妈妈一看，就知道是我们梨梨了。不过今天怎么想着和妈妈一起睡了？”
夏梨犹豫着说：“以前也想和妈妈一起睡呀，不过妈妈，我今天做了一件不好的事。”
简雪拍着女儿的肩膀，“是吗？能和妈妈分享吗？”
她点点头，接着说：“今天我和阿辞遇到了郗错，妈妈你知道的，就是我之前告诉你的，在阿辞家住着的那个脾气古怪的小朋友。他和阿辞一向不和。这次，阿辞对他说了难听的话，郗错好像生气了。”她目光闪烁，不敢与母亲直接对视，“可我当时没有站出来帮郗错，而是把阿辞拉走了。妈妈，我是不是做错了？我以后会变坏吗？”
简雪认真听着，时不时地用眼神回应她。
她说：“梨梨认为阿辞做错了吗？”
夏梨想了一下，点点头。
简雪：“但是——这不是阿辞第一次这么做，对吗。”
夏梨急忙争辩：“可是…妈妈，阿辞，他不是一个坏孩子。”
简雪笑着摸了摸女儿乌黑的发：“当然了，做错事的孩子，不一定就是坏孩子。而且阿辞对待长辈很有礼貌，学习上聪明又努力，对吗？”
夏梨很用力地点头，表示赞同。
“只不过，梨梨怎么知道他错了，还是站在他这边呢？”
“他是我的好朋友，”夏梨沉思了会，咬着下唇呢喃，“妈妈，阿辞和别人不一样。”
简雪柔和地看她：“哦？哪里不一样呢？”
“我只想保护好他，就像保护妈妈一样。”
简雪笑了：“是呀，像妈妈一样。”
她又苦恼起来，小脸上表情变幻：“那妈妈你会生气吗？我不是一个特别善良的孩子了。”
简雪摇头：“当然不会了，梨梨一直都是妈妈的宝贝。按照你的想法，维护好朋友并没有错。梨梨，很多事情无法用对错来衡量，就像颜色也有很多种。每个人都可以选择自己想要保护的人，但前提是得相信自己的选择。”
夏梨似懂非懂地点头：“我知道了，妈妈。”
她有点云里雾里。不过妈妈好像不反感自己和阿辞一起玩，也不觉得自己是坏小孩。
简雪说:“所以，阿珩之后要是欺负别人的话…”
夏梨天真地笑了笑:“我会揪着他头发说，郁辞珩，回头是岸。我妈妈说你不是坏孩子。”
简雪没收住，噗地一声笑开了。
她的女儿，真是个小机灵鬼儿。
-
临近期末考，周五放学。
天色由紫色和黄色分成两半，中间过渡着夕阳西下的鹅黄。
家长和孩子们步履匆匆，一个个迫不及待的朝着家的方向赶，路况拥堵又嘈杂。
夏梨咬着烤肠，从隔壁买了块煎饼，又顺道拿了杯豆浆，慢悠悠的跟着郁辞珩往停车的地点走。
郁辞珩拿出帕子，无可奈何的给她擦了擦嘴，头痛叹气:“你少吃点，不然一会，芭蕾舞裙都穿不下了。”
夏梨每周五都要去舞蹈室加课，郁辞珩大多时间都顺路会送她到目的地。
夏梨口齿不清地嘀咕:“就是因为要跳舞才吃的，多费体力啊。”
半天没等到郁少爷的讥讽，夏梨想：多么合适的借口啊。连郁辞珩都无法回击。
下一秒，她扬起头。
瞥见郁辞珩面色不善的看着前方，“呵”了一声：“菁华现在也是什么人都能来了。”
郗错对他的挑衅视若无睹，目光在夏梨身上停了一霎，又移开。
“我来参加菁华初中的自主招生。”
“就凭你？”郁辞珩轻挑了挑眉，意有所指：“也是，你报考会优先获取落榜名额。”
两人天生八字不合，一碰面就是大型眼神互殴现场。夏梨视线在两道身影打转，脑海里不停盘算离开的理由。
郗错的语气也更加冷漠：“我的事不劳外人费心。”
郁辞珩浅淡的棕色眸子向上小幅度的扬起，假笑道：“既然是外人，就该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
话外音连一向迟钝的夏梨，都能听出来。
不外乎是郁世家小少爷见你心烦，趁早滚到他看不见的地方，别在他家死乞白赖得混吃等死。
“郁夫人同意的，我想这点你应该不用我特意提醒。”他一句也不让郁辞珩。
“你别得寸进尺！”提到尹静婉，郁辞珩骤然握紧了手，一肚子火无处安放。不过是他家司机的亲戚，算什么东西，也敢拿母亲来要挟自己。
夏梨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连忙上前打圆场：“阿辞，我芭蕾舞课要迟到了。”
郁辞珩平扯着的唇角情绪不明。
他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五点五十三分。
夏梨六点半的舞蹈课。从这到舞蹈室，大概半个小时的车程。
“先上车。”纵然心里窝火，郁辞珩这一刻也收了怒气，不想误了夏梨的正经事。
郗错迈着步子走过来，路过夏梨时，他轻掀了下眼皮，恶意道：“护主的卷毛狗。”
一头自来卷的夏梨，打小听过不少孩子给她起外号。稻草人，金毛狮王，钢丝球等等。
其中最混账的莫过于这一声。
夏梨大写地懵了，愣愣抿着唇，脸色不好看。
郁辞珩闻言，抬起脸。
光影扑在他眉间，青涩但隽瘦的轮廓分外冷硬。
事故在一瞬间产生。
属于郁辞珩的雪松气息从鼻尖划过，似有若无。
夏梨眉心倏地一跳，反应过来时，郁辞珩已经一拳打到了郗错的脸颊上。
他后脑勺发麻，眼中燃烧着愤怒，出手了仍觉不解气，咬着牙骂：“该死！真不想碰佣人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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