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振作
越往后说玉珠的声音越小，待她说到“性命垂危”几字时，声音低的几乎已经听不见了。
“不过侯爷现在已经没事了”，见我一口气差点没上来，玉珠连忙加快语速补充道：“多亏了侯爷带去的那个姓慕的侍卫，是他爬下山崖，将侯爷救了上来，也是他亲口替侯爷吸去蛇毒，侯爷这才捡回一条性命。”
听到莫子陌没事，我这才放下心来：“莫子陌在哪里？扶我去看看他。”
玉珠特意问了太医，确信我现在只要不受凉就可以下床，这才连忙服侍我换好衣服，又用大氅将我裹得严严实实，还给头上戴了顶兜帽。
“对了”，穿鞋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来问玉珠道：“那个替莫子陌吸了蛇毒的侍卫怎么样了？”
我曾听人说过，若是用嘴将蛇毒吸出，那那个人十有八九也会被蛇毒入侵，极有可能一命归西。
玉珠摇摇头：“不是很清楚，想必也有大夫给看过了吧。”
我放心不下，又专门唤来封嬷嬷，让她去看一眼：“没事最好，若是有什么情况，随时来报给我。”
封嬷嬷立即应下，领命去了。
待我到重云殿的时候莫子陌还睡着，我没让人通报，自顾自径直进了他的寝殿，坐在床边等他醒来。
我从未这样认真地看过莫子陌。
病中的他眉头轻皱面色苍白，裸露在被子外面的皮肤上满是伤痕，想必是被后山上的荆棘划的，已经结了厚厚一层血痂。
我伸出手，轻轻抚了抚那些伤痕，这里面的每一道，都是为我留的。
年纪小的时候不懂事，可渐渐长大了，便也慢慢明白了莫子陌对我的心意。
我甚至想着，父皇特意挑了莫子陌来陪我住在皇陵，也是有他的用意的吧？
思及至此，我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只可惜我先遇见的是司徒焉，是司徒家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
其实后来我也常常在想，若我最先遇见的是莫子陌，我的一生又会是如何光景？
可世事如本就此，阴差阳错从未停止。
我低头想得入迷，竟连什么时候莫子陌醒了都不知道，直到莫子陌唤了我一声：“窈窈，你来了。”
我应声抬头，莫子陌对我展颜一笑。
朦胧晦暗的屋子里莫子陌的笑眼像阳光一样熠熠发亮，照得这世间所有的黑夜如同白昼一般灿烂辉煌。
我忽地就落了泪。
猝不及防的，我拉着莫子陌的衣袖就开始哭，像是要把这辈子所有的眼泪都流干了似的，嚎啕大哭。
后来我想了很久我为什么会哭。
我想大概是因为莫子陌的笑容让我在这陌生而又偌大的皇陵中，乃至在这灿烂而又喧嚣的人世间，找到了一处可以安心肆意的港湾。
我平日里不怎么爱哭的，可那日我真的哭了许久许久，莫子陌也不哄我，只一下一下温柔地抚着我的头发，任我趴在他床前将所有的情绪全部宣泄。
大哭一场过后，郁结在我胸口的那股子闷气消散了许多，我终于也不像前段时间那样死气沉沉的。
“你饿不饿？”哭够了之后的我抽泣着问莫子陌，莫子陌不明所以，却还是点点头，答道：“有些饿了。”
听见他说饿，我心下欢喜，提起裙摆就向外跑去，一边跑一边大声吩咐玉珠做好准备：我要亲自下厨给莫子陌煮粥。
“小祖宗诶”，来皇陵之后，玉珠和封嬷嬷学了不少俏皮话，小祖宗就是其中之一：“您大病未愈，可不能如此操劳，给侯爷准备膳食的事吩咐下人去做就是了，哪用得着您亲自动手。”
我摇摇头拒绝了玉珠的提议，我好不容易才有了一个报答莫子陌的机会，又怎能轻易假手他人？
更何况，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只要我不钻牛角尖了，就没什么大碍了。
玉珠拗不过我，只好无奈地命人快些准备食材，她自己也一直跟在我旁边随时看着。
“公……公主”，玉珠看着我豪气云干地往锅里倒了满满一锅未淘洗的米，不禁咽了咽口水，迟疑着问道：“您会煮粥吗？”
我摇摇头，语气却十分有信心：“第一次做，不过想必也没什么难的。”
我拼命在脑海中回想着之前生病时母后给我熬的米粥是什么味道，然后重复着想象中母后的动作。
只不过和我想象不一样的是煮着煮着，砂锅里的米竟然开始突突往外溢，大米连同米汤浇到炉火上发出扑哧扑哧的声音，霎那间小厨房内烟雾四起。
情急之下我连忙伸手想要将锅端下来，却在指尖触及砂锅的那一瞬被烫到尖叫不已。
还是被我赶出厨房的厨娘有急智，大跨步跨进来抄起一把大勺子将锅中的米舀出一大半倒入一旁的盆中，这才解了燃眉之急。
说来也奇怪，我烤鱼烤的怪好吃，可其他的饭菜却一窍不通。为着这事，母后没少打趣我。
眼看着我粥没煮好还伤了自己的手，玉珠实在是看不下去，又一次凑上前来劝我放弃。
我还是不肯。
见我如此坚持，玉珠只好又一次让步，不过这次她学聪明了，专门安排了个厨娘在一旁手把手教我如何煮粥。
为了莫子陌，我学的认真，不一会儿一锅像模像样的粥竟真的煮出来了。
我小心翼翼地将那白粥倒入罐中，并着几个小菜一同送去了莫子陌房内。
“怎么样？好吃吗？”眼睁睁看着莫子陌将第一口白粥送入口内，我迫不及待地问他。
可莫子陌却像是故意吊我胃口似的，时而皱眉时而深思，就是不回答我的问题。
我有些恼，撅着嘴巴趴在桌上，神色怏怏。
见状，莫子陌轻笑一声，宠溺地抚了抚我的头，肯定道：“好吃极了！”
我的脸色这才由阴转晴。
很快就到了除夕那天，我的病和莫子陌的伤都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所以我们打算还是按照计划去嵩阳县衙和百姓们一起守岁。
那天一大早我就拉着玉珠，翻箱倒柜地找出一件大红拖地烟笼梅花长裙，又特意戴了一对梅花琉璃耳坠作配，至于发髻，则只用一条蝴蝶流苏浅浅挽起。
“公主生的真好看”，待我打扮完成，玉珠又开始了她的例行功课——拍马屁。
不过今日是除夕，玉珠多说些吉利话也是应该的，我心下高兴，从妆匣里翻出一根镂空雕花翡翠簪别在玉珠头上，玉珠连忙拒绝：“不行不行，这根簪子太贵重了，奴婢戴不得。”
说着，伸手就要将头上的簪子拔下来。
我按住她的手，俯身看着她认真道：“我说你戴得你就戴得！”
玉珠自幼同我一起长大，空有一个主仆的名分，实际上比亲姐妹还亲，碍于规制，平日里我也不能给她什么太好的东西，可现在是在行宫，又是大过年的，高兴高兴也无不可。
“不过日后回宫了偷偷戴，省得被人抓住错处找你麻烦”，我伸手捏了捏玉珠的小脸，笑着补充道。
玉珠得了个新簪子自然开心，欢喜起身扶着我出了内殿。
门口，莫子陌正在郭公公的搀扶下等在那里，他腿上被蛇咬的伤口还没全好。
“莫子陌”，我还像小时候那般蹦蹦跳跳跑至他面前，欢欢喜喜地转了个圈，长长的裙摆像娇艳的花朵一般在足底绽放：“好不好看？”
莫子陌重重点头，眼底有一丝惊艳一闪而过。
对于他的反应，我十分满意。
女孩子就是这样，穿好看的衣服、又得到别人的夸奖总是很开心，于是我都坐在马车里了，嘴角的笑意还是久久消散不去。
莫子陌无奈摇头，他不是女孩子，自然不明白我此刻的欢喜。
待我们到了嵩阳县衙的时候，何致远和一众乡亲们都已经候在那里了，见我几人过来，大家都笑着迎上来互道恭喜。
因着特意装饰过，往日肃穆的县衙现下挂满了红绸和红灯笼，大片空地上又摆满了酒席，当真像极了成亲时的场景。
有已经薄醉的庄稼汉歪歪扭扭地走过来，对着我和莫子陌连声道喜，身旁众人顿时哄笑起来，搞得我和莫子陌都闹了个大红脸。
好在何致远知道轻重，笑着岔开话题引我们二人入席。
今日是除夕，大家又都开心，所以便没分男席女席，大家都胡乱和相熟的亲邻好友坐在一起，觥筹交错，好不开心。
今秋丰收，我和莫子陌是大功臣，百姓们又都热情，是以没一会儿，我就被灌的不知所以，遑论莫子陌，更是喝的东倒西歪。
喝到最后，我满耳除了杯盏相碰的声音就是众人哄笑的声音，然而在这一片喜气洋洋的笑闹声中我好像又看见了司徒焉。
他正风尘仆仆地站在县衙门口，满脸怒容地瞪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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