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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霜月篇]欲设防


“十多年前送我的手镯,我现在还留着,我等着她回来亲自给她。”

        ——题记。

        大雁城,扬妃殿中——

        司玉长久地跪着,浑身颤抖着。面前是身着一袭乳烟缎抽丝绣直袖锦衣,身披菊兰色绣料妆花缎云肩的雍容女子,她用审判的眼神看着司玉,其人正是当红一时的扬芳懿扬贵妃。

        “阿然,你说长公主腹痛难忍,后来连太医都不能进去,你又说她去往了太后那边请安,十几个理由下来语焉不详的,本宫都不知道你到底哪句是真的了。”

        侍女端过锦金丝盘,扬芳懿取出上面的水烟管,侍女用纸媒儿点好火,扬芳懿在“咕噜咕噜”的水声中吞云吐雾起来。

        长公主的生母早年便打入了冷宫,长公主便从此依靠太后,甚得太后与圣上的心意,好歹扬芳懿也是当今圣上的宠妃,便想借机拉拢长公主以来讨好太后,她才得以扶摇直上。眼下长公主突然消失不见,扬芳懿自然是心急了。

        比起对长公主惺惺相惜,倒不如说是时时刻刻监视在自己的眼皮之下,所以才安排了司玉,也就是阿然,让她去侍奉长公主身侧。

        司玉掌心热汗涔涔的,内心七慌八乱。一旦有半句话说错,随时都可能小命不保:“奴婢也是言不由衷……是真的不知道长公主去向了何方。扬妃娘娘饶过阿然一命……”

        对于扬芳懿来说,阿然的命无非是草芥而已,想捏断就捏断,不过就是世间少了一缕魂魄而已,无足牵挂。

        “阿然!你好大的胆子,都敢以一人之力大闹生辰宴了?你以为你能有多大的神通?若不是‘万香’前来禀告于本宫,到时候龙颜大怒起来你我都逃不了!”

        手戴紫手绷的扬妃用修长的指甲嵌入对方的下颌,丝毫不容对方喘息的机会,几乎可见司玉的颈部的血痕。

        “救——救——”司玉大口喘息着,双眼瞪得大大的。

        她拽住面前女子额前的头发,狠狠往后方的红柱撞去,耳部的油青耳珰猛烈地晃动:“一天时间!一天时间就得有个答复,就是因为你!本宫已派‘万香’去寻公主!若是寻不得,你就想想该拿什么赔罪。”

        旁边的婢女的身躯肉眼可见的颤抖着,却是连阿然的正眼都不敢看,只得默默执扇。这些人不像是王权贵胄,都不过是草芥之命,尽管是挚友至交,但是对于自己的命而言,她们都选择了沉默以对。

        “万香……万香……”阿然咬牙切齿、声嘶力竭道,她顶着流血的额头,极力让大口让新鲜的空气涌入喉咙。

        为什么又是她?为什么又是她!

        一字一恨之入骨,狠狠的烙刻在她每一寸的肌骨上。如果她能够找到“万香”这个泄露的人,她定然要将其抽|筋|剥|皮,不报仇绝不罢休!

        这几月纪燕然犹如惊鸿踏烈火,她处处设防,买通宫中上下之人,才保得一份安稳,无人发现这宫里的异样。

        这份安逸持续到了生辰宴,阿然本是计划着把巴菽放入扣合如意堆绣香袋,伪装成香囊,将巴菽碾成的粉末投入水井之中。以免众人发现长公主未出席,造成养病的假象,却从未想过任何可能酿成的恶果。而这一企图恰巧被那位叫“万香”的人发现。

        巴菽水恰巧被身体孱弱的皇后饮下,皇后因此动了胎气,说是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绝不饶过任何一个人。而万香直接点名道姓,说出了“阿然”的名字。

        “给……给本宫找出那个‘阿然’,重重有赏!重重有赏!”

        ……

        你我本是素不相识,你又为何加罪于我?

        “待我归来以后,必将加倍奉还!”

        阿然彻夜逃窜,万分落拓地摸爬滚打,躲过明月楼的天罗地网,而后改名为纪燕然,才免于在交付通关文牒后泄露行踪。

        扬芳懿手下加重了许多:“那依你说来,难道是长公主鬼迷心窍给你下了迷药跑了出去?当时太后怜你归大雁城,才有心栽培你,这欺君犯上可是重罪,你可知道?”

        “知道……知道的。”

        纪燕然咬咬牙,勉强应了一句,眼前景象逐渐模糊。

        最终纪燕然:“是我看长公主几月未出门乏了身,才私自放长公主走的。”

        扬芳懿一手托住瓷杯,冷哼一声:

        “行啊,纪燕然你好大的手腕,居然能串通宫中上下的人啊?三个月瞒天过海啊?”

        纪燕然忍住身上剧痛,喘息道:“主上批评的是……奴婢知错。”

        “如果你再不避重就轻,那可就不是鞭刑了。”扬芳懿的芙蓉鞋落在纪燕然的身侧,冷漠的语气犹如冰霜,“你该知道是什么吧。”

        纪燕然瞳孔蓦然缩小,全身不由得战栗起来。

        她说的是漠北!!

        “我说我说。”纪燕然低声回复道。

        岚太后朝着扬妃颔首:“停。”

        “是——”

        松绑的纪燕然一懈,整身瘫倒在冰冷的白玉石板之上,她发出一声闷哼,殷红色染红台下阶,令人作呕的腥气味弥漫在众人鼻腔。

        太后欠下—身去:“说,她离开之前有没有说什么人的名字?”

        若是不说,吾命交代于此。

        可叶霜亦是漠北之人,说出岂不是……

        纪燕然思忖片刻,用尽全身气力从白玉石地面爬起身来勉强说出了一句话来:“长公主消失前提及了……叶霜。许是那叫叶霜之人用了什么蛊毒迷惑了长公主,长公主才这般……”

        叶霜你切莫怪责于我,要怪你只能怪在“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蛊毒。你们漠北人处心积虑的去做这种事,哀家竟然想不出呢。”岚太后摇头心觉不可思议。

        “叶霜……那个漠北女子吗?倒是有趣。”

        看来漠北的人,大都不可信。

        “走罢。你的任务完成了。”

        纪燕然硬撑着支撑起自己,捂住自己肩头上三寸长的伤痕,三拜九叩之后连连往后退去:

        “谢太后。”

        终于要结束了吗?

        岚太后手中茶杯盖轻轻合拢瓷杯,忽然发言道:“留步。”

        “太后还有什么吩咐?”纪燕然蓦然停住脚步。

        “你虽是漠北人,哀家还是要提醒你一句——无论你之前是漠北的千金还是王女,甚至是王。来了大雁城,你就是以死谢恩谢罪,任务至死方休。明白吗?”

        任务至死方休。

        好一个至死方休。

        “阿然知道。”纪燕然躬身拜地。

        身为帝王家的杀手,永远不得见得外界的光。这意味着她虽然活命,却依旧身不由己,与其是说活,不如说成行尸走肉,她不得有爱恨,一旦杀手有了爱恨与怜悯之心,就将是杀手的大限了。

        ***

        翌日清晨——

        一只镯子递给睡眼惺忪的彰忆月眼前:“我记得你的生辰在近几日了。这镯子,就当做你的生辰礼物了。”

        “多谢师父。”

        彰忆月接过镯子,心弦忽然被撩拨,她在床榻上裹紧絮绒被褥,捏过镯子上面的两颗小巧的红豆,不由得轻笑一声:

        “这镯子……很贵重么?”

        叶霜心知自己木讷,没有去看彰忆月脸上到底是何种神情,更没有做过多的解释,浅浅地露出笑容。

        “就权当是我送你的贺礼。无须挂怀。”

        窗外陡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叩门声,彰忆月探出头看向窗外,却被叶霜一把按下。

        叶霜的神情忽然冰冷,她扶着彰忆月的肩膀,嘱托道:

        “有几位碍事的人,你好好待在这里。”

        “哎,师父——”还未等彰忆月答话,叶霜突然推开门扉,大步离去。

        “哎,师父?你要去做什么呀?”彰忆月疑惑地看向窗外。

        到底是什么人嘛,这么急的叩门……

        “叶香。是你。”叶霜紧蹙眉头,手下意识地握住身侧的上邪剑。

        “原来阿姊还认得我啊,”叶香瞥到上邪剑,不可思议的笑道,“阿姊难道要对我用刀吗?”

        叶香朝着屋内看去:“长姐,你身后的是什么人?”

        叶霜用余光看了一眼从窗口探出头的彰忆月,示意她先不要看自己,不假思索的回答道:“她是我的人,怎么了?”

        我的人。

        她是我的人。

        彰忆月心中反复回荡着这几句话,窗口窃听的彰忆月耳后升起一片潮红。

        “你的人?有本事了啊,还会藏人了,”叶香轻呵一声,眼中杀气陡现,“哈,叶霜姐。你是忘了谁驱逐我们的吗?是彰家的人!她也姓彰,她的好父王把我们的漠北草原践为平地,这些你全忘了吗?!”

        原来是有备而来。怕是不好对付。

        叶霜当然也不甘示弱:“父辈之事与晚辈有甚关系?”

        叶香悻悻道:“你说没有关系?我恨不得将整个皇室千刀万剐!我们的计划你都忘了吗?漠北之人无人不想揭竿而起讨伐,还不是个个敢怒而不敢言?你作为漠北王女,居然把镯子给了她!”

        原来她方才一直都在偷听。

        叶霜不屑道:“一副镯子而已。她是我的徒弟,我为什么不可以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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