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胡青的故事

公主府里终于有公主了。

        近二十年来，公主府里无公主。今天，长庆公主终于又回到了公主府。

        不但公主回来了，还带回来年轻模样的驸马。

        管家初见胡青时，惊跪在地，半天才颤抖着崩出仨字：“驸马爷”

        长庆公主望着一脸悲凄，没有丝毫惊讶和惶恐，但也不对管家反应的胡青，心下不满，对管家说：“管家，你眼花了。这不是驸马爷，而是今年的新晋状元。你且去收拾房间，将客房也收拾出来。另外，备好晚饭，就按之前驸马爷的喜好准备。”

        长庆公主说完，又望向胡青。胡青收起表情，对着长庆公主拱手表达谢意：“谢公主款待安排。”

        长庆公主将胡青带到卧房门口，让他在门外稍等片刻，她推门进入房间。

        胡青终于独处了。他四下里逡巡着房间的布局，心中起伏，一切都还保留了原先的模样，还是原来熟悉的感觉。

        胡青不由地信步在房间内外兜兜转转，一会摸摸书桌上的笔墨纸砚，一会抬头看墙上挂的字画，表情是欣赏和满足。

        然后，他又来到院子里，那里有一棵海棠树。他抚摸着海棠树的枝干，忍不住喃喃自语：“都长这么高了”

        “是啊，海棠花依旧，旧人无处逢。”

        是长庆公主的声音。胡青抬头看，发现长庆公主已经脱掉粗布衣裳，换上了她在公主府惯常的装束，且发型也变回从前。

        胡青心中不由地惊叹：公主还是不减美艳，尽管已经快年过半百了。长庆公主的美，是大气磅礴的，像是熊熊燃烧的火焰，很容易让人沦陷。而且她的才情，丝毫不输其美貌。所以，即便年近五十，她依然优雅美艳。

        胡青思绪翻涌，神情有些呆怔。

        一阵风过，几片树叶簌簌飘落，像蝴蝶一样停驻在胡青的肩头、发髻上。这番景象，惹得长庆公主神伤。她的目光从胡青身上，移到海棠树上，像是自然自语：“草木情浓，似是对它的主人欢迎。可草木毕竟无珠，将新人认作旧人了。”

        胡青歉然：“是草民莽撞，来到这海棠树下，惹得公主神伤，实是罪过！”

        公主又将目光移到胡青脸上，神情更加恍惚，目光却更加执着。她开口探问：“说吧，你究竟是谁？还记得这棵海棠树吗？这是一个誓言，希望你在这个誓言下，起码做到诚实。”

        这时，管家进来报告公主，饭菜已准备停当，请公主移步用餐。

        公主一挥衣袖，转身，冰冷决然地盯着胡青，对管家说：“本公主不移步，就在这海棠树下摆一张桌子，将饭菜端至海棠树下。今天，我要给我二十年的痛苦和煎熬，找一个答案。否则，要么将这海棠砍了，祭奠早已死去的誓言；要么就让海棠饮血，使花开的更艳。”

        长庆公主虽已年过半百，可性子还是这般激烈。这让胡青觉得心中痛楚，不觉眼角湿漉漉，像是挂着雨珠。

        像一滴水滴进平湖，皴起圈圈涟漪。看见胡青的泪，长庆公主心神摇荡，她像是怀疑自己将风来当成了鸿雁传书，痴痴地，温柔地跟胡青确认：“驸马，真是你吗？你回来了？”

        这时，几个下人将桌椅搬了过来，胡青低头，帮公主摆好椅子。待他重新抬起头时，他眼角的泪已经荡然无存了。公主疑惑地随着胡青的牵引落座，目光始终在他的眼角巡逻。待看到泪光消失后，她激荡的心情也暗淡了下来，颓然地坐在椅子上，看着管家带领下人，将饭菜摆满桌子。

        管家待下人摆完桌子，并未离开，而是站在一旁。

        而公主则沉浸在如潮往事里，对周围的人和事，几乎视而不见。

        胡青见状，拱手对着管家作揖，请求管家退下，一切有他伺候。

        管家应诺，自然地退下，没有觉得这个胡青对他发号施令有何不妥。

        实际上，这个胡青举手投足，都有当年驸马爷的气度。所以，管家不自觉就听从了他的命令。

        待管家退下，胡青给公主斟满眼前的酒杯，将公主从游离中拉回，说：“公主，酒菜都已准备停当，请用餐。”

        这句话更是将长庆公主往回忆深处摁了一把。以前，驸马爷每每都是在饭菜准备好了后，会来到房间里，对正沉迷于琴棋书画的公主如是温柔地召唤。

        她将目光热烈地贴在胡青脸上，这种热度，让胡青心里不由地沸腾。公主未饮酒，先就有了醉意。她夺过胡青手里的酒壶，也给他斟了一杯，塞进胡青的手里，说：“驸马爷，我们干杯。”

        说完，公主一饮而尽，胡青只得将手里的酒陪着喝掉。

        喝完，公主对胡青说：“驸马，还记得这棵海棠树吗？当年，你”

        胡青喊了一声公主，打断了她的叙述。然后，胡青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说：“公主，今天，草民胡青给公主讲一个故事。待故事讲完，草民任由公主是杀是剐。”

        长庆公主听了，敛起迷离的心神，眼神冰冷疼痛，说：“好，我听着！你可要小心，海棠花一直不够艳，渴着饮人血呢。”

        对公主的话，胡青未表现出丝毫的惊惧。他找着词语，开始低沉缓慢地将他的故事讲述：

        “三十年前，一个少年，也是以状元郎的身份，站在了大唐的朝堂之上，意气风发，神采飞扬。

        当朝皇帝颁发了一道圣旨，不但授予他官衔，还将当朝的一位美丽的公主赐予他。他就成了当朝驸马。”

        公主听了，眼睛里开始氤氲雾气，忍不住插言：“你知道吗大唐的公主是有一种择婿的自由的。每年的状元授衔，朝堂上站着状元榜眼探花，朝堂后面，则站着当朝的一些公主和贵眷。不是每个状元，都能娶到大唐公主的。二十年前，我就是一眼看上了一位俊朗的少年，他站在朝堂之上，自信飞扬，侃侃而谈，像是人间春月，让人如沐春风”

        胡青心中隐动，原来如此，心中感谢公主垂青，可这却也造成了一场悲剧。

        胡青接着说：“那位状元郎得了奖赏，且成了当朝驸马，前程似锦，官途也是一直扶摇直上。转眼，十年过去了，他已官至尚书。”

        公主忍不住泫然泪下，诘问：“是啊，如此前程美眷，你为什么要走呢？你还有什么要求，是我堂堂一个大唐公主无法满足你的？”

        胡青起身作揖，恳切地说：“请公主克制，草民胡青，只是在讲一个故事。”

        长庆公主将泪拭去，冷冷地说：“好，你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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