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托付终生
何花花擅茶，一手点茶的功夫是打小跟着何老爹练出来的，小时候白之远尝过一次，那时候不懂，总觉得没有她做得饭好吃，后来何花花再给他点茶，他便不要了，倒不如省下那个功夫做个炒菜，如今再尝起来，总觉得和小时候不太一样了，味道都变了。
“好久不曾见你点过茶了。”
白之远捻着小小的茶盅，洁白的茶沫一点一点消散，他的思绪也在一点一点的飘远，远到了很小的时候，他还没有来益都府的时候。
“花花。”他放下茶杯，轻轻拉住了何花花的手，这个动作两人经历过无数次，但这次却格外不同，何花花整个人为之一震，不由得抬头向他看来。
昏暗的烛光下，那双闪烁着星光的眼眸承载着白之远年少所有的希冀。
“我想跟你说一件事。”
“你说。”
白之远微微低下头，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何花花也不催促，就这么安安静静的等着，等他开口说出那件隐藏在心里很久的秘密。
终于，白之远下定了决心，捧起何花花的手在唇边印下一个吻。
“我始终觉得自己很脏，脏到不配站在你身边。”
他声音哽咽着，每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勇气。
“不呀，你很干净。”何花花反握住他的手，柔软温热的手心让白之远的心也跟着一软，就见小丫头俯过身来，凑在他耳边小声说道：“我看过你洗澡，你洗得了干净了。”
说完，脸颊红彤彤地躲到了椅子后面，露着两只眼睛笑眯眯地盯着他。
白之远气笑了，指着她笑骂道：“你还真是能耐了，快坐回来。”
何花花又坐了回来，说：“其实我不在意你的事情，你不脏。”
“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白之远还挺好奇。
何花花点头又摇头，说道：“虽然村里的人都说你是京城大官的私生子，但是我不信的……”
“她们说的是真的。”白之远打断了她的话，斩钉截铁地说道：“我就是私生子，就是那个从小被指着脊梁骨骂大的人。”
何花花愣住了，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呆呆地看着他。
白之远苦苦一笑，接着说道：“我比同龄人早熟，两岁习字，三岁读书，四岁便同四书五经，神童之名远传京都，但我娘却一直在掩盖我的才华，不想让我为人所知，在我五岁之前我从来没有见过我的父亲，邻里乡亲说的那些闲言碎语我听得明白，她们说我是私生子，是我娘跟京里的大官鬼混生下来的孽障，我问过我娘我爹到底是谁，我娘从来不肯说，直到我五岁那年差点死在山上。”
何花花一惊，忙问道：“发生了什么？”
“有人要杀我，和之前在庙里那次一样。”
“是谁要杀你。”
“我舅舅。”白之远说起来的时候带着几分笑意，并没有任何怨恨，甚至带着几分无奈，“就是坐在府尹大人书房的那个人。”
何花花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我当时只有五岁，他把我困在山上整整一夜，让我自己想办法走出来，我用了一天一夜，脚都磨破了才从山上下来，然后就昏迷了过去，等到我再次醒来，他就坐在我的床边，严厉地告诉我，我经过了第一关，可以成为他们白家的人，我说才不稀罕当什么白家的子孙，如果他敢再对我出手，我会立马反击。”
何花花咬着下唇，一脸担忧。
白之远说：“不用害怕，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后来呢？”
“后来……”白之远笑着说：“后来白家的大娘子没了，我娘进了白家的门，虽说是续弦续过去的正妻，可我仍记得那天开的只是侧门，我不肯进白家的门，他们就把我送来益都府。”
三言两语概论尽了的故事，说出来的时候也不见得多心酸，但其中的酸甜苦辣，只有当事人自己往肚子里咽。
白之远说的轻巧，脸上的表情却不太好看，何花花深处一根手指头，在半空中点了点，白之远看过去，她便将手指戳在了白之远的脸颊上，轻轻一拉，勉强给他拉出一抹笑容来。
“你要多笑一笑，不然会老的很快。”
白之远也不知怎么了，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捉住了她的小指头，贴在自己唇边，小声问道：“那等我老了，你还喜不喜欢我？”
何花花脸一红，就要把手往回缩。
白之远不肯放她，非要她给个回答。
何花花没办法了，把头藏在桌子底下，闷闷地说：“你变成丑八怪我也喜欢。”
“我也喜欢你。”
白之远的声音沉沉的，清清楚楚地传过来，何花花惊讶抬眸，两双小心翼翼的眼睛在桌子底下碰了个正着。
何花花一激动，砰的一声，后脑勺碰在了桌角上，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白之远只能去厨房拿了两个煮蛋来给她揉。
何花花轻轻靠在白之远怀里，头其实并不痛，但她就想这么和白之远挨在一起，静静地说会儿话，哪怕不说话也好。
“你要回去了是吗？”
何花花知道他跟自己说这些肯定是有原因的，最可能的就是他要回京城了，这番话算做告别。
如此一想，竟然有些难过，她向来不会掩饰自己的伤心难过，泪珠子噼里啪啦就掉了下来。
白之远没说话，滚鸡蛋的手却停了停，仿佛这样就是告诉了她答案。
何花花闭上眼睛，好半天才从唇边挤出两个字，“别走。”
“为什么？”
白之远将鸡蛋丢到一旁，忽而扳住她的肩膀将她转了过来面对着自己，一字一句地问道：“为什么让我别走。”
何花花不敢看他的目光，也不敢抬头，甚至说不出话来。
为什么不让他走呢，她自己其实也说不明白。
白之远不放弃，仍旧追问道：“你只说喜欢我，喜欢我什么？喜欢我保护你还是喜欢我生的好看？”
何花花仍旧说不出话，轻轻扭动了两下，想让他松开自己，不曾想白之远更加用力了几分。
“还是说你喜欢我，只是想让我陪着你，陪在你身边，帮你教训坏人，帮你欺瞒你爹爹，带你成为一个真正的捕快？”
何花花哭着摇头，猛的往前一扑，扑在了他怀里，紧紧将他抱住，哽咽着说：“不是的，我不想，我只想和你在一块，其他的什么都不用，只要你和我在一块就行，你能不能别走，你是私生子，你回了京城他们肯定还会欺负你，我不想让他们欺负你。”
白之远勾起唇角，轻轻拍着她的背，轻轻地说：“可是我总不能一辈子躲下去，早晚有一天他们会找到我，到时候也会欺负我，我不想一个人面对，你能不能陪我？”
何花花抹了一把眼泪鼻涕，不小心又弄到了白之远的后背上，赶紧用小手帕挡住，就说：“可是我不会打架，甚至骂人也不会。”
“不用你打人，也不用你骂人，你只要跟着我一块，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何花花犹豫了起来，但较之前说什么都不肯走的态度已经算是有了松动了。
白之远再接再厉，继续说道：“花花，你忍心我一个人面对吗？他们可能会说很多很难听的话，会骂我是私生子，还有可能会不给我住的地方，甚至，甚至可能会让我饿肚子。”
饿肚子是何花花的底线，她瞬间慌了，一把拉住白之远的手，她心里矜贵的小公子怎么能饿肚子呢！
“我陪你，我陪你回京城，但是我爹爹也要去。”
何花花最终放心不下白之远一个人，只因为怕他饿肚子。
白之远心里虽然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但好歹这也说明何花花是重视自己的，至于何老爹，想要查明花花的身世，他绝对是最关键的人物。
只不过，何老爹隐姓埋名十几年，一朝要将花花的身世公布于天下，他能不能接受。
这些年来，何老爹对花花的好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哪怕村里有人说三道四何老爹也从不在乎，甚至为了不让花花受委屈，时至今日未婚娶，他把花花视如己出，看的比自己的命还重要，如今却要让他亲手把花花推出去……
白之远叹了口气，看着烛火下何花花沾满泪滴的小脸，忍不住心疼。
她本是黄金台上的明珠，又怎能蒙尘一辈子。
不管怎样，何花花一定要拿回属于她自己的人生。
白之远哄睡了何花花，轻手轻脚出了门，一路出了衙门，在马厩寻了匹马，连夜回了村子，叩响了何老爹的门。
何老爹房中灯火通明，见到他似乎并不意外，对于他来的目的也没有任何震怒，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等他说完了话，起身从柜子里拿出来一个小匣子。
“这几年是当年太子妃留下的东西，能证明花花的身份，她本想让我在花花成年以后交给花花，可我留了私心，并不想让花花离开，后来府尹来此也是为了守住花花，我便彻底打消了让花花回到皇室的念头，可人算不如天算，总一天她还是要回到真正属于她的地方。”
白之远站起身，看着眼前苍老年迈的何老爹，心中悲痛难耐。
“花花让我带你一块回去。”
“不用了。”何老爹摆手，将东西放在了桌子上，说：“这些东西你替花花收好，交给她我怕她丢了，我今日拜托你一件事，不知你可否能答应我？”
白之远意识到了什么，忙拱手行礼，朗声道：“您但说无妨。”
何老爹苦笑道：“花花打小跟我长大，我自认最疼她不过，如今若我将她托付于你，不知你能否待她比我更好？”
“您放心，我一定对花花好，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惜。”
他字字发自肺腑，虽然说不出什么花言巧语，但每一个字掷地有声。
何老爹不是看不清事理，这俩孩子的心思早在几年前就人尽皆知了，若非碍着身份，他乐得将花花交给这个孩子，只是……
“小王爷。”
何老爹长叹道：“一言九鼎，驷马难追啊！”
白之远怔愣片刻，沉声道：“一言九鼎，驷马难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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