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将计就计（二）
转运使名叫孟鹤，今年四十有六，膝下三子，长子早夭，三子年幼，唯独这个二公子孟成龙如今成年，兴许是头上兄长夭折，孟鹤夫妻对孟成龙格外的宠溺，也导致他变成了如今这副样子。
事发以后，孟鹤便不许他出门，时刻让人留意着府衙的动静，只待这边放出了结案的消息，可是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整整月余府衙里都没动静，孟成龙算是彻底憋不住了，哀求他爹让他出门去。
“事情过去这么久了，说不定府衙的人早就忘了，你就让我出去吧，我保证绝对不惹是生非。”
孟成龙也是有准备而来，特意带上了他娘，早先已经在他娘那里哭过一次了，他娘心疼，自然会替他说情，孟鹤哪经受的住母子俩轮番上阵，最终答应解了他的禁足。
孟成龙得意洋洋的从他爹书房出来，就看到门外的树后面站着一个人，定睛一瞧，直接气不打一出来，嚷嚷着说道。
“你站这干嘛？”
他咬牙切齿的瞪着那人。
那是个女人，穿着还算华贵，但是面容憔悴，整个人带着一股行将就木的颓然，听到他说话，微微合了一下眼皮，压下满腔的恨意，嘴角艰难的蠕动了几下，勉强挤出一抹笑容来。
“二公子，风儿过来瞧瞧事情是否平息了。”
张风儿慢慢走到他面前行了个礼，却始终没有抬头看他。
孟成龙勾着嘴角笑，颇有几分自得意满，“这事儿还得多亏了你那不成事的哥哥，府衙里一直没有传出消息来，估计应该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了。”
张风儿像个木偶一样僵硬的站着，嘴里机械的重复着：“那就好，那就好。”
“这事儿我算你有功一件，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孟成龙挽了挽袖口，语气中满是讽刺。
用张文顶罪的法子当初还是张风儿提出来的呢，这个女人虽然不讨喜，但关键时候足够狠，留着她还有用处。
孟成龙如是想着，可是他忽略了一件事，一个对自己的亲人都能狠下杀手的人，对待别人也不会手下留情。
张风儿忙说道：“风儿无所求，只想跟着二公子，二公子去哪，风儿就去哪。”
孟成龙很是意外，反应了一会儿，奸笑着挑起她的下巴，说：“我去的地方，你可去不了，老实在家带着吧。”
谁料话音刚落，张风儿扑通一下竟然跪在了他的面前，抱着他的腿，哀求道：“你让我跟着你吧，我能去，我什么地方都能去，就算在门外给你把门，我也能去。”
孟成龙这下子算是真的愣住了，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能结结巴巴的问道：“你，你这是干什么？”
张风儿声泪俱下，泣不成声，“我兄长没了，我在这世上就再也没有亲人了，我是二公子的妾，二公子就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亲人，我只想随时跟着二公子，其他的别无所求。”
张风儿长得清丽，哭起来颇有几分梨花带雨的脆弱感，孟成龙自认怜香惜玉的一把好手，怎么可能不动容，就弯下腰轻轻将她托起来，因想着带上她也未尝不可，兴许还会给自己多添些乐子，就答应了下来。
不过前提是，张风儿必须要扮成男儿身。
……
府衙的人已经在转运使府门口蹲了整整三天，除了孟鹤按时出门上下班，始终不见孟成龙的影子，就在所有人都猜测孟鹤是不是已经将孟成龙转移到外地了的时候，紧闭的府门忽然在不是正点的时候打开了。
先出来的是一个模样清秀的小厮，他走到门外张望了一番，才朝着后面的人打了个手势，紧接着孟成龙就走了出来。
吴刚激动难耐，赶紧让手下去给白之远报信，自己则暗中跟着孟成龙，看看他们究竟要去哪里。
孟成龙一行四人，除那个小厮外，后面还跟了两个打手，看样子是来保护他的安全的，一行人出了门，中途停都没停，直奔城中最大的青楼碎玉坊去了，到了门口，孟成龙便让那两名打手留在门外，然两人是受了转运使嘱托的，不能离开他半步，说什么也要跟进去，孟成龙没办法，只能将二人也带进去了。
吴刚没敢贸然跟进去，就在门外找了个小摊坐下，没一会儿，白之远就带着何花花赶了过来，后面还带着一个容貌艳丽的年轻女子，这女子他不曾见过，一时间看得愣住了。
“这是芸娘。”
白之远对着吴刚介绍道：“我家中的仆人。”
吴刚惊讶的看了他一眼，下意识脱口说道：“你家的仆人都长这么好看？”
何花花显然也有些不开心，撅着小嘴嘀咕了一句什么，不过众人都没听清楚。
芸娘规规矩矩的同吴刚见了礼，便听白之远对自己说道：“画像我已经给你看过了，等时机成熟了，按照原计划行事。”
“我帮你做成了这件事，该给我的，可别忘了。”
芸娘脸上挂着温婉的笑容，看谁的目光都温柔的像要化成一滩水一样，但这样美丽柔情的外表下，却是遮掩不住的野心，她大概也没想着掩藏，就这么□□裸的将自己的心机摊在了白之远面前。
何花花赶紧抬头去看白之远，问道：“你答应了她什么？”
白之远并没有理会她的发问，只是盯着碎玉坊，好像也没有把芸娘的话放在心上，随口应了一句。
二楼临街的窗户半开着，孟成龙从窗前经过，后面跟着他的小厮和两个保镖，小厮经过窗口时，扭头向窗下看了一眼，透过窗纱，白之远看到了他的半张脸。
不过匆匆一眼，白之远却感到有些奇怪。
那小厮看起来并不像是个小厮，甚至清丽的过了头，反而像个女子……
他没有多想，当即对着吴刚使了个手势。
按照原计划，吴刚先进去闹事，假装办案封了碎玉坊，孟成龙肯定会被家丁带出来，回去的路上，就让芸娘主动上前勾引，等到孟成龙上钩了，芸娘再当着所有人的面反咬一口，要拉着孟成龙去见官，此时便有了抓捕孟成龙的证据。
然而吴刚刚站起身，碎玉坊里忽然传来了一阵女子的尖叫声，一股脑从门口涌出来好多人，大呼小叫着往外跑，就连老鸨子也跌跌撞撞跑了出来，拉着人大喊报官。
白之余和吴刚对视一眼，两人同时跑向碎玉坊门口。
碎玉坊的老鸨认识吴刚，立马抓住他的胳膊，不待询问，就发生的事情全说了出来，“死人了死人了，转运使的二公子被他带来的小厮杀了！”
吴刚如遭雷击，转头见白之远已经进去了，就问道：“说清楚点，究竟怎么回事？”
“我说我说，这事跟我真的没关系，二公子带着人来的，怕耽误事就让那两个保镖在门外等着，且让他随身跟来的小厮跟了进去，本以为是要玩点儿花的，这这事儿咱们见多了也不奇怪，可是等我带着姑娘推门进去，就看到二公子躺在地上，那小厮骑在他身上，一把这么长的刀……”老鸨两手发抖的比划了一下，看大小应该是房间里用来削水果的刀子，继续说道：“就插在二公子的胸口，肚子上已经都是血了，可吓死我了……官爷，你得给我做主，是他自己带来的人杀了他，跟我们碎玉坊的姑娘们没有半点关系，到时候转运使怪下来，您得帮我说点好话。”
吴刚听了个大概，甩开拉着他喋喋不休的老鸨，一甩衣摆跑了上去。
楼上包厢里的场景一片狼藉，不过都是被后来惊慌失措的人损坏的，孟成龙就躺在地上，白之远躲在他身侧，已经检查了一遍身上的伤口，腹部三刀，胸口一刀，正中胸口的那一刀应该是致命之处，伤口都不深，看样子行凶之人力气不大……
白之远回头看向瑟缩在角落里小厮打扮的人。
“张风儿？”
那人一动不动，头埋在膝盖间，长长的头发垂在身侧，看起来无比单薄。
吴刚也赶了上来，震惊的看向行凶之人，好半天才从嗓子里挤出一句话，问白之远，“这就是张风儿？为什么……”
“为什么？”
张风儿慢慢抬起头，那双眼睛透过发丝看起来和张文几乎一模一样，她靠在柱子上，仰头长长舒了一口气，阳光透过窗户，打在她秀丽白净的面庞上，她就这么感受着阳光带来的温暖，缓缓闭上双眼。
“我本来不想杀他，我只想让这些人受到应有的惩罚，你看到了，我没权没势，用什么让他受到惩罚？”
张风儿语调平缓，仿佛只是在晒着太阳和人闲话家常，听不出一点儿情绪波动。
“从王轩死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在想怎么杀掉他们，我想了很多方法，孟成龙好色，那我就找几个姑娘给他，可他偏偏爱采外面的野花，既然如此，我就引导他犯罪好了，一次不成，两次，两次不成三次……”
“前三起案子，是你从中做媒？”
吴刚情绪有些激动，勉强控制住将她从地上拎起来的冲动，将牙齿咬的直响。
“是我没错，我将那些女孩子约出来，约到一个地方，然后我就离开，孟成龙这个时候就会出现，等到他办完事儿，我就会再次回去，约的地方不是什么偏僻场所，她们也不会认为是我从中作怪，只能觉得是自己运气不好。”
吴刚再也忍不住，一拳打在了桌子上。
白之远却显得格外平静，问道：“是你提出来让张文替他顶罪的？”
张风儿笑着点头，“没错，他也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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