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这是林弯弯回国后第一次做那个梦，梦里的男孩子对她说：“你可千万不要爱上我啊，姐姐。”男孩的面孔在灯光下渐渐模糊，飘落的樱花花瓣撒了一地，追出去的林弯弯却只看到他的背影。

        每一次都这样，明明已经伸手了，明明马上就要抓到他的衣袖了。为什么就是看不到他的样子，只有那清冷的声音像被设置了单曲循环，一直在脑海里回荡。

        从录音室出来接水喝的陆嘉睿差点没被倚靠在冰箱上发呆的林弯弯吓得尖叫，再三确定她不是梦游后才走到侧方拍拍她的肩。

        林弯弯显然也有点吓到了，怔愣地看着他半天没说话。直到陆嘉睿打开冰箱门，冰箱内置灯光照在脸上时才想起来擦擦脸，但显然已经来不及了，脸上传来手指冰凉的触感，陆嘉睿的指腹轻轻从她脸颊滑过，冰凉的液体沾湿了他的指尖。

        他没问为什么，安静地帮她擦眼泪的动作看起来还有几分虔诚，灯光从他的侧脸照过来，他浓密的睫毛垂下的阴影刚好把眼睛遮挡住，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此刻看不清他的眼睛，林弯弯无法判断他此时的心情。

        “我又做噩梦了。”就着客厅灯光，陆嘉睿听到“噩梦”两个字时皱了皱眉，但动作幅度过小，在林弯弯的角度几乎看不到。

        看到陆嘉睿摆出耐心倾听她诉说的姿态，她放下心来将梦境大致讲述了一遍。

        “两年了。”

        “你记得那个人是谁吗？”听了好久终于开口讲话的陆嘉睿声音有些嘶哑，仿佛刚抽了几支香烟。

        她轻轻摇了摇头，片刻后补充道：“我没看清他的脸。”

        长久的沉默后，兴许怕陆嘉睿尴尬，林弯弯主动打破了冷场，“嗐，你别这幅满脸同情的表情看着我呀，说不定就是以前我追求过的某个，额，同志呢？毕竟我可是有着弯仔码头称号的人。”说着露出个不算难看的笑容，“我没事儿的，就是最近压力太大了，突然休息下来，意识有点放松吧，我休息休息就好啦，你也早点去睡吧，这么晚还在创作吗？大艺术家。”她说着偏头看了眼录音室亮着的灯光。

        “你这两年在国外过得好嘛？”客厅的挂钟指向凌晨3点整，指针重合的响声刚好把他的尾音盖住，已走至房间门口的林弯弯有点没听清，回头疑惑了一下“什么？”

        “没什么，早点休息吧。”他仿佛看了她很久，又好像只是一瞬，隔着整个客厅的距离，他的眼神好像变了又变，但有点近视的林弯弯没看清他的表情，下意识想眯眼看的瞬间恰巧打了个哈欠，困意来袭，招了招手，走两步便关上了房间门。

        可能倾吐出来后心中的郁结就消散得差不多了，后半夜几乎无梦，睡得香甜，再次醒来时已快接近中午11点。

        出乎意料地在客厅看到正在看书的陆嘉睿，打完招呼林弯弯就到卫生间洗漱了，出来看到他还保持原来姿势不动时清醒过来，这个人怎么这么晚了还在家，果真是睡太久了把脑子都睡昏头了，自己刚刚走过客厅和他打招呼的时候整个人都是蓬头垢面的，还好离得远，不然真当心他会闻到自己未刷牙时口腔的“神秘”气味。

        而沙发上正翻阅诗集的陆嘉睿完全不知道此时林弯弯内心的纠结，看到她出来后果断合上书，起身说，“不知道你多久醒，我就没做饭，你很饿的话要不……”

        蹭吃蹭喝蹭住好几天的林弯弯此时终于有了“寄人篱下之人”的自觉，陆嘉睿话还没说完就抢答道：“要不今天午饭就我来做吧，你看看你想吃什么？”

        “花椒鸡，水煮肉片，牛肉凉片，酱香排骨，柠檬鸡爪，秘制猪蹄，清蒸鱼头……”

        “……”

        林弯弯开始后悔刚刚过于积极展现贤妻良母那面的自己，“停停停停停，你报菜名呢。只准选四个菜，大中午的吃那么油腻，两荤一素一汤，快点选。”走进厨房的时候默默念了句“小屁孩居然对我的拿手菜那么清楚，肯定又是李女士出卖了我。”

        自从认识的第一天开始，陆嘉睿就一直很反感林弯弯把自己当小朋友看的行为，尤其是叫自己“小屁孩”的时候，特别想暴躁，后来经过两人多次battle，林弯弯妥协在人前都不会叫他“小朋友”、“小屁孩”这些过于幼儿化的外号，当然了，有时候嘴巴快于大脑了就总有翻车的时候，比如现在。

        当刘泠一副玩味儿的表情看着陆嘉睿时，林弯弯才意识到自己当着别人的面叫了陆嘉睿“小朋友”，眼看着陆嘉睿狭长的桃花眼慢慢眯起，她赶紧问了个无关痛痒的问题转移视线，“所以你们组合现在是解散了吗？”

        刘泠愣了一下，从揶揄陆嘉睿的表情中回神，说，“老板怎么舍得？”接着夹了一筷子红烧肉，这次橘子皮数量加得正好，清新的香气刚好解了红烧肉的油腻，咽下去后继续：“美其名曰单飞不解散，但实际大家各自在自己的领域发展，每年几乎只有周年演唱会的时候才会一起活动。”

        “姐姐你问这个做什么？难道你也追星？”

        “……没有，随便问问，这不是网络上三天两头有你们组合的消息嘛。”总不能承认自己被办公室的小女孩科普了一个下午fly-windy的新闻吧，感受到一道炽热的目光，不抬头也知道陆嘉睿一定又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自己，脸上的热度怎么收都收不住了。此时林弯弯十分后悔为什么要为了缓解尴尬而开启一个暴露自己八卦本心的话题，搞得现在更尴尬了。

        蹭完饭的刘泠这次十分勤快地帮忙洗了碗，然后愉快地在客厅摆弄起了陆嘉睿的游戏机。

        嫌弃他两打游戏声音太吵，林弯弯把电脑搬到了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不过是陆嘉睿录音室隔出来的的一个外间，采光倒是很好，外墙采用了成片式的落地窗，午后的阳光透过薄纱的窗帘倾洒在两盆绿植上，投射在梨花木书桌上的阴影斑斑驳驳。

        记得刚到陆嘉睿家的第二天，对于可以大大方方拉开窗帘享受阳光这件事情，林弯弯还再次和陆嘉睿进行了确认，毕竟国内当红偶像周边总是会有各种各样的狗仔和私生，虽然林弯弯不追星，但对于热搜上几乎像月经贴一样的“粉丝围堵机场”或者“私生跟到小偶像家里”这种新闻，也是早有耳闻。

        刘泠和陆嘉睿同属于au娱乐公司旗下艺人，五年前两人与展言、高明宇和景逸5人作为fly-windy偶像男团成员出道，成员们自身的吸粉能力加上公司规划得当，fly-windy延续了au娱乐公司在内娱男团养成史上的不败战绩，成为继前辈师兄hey-yo之后新专能蝉联内娱第一音乐榜冠军50周的男团。

        而再辉煌的偶像团队，属性终究是爱豆，唱跳偶像吃的就是青春饭，尤其对于养成系爱豆来说，成年就是未来职业定性的分水岭。

        转型当歌手，可能资质并不足以在低迷的音乐市场中闯出一片天地，继续当爱豆的话，受内娱市场的局限，国内几乎没有针对唱跳偶像设置的打歌平台，曝光不足，从当红爱豆变身查无此人可能都要不了三年时间。

        所以，转型当演员几乎是内娱所有爱豆的归宿。

        au娱乐也不例外。

        有了第一代偶像养成经历的借鉴，公司对于fly-windy的培养已趋近成熟，包括对于每个成员转型方向及时间节点的规划。

        如此一来，团内成员的自我发展势必与团队发展之间无法完全吻合，当个体利益开始出现凌驾于团队之上的趋势，团体存在的意义也渐渐被个体光环所磨灭。

        而最终转型的结果就是，他们将不再是fly-windy的某某某，而是演员某某某，歌手某某某，甚至综艺主持人某某某。

        fly-windy的分开发展来得比大多数粉丝想得还快。

        组合成立三周年的时候，除年龄最小的成员景逸外，其他人都迈进了大学，公司基于每个成员个人发展的考虑，终于发了声明，声称将采取“单飞不解散”的方式，给每个成员配备自己的团队，除每年的周年活动外，其余时间主要以个人发展为主。

        声明刚出，团粉唯粉各种不同的声音充斥着公司官博的评论，甚至公司官网也在当天因浏览量过多陷入瘫痪。这样的发展形式除唯粉觉得欢喜外，团粉和很多cp粉一时之间其实是难以接受的。尤其在“男团不搞基，一秒变糊逼”的氛围下，可能爱豆本身也分不清粉丝喜欢的到底是作为爱豆在舞台上闪闪发光的自己，还是作为公司塑造人设中的cp一方的自己。

        刘泠和陆嘉睿就是粉丝眼中的团队内大势cp，公司的那次决策对于他两的粉丝波动最大。

        成员们各自成立工作室后除了每年的周年演唱会合体例行营业外，公开场合几乎很少碰面，私下里大家更是忙得腾不开时间聚会，微信聊天群里也渐渐地从每天99+的消息到现在一个星期可能也不见几条消息。

        客厅里，陆嘉睿对于刘泠蹭完饭还厚着脸皮拉着自己陪他打游戏的行为表示十分头疼。

        距离上一次见刘泠还是去年某个颁奖典礼，他拿了某社交平台年度最具影响力奖，和举着年度最受欢迎创作人奖的陆嘉睿各自站在舞台的两端，与同一批次的其他流量小花小生们一同合影。

        当然，当晚那张合影很快就被众多cp粉将中间的流量花生们统统删除，只留下身着百色西装的陆嘉睿和深黑色西装的刘泠，一黑一白再加个滤镜，颇有几分才子佳人的感觉。

        没错，粉丝是这么形容的。

        不过一举夺下当晚热搜第一的是一张两人隔着中间冗长队伍相望的图。恰好两人都在和身边的人寒暄，恰好都抬头往中间的方向看，恰好站姐的快门按得及时，加上漫天飞舞的彩带，长焦镜头人像模式，将中间的人物模糊处理，营造出一种“无论我是否置身于人海，我目之所及，只有你”的氛围。cp正主时隔近一年终于发大糖，于是cp粉和嗑药鸡都磕拉了，两家的唯粉和cp粉免不了又是一场大撕特撕。

        陆嘉睿的经纪人还为此事特地找他谈过话，毕竟用cp粉的话来说，他们两这对cp从组合刚出道开始就以“内娱最有看头的破镜重圆”tag赚足了噱头，一路在内娱麦麸男团中杀出来一条血路，成功拉下因耽美剧而爆红霸占了1年cp榜首的剧中cp，直接成为内娱美帝cp。

        而都在大家为此嗑生嗑死的时候，公司突然宣布来一个单飞不解散，自此后，内娱美帝cp就这么be了。

        当然，这些都是网络上的说辞，但对于两个当事人，至少陆嘉睿觉得他们从未闹过任何不和，甚至于像发糖这些被粉丝嗑生嗑死用来续命的事情，也不过是在公司规定的营业范畴而已。

        就在刘泠开第三局游戏的时候，陆嘉睿放下了游戏手柄，“不玩了，我明天有课，还有个编曲作业要交。”

        “没劲儿，你们怎么一个二个都那么无聊啊？”刚刚还柔顺的头发被刘泠抓成鸡窝，游戏手柄也随手丢弃在地毯上，无奈又带点不满的表情似是表达着他的心烦，加上熟悉的方言，让陆嘉睿感觉好像回到了以前大家在一个团的时候。

        “你的事情展哥和我说了，别想着通过和我营业来平息。”

        像是早料到陆嘉睿的态度，刘泠嗤笑一声，“至于吗？谁跟你说我要平息了？”关闭电源后的电视大屏里映射出少年人线条流畅的脸，加上两天没搭理下巴上冒出的胡茬和刚孵化出一窝小鸡仔的头毛，少年之气被一种流浪的颓废感所掩盖。

        “你别发疯，别再把自己当成故事里的人了。”

        刘泠用舌头顶了顶后槽牙，站起来戴上帽子口罩，成年后的陆嘉睿一反常人的生长趋势还往上长了几厘米，所以他要视线稍稍往上看才能直视这个比自己大几个月的哥哥的眼睛，“那你呢？你什么时候走出来？”

        “刘泠，你们不合适。”陆嘉睿直视着他，平静却又坚定。

        “全套木质家具和录音室书架上那些从来不会翻阅的书，和你这个后现代风的装修风格也不见得合适。”刘泠不服气地说道。“对了，到时候记得转发评论我微博，安姐已经和西哥说过了。”最后一句话掩盖在关门声里，仿佛不是什么重要的话，也确实，即使他不关注社交账号的信息，也有经纪人帮他操心，组合成员的社交账号几乎都是团队在打理，所发出的每个文案都会经过专业的人员字句斟酌审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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