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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第四十六回:银汉流转锲情真,金玉良缘破符文(2)


柏年回到府邸,连战袍都没有换下来,就往地牢去了。

        牢笼里的尸身已然完全烧焦,十指还紧扣在牢栏上,死状记录下生命最后一秒的壮烈。

        他冷笑一声,真是到死都不甘平凡。

        终于,大仇得报,他更铲除了敌军最有利的一枚棋子。只是他等待的酣畅,迟迟未到。

        覆手为火,翻掌为霆,拂袖间,风烟俱灭,万般皆成余烬。

        他披着光焰,从崩塌的地牢中走出,涓埃不沾身,脸色比进去时还要阴沉,连那丝期待都没了。

        虽难得休整,又有佳人在侧,柏年全无兴致,罕见地一言不发,直喝闷酒。夜间也辗转难眠。他往床底一摸,却摸了个空,连忙于掌心凝了个光团,探头一瞧,床下什么都没有!

        糟了,烛天呢?

        这只柏年亲自养大的天狗,打小儿没见过黑夜。带来颜极以后,一到晚上,就没了白日里御凶护主的威风,总要钻到柏年的床底下睡。

        这下子可不困了。

        柏年反复回想,最后一次见到烛天是什么时候,进府的时候还在身边蹦来跳去,之后就没再见到了。

        莫不是……莫不是小天狗调皮,偷偷跟着他下了地牢?!

        就在柏年急疯了的时候,小天狗竟踏着日出的光泽,独自晃悠着回来了,大摇大摆地跳到柏年的床上开始睡觉,一睡就是整日。

        大夫说大概只是吃了不合适的东西,但此后连着三日,烛天总是日落消失、日出重现,也鲜找柏年玩耍,总是很疲倦,吃得也很少。

        第四日,烛天终于恢复了正常,睡在了柏年床下。

        然而,柏年却睡不安宁了。

        无处逢生的黑暗里,只有绝望连绵不断。

        耳畔怪啸长吟,足下沙石攒动,分明有什么东西在暗中窥探,甚至紧紧地挨上了脚跟,一转身却什么都没有。举目星灭,垂首玉焚。血染赤土连朱霞,夜寂黄泉落九天。

        他终于挣扎着清醒过来,方知自己竟沉睡了三天三夜。其间,如中邪一般,不断地□□尖叫,吓坏了众人。不仅太子从前线匆匆赶回,连久病的父皇都被此惊动。

        更意外的是,小天狗烛天竟与柏年同睡同醒。太子不相信巧合,受父皇之命,亲自调查近期府上异常,发现池子里养的冉遗鱼少了几条。

        族中有过先例,灵物与灵物的接触会引发异象,因此,各府邸上最多仅饲养一种灵兽。唯独柏年府上,早有小天狗,近日被特批临时饲养几条冉遗鱼。

        冉遗鱼服之安眠,专门为照顾柏年深夜苦思而备。

        果然,仆从来报,小天狗素日顽皮,常围着池子转来转去。说不定是趁人不备,叼了灵鱼,才无意间害了主人。

        太子下令处死了失职的仆从,因柏年坚持留下小天狗,只能将冉遗鱼送至未养灵物的七皇子行素府中饲养。而醒来后的柏年心神涣散,整日恍恍惚惚。太子暗示柏年多注意休养,不要急于战事,柏年竟难得顺服地应允,让出了下一次轮转。

        此等良机求之不得,太子立即调遣八皇子卓拔、十七皇子裂云补上了柏年的空隙。

        见滚滚车马头也不回地奔赴前线,柏年冷着脸一甩袍翼。

        失势寡助,落魄薄义。

        几个噩梦算什么,他自有另一番打算。

        刚开始,他也不懂眼前的是什么。直到渐渐地,有些画面变得奇怪的熟悉。当看到百千人马在四方光墙里焚烧,他终于意识到一切根本不是噩梦,而是别人的记忆。

        偷食灵鱼的小天狗并没有创造什么噩梦,而是转移了一个人挥之不去的痛苦记忆。

        临浪的记忆。

        记忆与梦境的不同,在于如鬼魂附身般的切己。

        三天三夜,他继承了她的情绪、感触、思想,跟着她走遍了赂极最深的黑夜和颜极最烈的白日。

        在泛着腥气的瓢泼大雨里,黏滑稠厚的指尖无助地摩擦着;在人兽围攻的告屠山巅峰,背对如削的刀刃俯视自己可爱的孤影;在初雪纷飞的临家废墟上,用怀抱的温度去暖轻飘而冰冷的空酒坛。

        仿佛是他面对擂台,用颤抖的双手聚灵成形,迎战。

        仿佛是他卧于黑暗,无声地点亮水木的荧光,啜泣。

        仿佛是他站在崖边,等待着、思索着一个机会,一跃。

        若如城、临家、五谷阁、破月阁、清泉阁、皊香阁、苍滨国、花都圣朝、颜极联军……

        从流浪的无助到失去的断肠,从炼灵的艰辛到宗主的孤独,从掣肘的焦灼到弃位的不甘。

        从非生即死的战兢狠毒,到腹背受敌的忍辱负重。

        从求生,到求死。

        他不曾这样了解一个人,他甚至知道某些她刻意遗忘的过往,和在痛苦中扭曲地浇铸成的刻骨伤痕。

        到底,是死人的残魂,还是活人的绝望。

        在府邸清净后,柏年放烛天自由散步,偷偷跟踪起小天狗。

        烛天大概也是睡得太久了,淘气地满府邸窜上窜下,完全没有停歇的意思。转眼就到了平日回窝的时候,落日余晖逼近,柏年多少有些失望。

        不过,烛天似乎仍未玩尽兴,迎着夕阳,蹦蹦跳跳地去往了府邸里最阴冷的角落。院中,一个小女子正独个儿玩着落花,自得其乐。

        女子眼尖,远远地召唤起小天狗,“呀!雪团!这些天跑到哪里去了,害得我好担心呢!”

        烛天立马撒欢儿地奔向她,榴榴地哼唧着回应她的爱意。

        远看其衣着,是个低阶侍女。近看清其样貌,柏年顿时怔在原地,震惊地松了口气。

        小侍女也发现了他,警惕地道,“你是什么人?来我们这儿干嘛?”

        柏年一时迷惘,“你真不认得我吗?”

        那侍女上上下下地好一番打量了他,瞪圆了纯净的双眼,毫不客气地嘲笑道,“别以为长得好看点就能横着走了,你算什么东西?我见过你么,为什么偏会记着你?”

        柏年哭笑不得,如果失忆是假的,那他真的不知道她意欲何在。“我是修极廿殿下……”

        小侍女打断了他,显然是故意气他,“廿殿下是什么?好吃的还是好玩的?偷喵的贼,还自称什么殿下!”

        “本殿下怎么就是贼了?这是我养大的天狗,你……”

        “天狗?哪来的狗?你长眼了么?我们这儿只有这只大白喵。”

        柏年着实被气到,“我修极大天狗怎么能跟你们颜极的土猫相提并论!”

        两个人互不相让地吵着嘴,烛天左瞧瞧右瞧瞧,最后选择缩在更可爱可亲的小姑娘怀里。侍女更得意了,理直气壮地嚷道,“看见了么?雪团是我的,你有本事拿出证据!小偷!”

        柏年气急败坏,干脆上手硬夺。没了武功的小女子,毫无还手之力,当然比不得高出她一截的男人,只能哭唧唧地对他又踢又抓,“把雪团还给我,你这个坏心肠的贼!”

        小天狗不敢咬主人,只能大声叫唤着,吵得柏年不得已放开它。这忘主儿的小东西立马围着哭泣的小侍女团团转,毛茸茸的大尾巴蹭着她的裙摆以示安慰。

        “忻儿,出什么事了?”

        已躺下歇息的江枫被院中吵闹声惊动,拖着病体出来查看。

        自救下忻儿后,她终日惶惶然地担忧,怕露出破绽,她只敢在暗地里慢慢补进日华。忻儿也时常偷些大补之食,为她养身,才在姊妹面前糊弄过去。这会儿隐隐听到柏年的声音,更是心悸不已,真见到柏年,差点吓得晕厥过去。

        “殿下……”江枫赶紧拉着忻儿跪下,“新来的侍女不懂事,请殿下宽恕。”

        柏年眯了眯眼睛,“新来的?哪儿来的?”

        江枫只得胡说道,“之前的……病死了,调她来服侍,具体的妾身也未过问……”

        柏年面无表情地盯着她们,江枫只剩下瑟瑟发抖的份儿,头也不敢抬。倒是忻儿还不知事态严重,不甘心地努努嘴,跪着也不忘白了柏年一眼,低声安慰着江枫和小天狗。

        许久,柏年才开口道,“江枫,你在这院落太过孤单,病了也没个人知道,多个贴心的侍女也好。烛天……想留下就留下吧,我明天再来看它……看看你。”

        江枫受宠若惊,再三拜谢,又忙着制止忻儿嘴欠的嘀咕,“偷喵的贼,谢他作甚”。

        第二日,天还没亮,忻儿就摸黑干起了活儿。整理完衣物,备上早膳,又清理好院子,赶紧跑上房梁看日出,独个儿忙得不可开交。

        等闲下来,江枫还没起,她百无聊赖,靠在树下打起盹儿来。再一睁眼,跟前就站着柏年。

        她随口打趣道,“又来偷喵啊?”

        她的目光纯净而安宁,发梢活泼地随风荡来荡去,嘴角甜甜地微勾着,只像个普通的颜极女子,看起来人畜无害。这个有着和那人同样相貌的女孩子一点都不记仇,笑盈盈的俏皮模样,是梦境和现实里都没有的。

        柏年被她看得心慌,“咳咳,你在做什么?”

        她合上倦目,不假思索地混糊道,“当然是防止有人来偷喵呀。”

        柏年说不过她,又好笑又无奈,“我原不知你这么贫嘴。”

        “哼,怎样?”

        “不怎样。”

        他靠着她坐下,她未躲开。这个男人身上散发着阳光的香气,如她梦中惦念的那般又暖又甜。她竟不自觉地渐渐滑向他,发丝里都浸染了他的香气。

        随着她起伏的呼吸,他心底初生的一丝柔情,捻拢化弦。曾经的心腹大患在肩头憩息,晨风一拨,想说的话都化成了心弦的叮咚叮铃。

        烛天很快寻来讨饭吃,小天狗颇为任性,放着自己碗里饭不碰,非要吃忻儿碗里的。她也纵着它,一口口喂着它,自己都忘了吃饱。

        柏年托着下巴出神,旷日已久的恍惚轻易地得到了填补。

        命中天火,在劫难逃。

        “忻儿?”

        “嗯?”

        “跟我来。”

        “去哪儿?”

        “我给雪团搭了个窝,去瞧瞧?”

        “等江枫一起吧。”

        “她太虚了,让她休养着。”

        “那……速去速回?她起来找不到我会担心的。”

        柏年答应得好好的,但等江枫醒来,她屋中已经多了七八个新侍女,却再没了忻儿。

        深夜烛火,床榻上的女子打了个激灵,像被突然唤回了魂似的,猛地睁开了双眼。

        “凉凉姐姐?”一个女孩悬空在床边,顶着张半透明的诡变的脸,凑上来嚣张地左看右看,熟睡的柏年却浑然不察。“这个果然更俊点呢。”

        她无法动弹,只有眼珠子能转动。

        鬼一般的女孩咧开嘴假装天真,笑嘻嘻地道,“生气了?只是个玩笑而已啊,你不是喜欢玩笑么?”

        说罢,满屋的烛火瞬间熄灭,黑暗的女孩幻化成一支五彩流离的花枪,骤穿她的心脏。顿时,呼啸着的五行之灵如洪水决堤,直冲天灵盖,翻腾着重新注入她的血液,深瞳如壑,气焰如虹。

        封印寸寸破碎,她眼中纯粹的快乐随之片片凋零,

        耳畔只剩下女孩最后的回音,“姐姐,你的宝贝阁,已经没了。”

        她想起,她血染擂台的那夜,飞花白,阴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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