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六回：保太行司马软禁，定金缕螭吻结缘（2）

如临浪所言，玄焰援助很快便到了，不用锦瑟解释，对方已了解事况。锦瑟见城中暂时安定，匆忙带着玉儿和剩余的女兵直奔大将军幕府，忧心临浪的说辞，又不免自责，也许她少考虑一些虚名，就像玉儿说的，早一点说出自己的担心，就不会有女兵受伤，这算不算是自食其果。

        谁知一进大营，几位将军纷纷上前关切询问，“右将军！您没事吧。”

        锦瑟谢过各位，颇有些惭愧，“太行给各位添了麻烦。”

        不想中颜国的将军龙脊却道，“右将军此言差矣！只能怪临浪惹了麻烦，连累了各位将士。”

        花都女将寒烟情也关心道，“是啊，他已经受了处罚，你们没事就好。”

        玄焰将军玄炀亦道，“伤员都安排好了，将军宽心。出了这样的事，谁都难以应付，绝不是太行的错。”

        众人七嘴八舌，锦瑟等人很是疑惑，这时长史苏复迎上来，礼貌地谢过各位将军的慰问，以天色已晚为由，劝将军各回幕府，并引太行诸位去见玄穆。

        路上，苏复客气地关切道，“右将军必是很担心吧，大将军正在右将幕府上慰问众将，将士们也都已平复了好些，江都尉的伤军医也看过，并无大碍。。”

        锦瑟道，“多谢苏长史关心了，只是，不知大司马如何？刚才听几位将军说，司马受了罚？”

        苏复道，“是的，大将军已公平处置了。”

        锦瑟听了更加糊涂，待进了帐，见江令和几个轻伤的女兵都已收拾妥当，后将军花都御卿薛鹤梅和大将军玄穆也在。

        几番慰问和寒暄后，锦瑟见江令情绪稳定下来，便试探地问道，“江令，你能把中午发生的事情讲一遍么？”

        江令似乎很犹豫。玄穆则断然道，“不必勉强，临浪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锦瑟疑惑，“大司马？他是怎么说的？”

        玄穆似乎一提起临浪，脸色就变得很差，没有细说，只要锦瑟放心，让江令等人安心恢复。

        锦瑟见玄穆脸上莫名升起愠色，很是惊讶，这是怎么回事，明明临浪帮了她们。

        玄穆道，“临浪暂时受到软禁，不得插手军事。大司马幕府下的将士全部归给右将幕府管理。众位将军也讨论过了，目前局势动荡，临浪军职又高，保守处理是最佳选择，以后军营内外安定下来，再进一步追究。今日之事，只能烦请右将军暂且忍耐。”

        薛鹤梅亦起身向锦瑟致歉，“花都一向民风谦逊温和，不知为何今日发生骚乱。战事波及到了很多民众正常的心智，请各位担待。不管怎样，花都百姓都不该与临司马产生矛盾，更不该伤及右将军和太行将士。花都定会杜绝此类暴动再次发生。今日起，后幕府将全天候派遣花都本土将士辅助巡逻工作，此番实属花都疏忽，愧对各位，请右将军和大将军见谅。”

        玄穆道，“除了增添花都巡逻军队，为减轻兵民积怨，今后各幕府将轮流巡视和疏散，军令会即刻下达。以后怕要劳烦右幕府多参与前线战事，这没有问题吧？”

        正合心意，锦瑟立即顺意应下。

        “很好，”玄穆便起身离开，“目前将士休养康复是头等大事，前线安排明日晨会上我会统一重新调配，今日天色已晚，各将士都早点休息吧。”

        待送走玄穆，几个先回来的女将这才有机会讲清了原委。

        原来临浪回营后，即刻派了后援和军医，抢在太行人之前，竟先一步告诉玄穆，是自己和难民引起了矛盾，使得百姓积压的情绪爆发，攻击了太行诸将，导致江令被误伤。玄穆当场发了怒，斥责临浪，谁知临浪反唇相讥，当着众人的面，反骂玄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顿时火上浇油。

        江令颤抖地哭出来道，“将军，对不起，我想说出实情的，但他们一下子就吵了起来，我害怕……”

        锦瑟在她身边坐下，耐心安慰她，“没事，你先告诉我，今天在城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江令边哭边断断续续地道，“当时我看后边有个老奶奶摔倒了，旁边几个好好儿的男人看了一眼就走了，还骂了老人家，骂得很难听。我气不过，就上前说了他们，结果他们突然就动起手来，我没设防，摔到了别人身上，然后那人骂起我来……之后突然所有人都冲我生气，抢走了我的剑，还扯我的衣服……”

        说到这儿，江令情绪激动起来，一旁跟她要好的金莲也跟着哭起来。

        “好了，现在没事了。这不是你的错，好姑娘。”锦瑟抱住江令，轻声安慰道。

        江令努力平静一些，继续哭道，“我就喊救命，但被好多人压在地上，动不了也起不来……直到有个人突然把我拉了起来，给我披了件衣服，把人都赶跑了。”

        锦瑟道，“是临浪？”

        江令点点头，“司马本来是徒手抵抗的，实在没办法，有人拿了块砖头，司马才抽出了匕首……血溅了一地……”

        锦瑟很是疑惑，“既然这样，不是我们的过错，更不是临浪的，他为什么要对玄穆这么说？”

        校尉霜野道，“我们也不清楚。回来的路上，临□□我们不要乱说话，到了玄穆眼前，他就编了那样的一个故事。他们没说几句话就突然吵起来了，事情发生得太快，根本来不及阻止，等我们反应过来，玄穆大吼着要当场处置司马，还好在场的其他将军劝住了玄穆，只是软禁了司马。”

        锦瑟沉吟，“这事你们跟别人说了么？”

        都尉湖中玉道，“当时司马和大将军吵得不可开交，我们都说了不关司马的事，但根本没人听。将军您说，人都是撒谎脱罪的，怎么会有人无中生有故意揽罪的？我们和司马无亲无故，要不是亲眼所见，我也不会信的。刚才大将军过来，我们一提司马，他就很恼，所以谁也不敢说话，想等将军您回来后再决定。”

        霜野又补充道，“司马今天只带了魏长史，不知道魏长史是什么情况，也不见替司马说句话，跟着被软禁了。”

        锦瑟想，确实奇怪，魏颖该清楚临浪和暴动毫无关系，怎么反倒甘心跟着受罚了？临浪上任以来，名声扫地，好容易救了人，有机会正名，却成了军里的阶下囚。

        锦瑟安顿好了几个将士，叮嘱她们不要跟任何人说起今日之事，立即前往司马幕府。所谓的幕府，不过是几顶帐篷，被侍卫守得死死的。锦瑟好说歹说，才得了两分钟时间。

        与府外紧张的气氛不同，临浪正专注地伏案，只着件宽松大袍赤脚坐在桌前，魏颖亦便装坐在一旁读着本《孟子兵法》。帐内淡然自若，安宁随心，仿佛毫不觉察身陷囫囵。

        魏颖先看到锦瑟，忙起身行了礼，这才惊动了临浪。

        “右将军？”临浪轻快道，“你怎么偷溜进来的？外面的人知道么？”

        锦瑟欠身道，“难得大司马还有兴致开玩笑，这营里今晚可是不得安宁。”

        临浪并不在乎，“是么？”

        锦瑟道，“大司马，末将不明白，这事本来与司马无关，司马何苦捏造事实，把自己逼入绝境？”

        临浪却道，“捏造？是非对错本就相对，谎言说上一千遍连自己都会信。”

        “可是司马有什么好处呢？”

        临浪故作沉思，假意猛地恍然道，“嗯……想来大概看清了，有些平日庄重冷静的人，发起疯来照样要命。”接着轻笑一声，指着魏颖，对锦瑟开玩笑似的道，“哈哈，连他都没见过玄穆气成这样，真是叫人怕怕的。”

        “就这样？”

        “就这样，还能怎么样？”

        然而锦瑟仍伫立原地，临浪道，“将军还不回府么？”

        锦瑟道，“只想请司马明白，太行不受嗟来之食，也不受预支之恩。”

        “我知道了。”

        锦瑟固执道，“那就请司马明示。”

        临浪不料锦瑟得了好处还不愿收下，大抵是忌惮自己，便干脆直言道，“出了事，虽然不是我们的错，但民心动荡、军心浮沉之时，联军大将军如何能责罚手无寸铁的平头百姓么？总要有人受责。将军虽出身女儿国，但也与各国交涉多年，应该能明白一个道理：你我之间，我服软叫君子之风，将军服软叫女子本弱；我失控是男儿气概，将军失控是歇斯底里。正好这一次，将军输不起，我却不必赢，恰好息事宁人。将军只要相信现在的处境于我并不意外，所以我们互不相欠。”

        锦瑟注视着脱去军甲的临浪，若有所思，正想说什么，守卫却打断了她，请锦瑟离开。锦瑟却在府外久久徘徊，视线如洞穿空寂的大司马幕府。万万没想到，这人竟是她们中的一个，那潜伏于多舛红尘的温柔纯净，是什么无情世事令她选择了这样极端的道路，无可后退，没有未来。只是这样善良的选择，对于太行来说又是什么呢？

        不知不觉间，温柔的银瀑无声地倾斜而下，将流光送给人间，与夜共舞，苍茫清澈。锦瑟仰头，初月正浮出云海，遥遥挂在府门正上方。她对月轻轻祈祷，世间可有双全法，不负母神，不负卿，看顾好所有遗落尘世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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