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四回：丹悃赤心诚试金，柳暗花明破重夜（1）

“穆帅，司马长史又辞退了。”

        玄穆从书堆里抬起头，有心无力地对苏复道，“是临浪想换人，还是怎么了？”

        “不，是……煊将军需要一个大侍从，所以青云想调过去。”

        “玄煊？他不是带小舟来了吗？”

        “煊将军说事情繁忙，最好再加一个。”

        “忙什么？再忙上头不还有骠骑长史撑着？”玄穆很是不悦，找借口至少也用点心。他把手里的笔放下，靠在椅背上按了会儿太阳穴，暗暗叹了口气。

        这司马幕府真是一片混乱。

        不说别的，就司马长史一职到现在也没定下来。其余八大幕府里的正副长史都早在签署盟约时，由幕府将军内定了本国亲信，然而临浪一人入盟，没有半个侍从侍卫。诸国争先恐后地向临浪推荐长史人选，唯独玄穆担心毫毛斧柯，命玄焰人按兵不动。临浪果然并非良善，表面上来者不拒，实则故意苛责长史，逼迫长史离职。不论是哪国来的，男男女女都呆不过三天，不出半个月便换了七个长史。

        不止是长史，因临浪手下没有亲兵，尽是各国散兵。每个长史来的时候，以自家兵力填充司马幕府；离开之时，自然又将整队人马带回。整个司马幕府就在这来回调动之中，凌乱不堪，营里对于临浪的行事风格渐生微词，临浪这人也是一团性气，竟干脆置若罔闻，亦不出兵，又为完全避开众人，频频缺席军中会议。

        玄穆一心想把司马幕府空置，却又担心时候未到。面对修极，颜极接连大败，毫无还手之力，军心已然有些涣散，各国间矛盾频发，此时大举压制旧敌，只怕人言可畏，更扰军心。他思前想后，选用太子御用侍卫青云，以作缓兵之计。青云是玄焰王特意从宫里调来的人，稳妥细心，忠诚无二，玄穆提前警告过他，命其务必忍耐，打理好幕府内军务，谁知刚过了三天，又要换人。

        玄穆心里直想骂人，战事已是烦心倦目，竟然这样的杂事还要自己操劳？自己坐的是大将军之位，还是全军的嬷嬷？

        苏复顾虑着玄穆的脸色，道，“穆帅，不然，青云还跟着临司马，煊将军那里再说？”

        玄穆皱着眉道，“他待不下去了，留他在那儿不过是添乱。他要是被临浪折磨出个好歹来，我还得和太子交代。他爱去哪儿就去哪儿吧，过一阵送回玄焰。你还是照旧把今天早会整理的文件和昨日绘的战略地图送给临浪，还有明日出战的安排，看他有什么说法。”

        “是。”

        苏复正要退下，玄穆突然想起什么，又叫住他，“你从家里带了几个大侍从？”

        “大侍从带了三人，萧风棠、画麟、魏颖。”

        玄穆沉思后，道，“提魏颖作大司马长史，你去叮嘱下他，今晚之前就去接替青云。”

        苏复一怔，“这……”

        玄穆很不耐烦，“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我这就去拟调令。”苏复不再多说，如今联军节节败退，万事还是以玄穆顺心为大，他只是不明白怎么要魏颖去。

        青云见到苏复，憔悴中难得面露喜色，忙小声道谢，“在司马这儿，怎么做都不对，我也是没办法，真是对不起了。”

        苏复并未责怪，安慰了几句道，“我看你就来穆帅这儿吧，正好顶个缺。”

        青云道，“哦？府上缺人？”

        苏复道，“魏颖会来换你。”

        青云一愣，踌躇后咬咬牙道，“这要是让魏颖来换我，那还是算了吧，我还能再撑撑看。”

        苏复叹道，“你脸色这么差，还能撑多久？”

        “那也比魏颖来要好，苏哥哥，我不是小瞧这孩子，只是临浪实在是……我们这辈都做不来，他那单纯的，还是穆帅眼前的人，来了岂非羊入虎口？”

        苏复心知肚明，但也只得道，“现在要职都有人了，剩下的人里，再不济也得去个懂军务的，这样看来还能有谁？再说，这是穆帅的意思。你来了府上，可不要和穆帅提半个字。现在前头是修极，后头是颜极诸国，穆帅哪有时间管别的。”

        青云无奈应下道，“明白了，唉，魏颖只能自求多福了。”

        苏复吩咐道，“你要走，也先去和司马打声招呼，我带魏颖去领调令，随后就去见司马。”

        经了玄穆的首肯，调令很快下达。魏颖匆忙收拾行李，边听着苏复重新细细叮嘱诸事，边一一记下，说道，“苏长史，我都记得了，如果有不会的，我再来请教您。”

        苏复苦笑道，“你也不能随便来找我，司马之前就苛责子涵总出入玄焰各府，子涵其实也只是送送信笺和前方情报。”

        魏颖道，“我明白的，我待司马歇息后去便是了。”

        苏复摇摇头，道，“司马作息不定，慈明那次不就是半夜撞上了吗？”

        魏颖微笑道，“那也无妨，我和司马说清楚便是了，长史不要担心。”

        苏复看着魏颖不知城府的样子，欲言又止地提醒道，“你记得当初战后……”

        魏颖眨了眨眼睛，问道，“战后怎么了？”

        苏复心里重重地叹气，不便明说，心想许是魏颖忘记了。只得岔开话题，引魏颖去司马幕府。

        兴许是因为年少吧，魏颖并没有把其他人的失败放在心上，他甚至有点期待。

        四年前的一路征伐，唯独若如之战，魏颖留守宫中。他本在宫里为穆帅准备庆功和娶亲的双重喜宴，哪料到战后第二日，穆帅浑身尘土地跪在玄焰正殿之上，战败的消息令玄焰王惊异之余脸色慢慢变冷。魏颖赶紧溜出正殿，命宫里宫外众侍从悄悄地收起火红的装饰，于混乱中，听到了大殿之上玄焰王愤怒地吼出了“临浪”这个名字。

        孤胆率军，凭着一座废城，在昔日苍滨国殇之上，只手粉碎了玄穆的千胜记录，和玄焰十王吞并苍滨的三十载美梦。直到战后，玄焰人翻遍了战报，才知道自己输给了谁。这样的壮举，想想就令人热血沸腾。魏颖忍不住想，如果自己是苍滨人，一定会像敬爱穆帅一样敬爱临浪，或者更甚，苍滨人怎么舍得让这样的英雄孤身来到前线？

        近了司马幕府，苏复再次叮嘱魏颖，“穆帅还是打算每日给司马送朝会细则，希望司马终有一日能进言良策。你多关注一些，适当劝司马参与朝会讨论，哪怕只是为了安抚军心，毕竟一军统领，总不能一直独来独往不问军事。”

        魏颖应下，二人这才入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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