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绝望的梦境
多日不回湖中，此处还是同以前一样，白日百姓们热闹奔波，商铺大街上四处吆叫卖，酒馆茶楼的店小二在门口揽客比口才，簪花擦香粉的姑娘和挑扁担的清秀小货郎偶然走撞到一起，两相红了脸频频回望。
齐梦竹坐在茶馆一楼靠窗的位置，将面前一碟子玫瑰酥吃得满口生香，偶尔望望窗外风景，就着茶水不知不觉一碟玫瑰酥就见了底。
“小二，许久不吃你们家的茶点了，味道还是一样好。”齐梦竹唆了唆留香的指头，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
“那是自然了，小仙姑和县老爷他们去了鱼杭那么久，那地方竟是些海货腥菜，哪有咱们湖中吃的多。”店小二笑得满面春风，又拍了拍胸口表示自豪。
齐梦竹抿唇一笑，又点了一碟子桂花糖酪，小二转身去安排，她才听见隔壁桌隐隐传来的对话声。
“哥几个听说了吗，领江县已经被军阀部队占领了！世风日下，这些个军老爷争来争去，受苦的还是咱老百姓！”
“怎么会，现在政府都成立了，哪还有这么多占山为王的小部队。”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手里头有权，裤腰带里有枪，那就是大爷，什么政府天高皇帝远的，能管得着？”
几人啧啧摇头，闷头喝酒作叹。
“你们说的是真的吗？”
几人闻声回头，见是个利落齐肩发粉面樱唇的姑娘，其中一人认出了齐梦竹，忙热络回应起来。
“小仙姑，是你呀。”那人摆摆手，“其实我也是听王耗子和别人说的，这小子现在在领江县那边做生意，和那边的商人有联系。和他联系的那商人现在过得苦不堪言，王耗子细问之下，才知道原本领江县的县太爷，在一天晚上被暗杀了，还是死在自己情妇的床上，这事儿可不光彩，所以对外一直都是含糊掩饰的。”
“竟有这回事。”齐梦竹小声嘀咕吗，皱起眉头。
那人见齐梦竹的反应，还以为她不信，立刻细说起来：“就说这个县老爷被刺杀，这几年这种事情也是屡见不鲜，但是这一次的动静不小，那小情妇的家被枪炮打的面目全非，整个宅子里的血洗都洗不干净。过了不到一天的时间，一个姓何的军爷就带着自己的部队进入了领江，开粮仓救济穷人，同时对当地有名的乡绅家或多或少搜刮了一番，又对从商的人征重税。领江的老百姓对老县长没啥感情，倒是很喜欢这个军爷新县长，说这个人能像我们的肖县长一样给他们带来好日子。”
“胡扯。”
齐梦竹失效摇头，肖明祖才不会做这种收买人心的虚伪把戏。
“那这姓何的是什么来头？”
“听人家说，就是个小军阀，北伐战争前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可是近期可谓是风头正盛。虽然不是正规军，却也轻松的控制住了领江县。更重要的是他似乎并不打算在占了领江之后就此停手。”
“所以说，这个小军阀也可能会对湖中动手？”齐梦竹终于从那喝茶人的嘴里提出了有用的信息。
“当然了，不过这些事儿都是王耗子和我说的，他有没有夸大其词就不知道了……小仙姑，我们点了几个好菜，咱们坐下边吃边聊吧？”
“多谢好意，我先还有事，先走了。”齐梦竹婉拒，回桌拿了随身东西，便一脸愁容地迈出了茶楼。
这个在北伐之后才敢出头的小军阀，到底是什么背景，何以这么快就成了气候？
如果此人真的对湖中发难，那倒真是一个顶坏的消息-
县政府，肖明祖房中。
静谧的屋中，四处平静无声，除了窗外微闻的风，便只有肖明祖的急促呼吸声。
他正平躺在床上，双眼紧闭眉头皱起，额头铺着一层薄汗，似乎是梦魇了。
梦境之中，肖明祖眼前的世界是一片深蓝，是水的颜色，周围是一片死寂，似乎没有一丝生机，肖明祖能感觉到自己快要被这无边的孤独逼得窒息。
他遏住自己的脖子，想用痛苦的感觉让自己脱离这令人窒息的梦境。
可是并没有什么效果。
周围的一切都没有变，梦境给肖明祖带来的痛苦感十分的真实，他一遍一遍地试图把自己从这样的环境之中抽离出去，却只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不停下降，无论如何挣扎都于事无补。
过了很长很长的时间，一个声音在肖明祖的耳边响起，阴冷而妖媚。
“这无边孤寂的滋味如何？感受到我这么多年所感受的痛苦了吗？”
“你是谁！”肖明祖试图从无边蔚蓝中分辨声音的位置，这声音让他有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声音的主人娇笑连连，从蔚蓝世界的尽头处慢慢出现，从模糊到清晰的身影，再定睛瞧仔细一些，那张娇美又邪气的脸，衬着双半嗔半怨的水眸。
“齐婷婷！你到底要干什么！”肖明祖低声咬牙。
“肖郎，这虽然是你的梦，可是你听到的，你见到的，都是我想告诉你的。神志清醒地处在梦境之中的滋味并不好受吧。”齐婷婷叹气道。
“而我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生活了百年，我被族中那些废物封印在东江湖中，却并不是在湖底永远沉睡。我能感觉到周围令人窒息的湖水，无尽的孤独，寒冷，饥饿，痛苦，想死却没有能力自尽……”
齐婷婷向着肖明祖走近了几步，这张脸美得摄人心魄，仿佛是用齐梦竹的五官做出胡媛媛一样妖媚的神态，让肖明祖极为不适。
“你方才在我生活了百年的地方，感受了短短的时间。感觉如何呢？”齐婷婷一边说，一边靠近肖明祖。
“肖郎，嫉妒是这个世界上最为可怕的东西，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么长久以来，我被囚禁在一个如此令人绝望的地方，你觉得那些自诩为正义之士的齐家人，能干出这样的事情，他们的人格真的像他们自己说的那样高尚吗？”
“不必说了，我们并不是一路人，你和我强调这些又有什么意义。”肖明祖下意识地向后退去，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完全动不了。
“我们之间的羁绊，你是没有办法想象的。齐梦竹那臭丫头不过只是我的一个替代品罢了，只要你想起来……只要你想起！”齐婷婷的语气突然变得激动起来。
“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唤我肖郎，也不清楚你是不是认错了人。不过我喜欢什么样的人，喜欢做什么样的事，我自己有判断能力。”
齐婷婷愤怒地反驳道：“你从前不是这样的！都是他们……他们夺走了我的一切，把我逼上绝路！上百年身不如死的囚禁，如今又弄出个和我长得一样的冒牌货来迷惑你，肖郎……你被他们骗了！”
齐婷婷情绪激动地抓住肖明祖的双臂，慢慢地把脸凑近，肖明祖难以动弹，只是看着齐婷婷的脸越靠越近，她的容貌似乎完美无瑕。有一种不真实的美丽。
他感受到齐婷婷浅浅薄薄的呼吸，迷幻又朦胧。
那饱满欲滴的红唇，含情带怨的眉眼，一点一点凑近他，想要触碰他唇部的柔软。
肖明祖只觉得意识有些模糊不清，看着那张和齐梦竹一模一样的脸，竟也起了些旖旎心思。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立刻在舌尖上重重一咬，不断在心中告诫自己，眼前的人并不是齐梦竹。
随着腥甜的血腥味蔓延在口腔里，眼前如梦如幻的景象开始消散，齐婷婷也不见了。他仿佛猛然被人从水底拎起来一样，一个激灵，而下一个瞬间，睁眼便看见了自己房间的天花板。
肖明祖大口地喘气，全身仿佛虚脱一般。
他晃了晃脑袋，艰难地坐起来穿鞋，走到桌边抄起茶壶猛灌了几口，才觉得意识慢慢清醒。
“刚刚那到底是梦还是……”
肖明祖回想刚才的一切，每一个细节都十分真实，可他明明没有离开过房间。
正当肖明祖想不明白时，外头传来了脚步声，随后响起叩门声。
“进！”肖明祖擦去头上的虚汗，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只见一名卫兵从门口走进，看上去十六七岁的样子，脸上稚气未脱，声音也细嫩：“团长……门口有一个叫王浩的人一定要见您，说有重要的事情要说，我们说团长您在休息，可那王浩说见不到团长您就赖在县政府门口不走了。现在路人都在围观，县政府大门前围的人越来越多了。”
肖明祖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又是这个王耗子。真的是信了他的邪，他找我能有什么要紧事。”
小卫兵见状站在那里显得很不安。
“把人带进办公室吧，我随后就来。”肖明祖揉了揉眉心。
小卫兵忙不迭应下，便行了个军礼出了屋子。
一会儿功夫，王耗子被卫兵带进了县政府大门，门前围观的百姓叽叽喳喳，神色不大自然，肖明祖走到办公室门前都能听见大门口的吵闹声。看来这个多嘴的王耗子在门前就已经把他所谓的“正经事”大肆说给了百姓听。
光是想想肖明祖就觉得太阳穴直跳着疼。
“肖县长！小人王耗子见过县长。”王耗子匆匆忙忙地迈过门槛，一只脚在高高的门槛上绊了一下，头着地直接磕在了肖明祖桌前的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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