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不正式的假期（下）
运兵卡车载着四十名新兵向北开去，他们的家人一直目送我们消失在了清晨的阳光之中。
“乔森，不开心吗？”施马格在副驾驶的位置上递给我一支烟，“等回到营地，你就晋升为下士了，这对你来说应该是件好事。”
“谢谢，长官。我一想起这些年轻人的未来，心里就不好受。”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施马格。
“你不必为他们感到内疚。”施马格说道，“我们很快就会打赢这场该死的战争，到时所有人都会回家，这才是最重要的。”
接着他又说道：“这里才只有四十个人，普兰克那里可需要带回来六百个人呢。幸好我没有叫你到普兰克那里去。”
我心中想着：“等战争结束...吗？什么时候战争才能结束？去他.妈的，也许等到我死了时候，战争就结束了。”
吉普车的轮胎卷起一大块泥土，我们已经驶离了爱尔曼边境的最后一个检查站。我们在中途遇到了几个打算徒步走回北方的平民，他们没有钱买火车票，于是我们把他们给捎带上了。施马格劝我乐观一点，于是我整理了一下大脑，不继续想它们。
我当时还不知道的是，就在此时此刻，苏尔兰人的反攻在北方战线开始了，敌人的坦克抓住了我们部队停滞下来的空档冲破了普罗旺夫斯的防线。我不曾想到的是，此时此刻普罗旺夫斯地狱般的战斗中，无数的战友已经倒在了撤退的路上。我不曾想到的是，此时此刻中部战线调往北方的援军在保罗拉尔湖遭遇到了苏尔兰军队的阻击，成千上万的战友牺牲在了进攻的道路上。而我现在还美滋滋的想着自己该怎么度过训练新兵的两个月。这两个月完全就是假期，即使不正式，但无论如何，我不需要工作。我只需要向新兵下达命令，然后坐在一旁抽着烟看他们训练。
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们即将迎来生命中最寒冷的严冬。
1541年1月12日，我们回到了维尔里尼亚。在这座城市的郊外有个兵营——一个通体白色、像鸟巢一样的建筑物。不只是新兵们，包括我们都被这个特异的建筑结构所吸引了——除了我以外吧，我去过中国国家体育场，那里也是个鸟巢，所以我第二次见到这种建筑的时候并没有产生多少敬畏之情。我们连队加入了二百名新兵，他们将在这里接受两个月的训练——之后到前线上送死。其实我不应该说出实话，毕竟实话过于现实。
一回到我们连队的营地里，施马格就当着所有人的面授予了我、老兵、埃尔伯、弗德尔、维特新的军衔。我是下士，老兵是一级下士，比我高一级，其他三人是一等兵，此外还有几个人被晋升为了二等兵。我们在一片掌声之中走会了队列，接着施马格站到了新兵队列的面前，他要向新兵们训话了，施马格喊了一声：“向前——看！稍息！”
“士兵们！欢迎你们加入爱尔曼国防军！你们将以身为一名勇敢忠诚的战士为毕生荣耀！每位战友都是你的手足，不论出身、地位，你们必须要展现出像家人般的坚定和团结！任何情况下都决不投降！不管是受伤还是死亡都绝不放弃任何一名同志！现在跟我宣誓——”
新兵么举起右手，攥成拳平放在胸口前，大声的宣誓道：“我宣誓：从今天开始，我将以自己为一名勇敢忠诚的士兵为毕生荣耀！我庄严的向爱尔曼联邦效忠，并随时准备贡献我的生命捍卫她的自由！......”
紧接着施马格命令道：“全体，听我口令——向左转！沿着鸟巢跑五圈。”
新兵们没有一个人抱怨，他们整齐地离开了军营。老兵悄悄的对我说：“任何军队的训练总是离不开跑步这项。”我回答他：“是啊，但是战场上首先就要做到跑得够快。”老兵微笑道：“你说得很有道理。”
我和老兵不知不觉变成了朋友，渐渐地我发现老兵和我们并不存在什么代沟。
这些新兵的训练和生活比我们好多了，也许是施马格不想对新兵们很严格，于是我们成为了新兵的教官。陆军的训练让我们赶到枯燥乏味，对这些新兵而言，战地科目的训练应该是他们接受的最苛刻的体能训练。每天的训练结束后，新兵们都会无精打采的吃完饭，在我们点完名后立刻上床睡觉。老兵摇着头和我们这些教官抱怨道：“我都不敢让这些年轻人做太强烈的运动。可是这样的话，他们上了战场绝对活不过两个小时。”
新兵到达这里后的第三天，维尔里尼亚的最高指挥官亲自视察了这些新兵，在一个非常隆重的部队欢迎仪式后，新兵们整齐的走进了城市内，领取了个人的身份牌和他们刚到这里时被暂时保管的私人物品。
我负责训练三十五名新兵。穿上教官的衣服，佩戴上下士的军衔后，我对自己的新形象感到很自豪。弗德尔和维特总会教那些新兵唱几首军歌，或者给他们讲讲故事。在经历了战争的恐怖和残酷之后，他们俩似乎对不用上战场感到满心欢喜。但我们这些人也只是普通的士兵而已，我们早晚还是会上前线继续流血的。
陆军公报上的消息让人舒了一口气：北方前线的士兵们顽强的守住了普罗旺夫斯的第二道防线，苏尔兰人的反击被暂时阻止住了，同时被阻击在保罗拉尔湖的部队也成功击退了敌军。
一个星期后，我们连队准备训练新兵们的野外生存本领了。一大早，我们做完简单的准备后就出发了，二百名新兵顶着寒风走出了营房，施马格对他们作了个简单的训话后，他们就要出发了。我和老兵，还有埃尔伯作为这次训练的教官一起离开了城市。在维尔里尼亚市的街道上，不少苏尔兰平民都在用复杂的眼神看着我们，他们的眼神中既有诅咒我们，又带着一丝可怜这些新兵的意思。
我开着一辆吉普车，老兵和埃尔伯站在上面，他们正拿着一个扩音喇叭对跟在我们身后的新兵队伍喊话。老兵大声的喊着：“士兵们！跑起来！不然以后你们没法在这个该死的国家的冬天活下来！”
我们带着这些新兵跑了10公里，在一个检查站停靠了一个小时，因为天上开始下起了暴雪。当雪下小了一些之后，我们又继续出发了。我们经过了一片巨树丛生的森林旁，老兵大声的命令那些新兵跑到一片开阔地上，在那里还有两支新兵部队正在进行射击训练。我们让新兵们先原地休息一会，老兵和埃尔伯走过去与另外两支部队的教官打招呼。
或许是我对自己负责的新兵不像老兵和埃尔伯那样苛刻，在老兵他俩离开后，一个新兵问我：“教官，长官，我们接下来要怎么进行野外训练？”
其实我也不知道训练是什么样子的，老兵还没有告诉我训练内容。所以我只好回答道：“士兵，你只需要完成它就可以了，我只能告诉你，这次的训练对你们来说比较辛苦。”
另一个新兵又发问道：“那么教官先生，如果我们遇到了野兽该怎么办？我们还没有拿到枪。”
“放心吧，我们会保证你们的安全。”我拍了拍吉普车上的机枪说道，“而且，大部分野兽这个时候还在冬眠。”
“但有些野兽，比如狼就不会冬眠啊，教官先生。”那个新兵又担心的问道。
“只要你们足够团结，用刀子或是棒子打死一只狼完全没有问题。”我竟然有些幸灾乐祸的说道，稍微想了想，我又补充了一句：“我们是在模拟战争时的情况，你们担心的事物不是狼，而是敌人。因为狼会被人群和枪声吓跑的。”
这时老兵和埃尔伯回来了，他们俩一人搬着一个箱子。他们把箱子放到新兵们的面前打开，里面装着的是二十支信号枪和二十发信号弹。
埃尔伯说道：“现在开始分组，每十个人一组，组长由你们自己来决定。分完组后，每个组长过来拿一支信号枪。”
接着新兵们立刻在队列中寻找着自己的朋友，我们看到有些被孤立的士兵站在原地，然后不得不去和不认识的人组成了一组。老兵看到这样的情况马上命令道：“停下！”然后他走到新兵们中间，说道：“士兵们！这里不是学校！虽然你们和朋友在一起会感到安心，但在战斗的时候，朋友不可能会一直陪着你！现在每个人重新分组，和你不熟的士兵待在一起！”
那些新兵低低的抱怨了一声，从自己的朋友那里离开，站在了其他人身边。老兵满意的说道：“这样就对了，你们要记住，每位战友、同志都是你的手足，你要在他们需要帮助的时候站出来，他们也会这样帮助你的！”
埃尔伯喊道：“组长们，过来拿信号枪。我不想再提醒你们团结的重要性，组长必须是个大家都认为可靠的人！”
过了十分钟，二十个组长才过来依次拿走了信号枪。埃尔伯又提醒道：“注意！信号枪是给你们在十分紧急的情况下使用的！只有一发！发射的时候对准天空，不要走火！”
一个组长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出发？”老兵回答他：“现在。拿好你们的武器。”
“武器？我们没有武器啊？”那个组长又问道。
“你腰带上的东西是什么？”老兵指着他腰带上插着的匕首说道，“能夺走人或是动物生命的东西就是武器！”
其他几个人也问：“那我们吃什么？”
埃尔伯摊开手说道：“你们可以在森林中烧烤，前提是你们得抓到一头野猪。”老兵又补充了一句：“或者是兔子，狼其实也可以吃。”
接着我又补充道：“听着！在以往的训练中，有的人会故意使自己受伤然后借此退出训练。但那些自残的家伙大多都没能救回来，你们听懂我的意思了吗？”新兵们望着我们三个面无表情的脸，害怕的点了点头。
埃尔伯又简单的介绍和提醒了一下：“这片森林的占地面积大约有5000平方公里，可以说是一片原始森林。你们在生火的时候可千万要注意点，此外，信号弹会在十五米的高空爆炸，注意发射的时候不要被树木遮挡住。”
然后埃尔伯从口袋里掏出了几盒火柴，发给了新兵们。他说道：“上面的规定是让你们只能带一把匕首，但我比较仁慈，你们拿着这些火柴吧。”
“好了，一组，向西边出发！往森林的深处走！每个小组都要独立起来！我们会在这里等着你们的！”老兵拿起扩音喇叭命令道，“看看你们能不能在这片森林里度过五天！”
一直到下午五点钟左右，最后一个小组才离开。现在开阔地上就只剩下我、老兵和埃尔伯三个人了，另外两支新兵部队已经回去了。接下来五天的时间里，这里都不会有部队过来训练，而我们三个则要待在这里保证新兵们的安全。当然，这里是不可能有游击队的。
我们把帐篷支了起来，升了一堆火，老兵用一件羊毛大衣将车上的仪器盖住了，又把一面大帆布盖在了吉普车上，这样是为了防止车上的追踪仪器被冻坏。我们三个又支起来了一口锅，老兵往锅里扔了不少土豆。
“不要告诉我，我们待在这里的五天里都会吃这个。”埃尔伯带着不相信的表情问道，“如果真是这样，我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我看着吉普车上的几个麻袋说：“我们不会只带了土豆吧？”
“当然不是。”老兵白了我们一眼说道，“我们还带了一大块猪肉，不过要省着点吃。你们俩可以多喝点酒，我带了好几箱”
“我们可不像你，老酒鬼。”埃尔伯说道，他点上了一支烟，有些担心的看着森林：“不知道这些年轻人能不能撑得住。”
老兵说：“放心吧，他们进入森林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原地等待别人。不信你可以去看看追踪仪。”我们在信号枪的枪柄上安装了追踪信号源。
埃尔伯问道：“万一他们把信号枪弄丢了怎么办？”
“那就是组长的问题了。”老兵盖上了锅盖，“这是我们看着他们选出来的组长，我想这些新兵们之间应该不存在霸凌。”
“那可真不一定，我记得我是个新兵的时候，就被一个混蛋给欺负了好久。”埃尔伯回忆道。我和老兵看着身材魁梧的埃尔伯，都不相信他说的话。老兵直接说：“是什么人敢对你出手？刚开始的时候，新兵可不会招惹像你这种硬汉。”
“是真的，你们别笑话我。”埃尔伯说，“那个家伙也就比我矮一点，他刚来我们部队的时候，第一个就找了我。”
我说道：“他是不是以为你是这些新兵的头儿？”
“嗯，虽然这个家伙是一个少校的侄子，但我不得不承认，我打不过他。”埃尔伯向我们解释道。他原来和我们不是同一支部队的。
老兵笑着说：“原来是这样，少校的侄子。而且你还拿他没办法。”
埃尔伯把烟头一弹：“不过这个自大的家伙死在了卡莲公国，我还有点失望呢。”
“完美结局。”老兵掀开锅盖，我们开始吃晚饭了。
“不会是你在他背后开了黑枪吧？”我一边吃东西一边调侃埃尔伯说，“我那时也在卡莲，说不定还看到了这件事。”
“这足够把你送到惩戒部队了，埃尔伯。”老兵也和我一起调侃了起来。
“绝对没有，你可不要乱说。那个家伙是被一枚炮弹给炸死的。”埃尔伯反驳道。
到了晚上九点左右，埃尔伯还在担心那些新兵，其实我也蛮担心他们的。老兵对我们说，这是野外训练的必修课，爱尔曼的士兵必须要学会忍受严寒、饥饿、恐惧和死亡。我们三个执行了轮流站岗，由我来站第一班，老兵第二班，埃尔伯第三班。
原始森林里静悄悄的，我坐在帐篷的外面，仿佛能听到它的呼吸。
······
新兵们的野外生存训练终于结束了，除了中途我们三人跑去营救被狼群包围的一个小组外一切顺利。二十个小组的成员毫发无损的走出了森林，他们成功的我们展示了自己确实合格成为一个优秀的爱尔曼士兵。除了被狼群包围的小组外，其他小组都没有发射信号弹，他们依靠着自己和彼此坚强地在森林中度过了五天，他们忍受住了严寒，忍受住了饥饿和恐惧。
回到连队后，我们这些老兵向二百名衣衫褴褛、疲惫不堪但眼神却充满了坚定光芒的新兵们爆发了一阵掌声，告诉他们：“你们非常优秀！”
接下来，这些新兵们还要面临着战争的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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