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江成越：我不能对他那么残忍
酒瓶很快空了，新的酒又被送来。
江成越这次沉默的时间有些长。
渡沉说的没错，曾翊对他是特别的，他对曾翊也是偏爱的，从见面第一眼起。
在不知不觉间，他习惯了一转头曾翊就在身旁，最糟的是，他犹不满足，还想要更多。
——近来所有的烦躁，都源于这样的不满足。
曾翊想了好久才敢明确心意，江成越在几息的时间里便想通了。又或者说，江成越早就对自己的心意有所察觉，直到渡沉点破了薄得不堪的遮掩。
江成越独自喝光了一瓶酒。
渡沉杯子里的还是最开始的那一点酒，他忙于应付丁璃，丁璃对他发起了表情包的狂轰滥炸。
他抬眼将江成越的表情变化一览眼底，“你想好了？”
“嗯。”江成越也很意外自己会有这么一天，“我确实对他有意。”
“恭喜了。”渡沉真心地露出笑容。
灯光照着玻璃杯里琥珀般的酒液，江成越说：“曾翊已经成功化形，理论上我完成了监护的义务，明天你就帮我把我和曾翊的收养关系解除。”
江成越思考自己手头的人脉，为曾翊筛选最好的安排：“我记得我有y市有所妖怪大学的股权，我会送曾翊去那里进学，麻烦你出面替我跟校理会打声招呼。”
“”渡沉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你不打算跟曾翊在一起？”
“嗯。”江成越在各个方面都是杀伐果决的，包括处理自己的感情。
“你是认真的？”
“对。”
他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千年的岁月里他走过比常人更多的弯路、看过更多的辛酸，若明知不可为还一意孤行，那是不成熟的，
江成越想起曾翊为自己做的满满的笔记、越来越纯熟的煎药技能、大事上的维护小事上的照顾……
“他现在一大半的时间都围着我转，但这是他最好的年华，也许只要百年，他就能成为首屈一指的大妖。送他去学校能接触不同的社交圈，也能为他以后的人脉打基础。”
“曾翊的性格不适合跟那些世家打交道。”渡沉提醒他。
江成越自然也想到了，但他相信曾翊。“他可以，而且以他的资质和潜力，经过打磨后一定会大放异彩。”
“就算你现在与曾翊划清界限，长老会也不会放过他。”渡沉不赞同，这犹如把自己的软肋递到敌人的刀口下。
“我自然会倾尽全力护他周全。”
“你不能不跟曾翊商量就做决定，”渡沉皱眉，“想想曾翊平时待你的态度，他很可能对你也……”
“所以必须在羁绊进一步加深前断开牵扯。”江成越说。
他没有了用薄荷和盐给酒调味的闲情逸致。
纯而烈的酒滚过喉口，一把刀从嗓子眼戳进到了心口。
“余涂的事你也看到了。”江成越说，“他那时即使全身的骨头都被打断了、关在地牢里，但只要一提到商净檀的名字，就会立刻发疯。”
“曾翊是重情的，比起余涂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也很倔，想不通的事他会一直想，一张符他画不好就练习上百遍直到画好，他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非要看看墙后是什么的类型。”
包厢里只有江成越的说话声。他的视线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不像是在说服渡沉，更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现在我和他相识的时日尚短，留在回忆里刚好。若与他相爱，一段时光会很美好，但某日我因魔种变成神志不清的恶兽，或暴毙、或被挫骨扬灰，他怎么办？”
“——他还那么年轻，我已是日暮西沉，我不能对他那么残忍。”
那天江成越看见玻璃纸反射的琉璃光彩在曾翊眼里下了一场流星雨，他希望那样的表情永远停在曾翊脸上。
渡沉没说话，江成越拍了拍他的肩膀，“麻烦你了。”
“没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渡沉是整个妖皇城里唯一真心希望江成越过得好的妖，他闷声道：“既然你决定了，那我不会劝你。不过”他希望江成越不会后悔。
渡沉稍晚些便提前走了，江成越自斟自饮，直到夜色很深才回家。
客厅开着暖黄的灯，曾翊趴在沙发上，等他等得睡着了。
江成越记得自己明明叮嘱了他不用等的。
“你回来了啊。”曾翊努力睁开眼，脸颊上有沙发面压出的印子，他含糊不清地念叨：“酒味……”
江成越进门前已经用净身术清理过了，曾翊还能闻到，只能说不愧是狗鼻子吗？
“回你房间睡吧。”江成越没醉，他清醒地将曾翊打横抱起，放到曾翊的床上。
“江成越……”曾翊迷迷糊糊地拉住要走的江成越。
“嗯？”江成越蹲下身，听他要说什么，格外有耐心。
“背……痒痒，抓一下……”曾翊说。
江成越觉得可爱又好笑，温柔地给他挠了背，“好了吗？”
“……”曾翊又睡着了，睡得很沉。
江成越摸了摸他的头，坐在床侧凝望着他的睡颜。
另一边，渡沉步伐沉重地回了家，进门才想起来竟然把小龙虾给忘了。
家里很安静，渡沉以为丁璃睡了，走过了玄关才发觉家里还有另一个妖的气息。
——是与他很相近的妖的气息。
客厅里，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盘腿打坐，他闭着眼调息，“回来了？”
“您怎么来了？”渡沉停在几步开外的地方，没有靠近。
“不欢迎？”阙中厄睁开眼，犀利地看向渡沉。
“没有，最近忙。”渡沉是不愿意见他的，他习惯了的面无表情此时成了最好的面具，他说：“您来的话应该提前说一声。”
知子莫若父，阙中厄站起身，慢条斯理地整理身上的长袍，“你让木槐带的话我已经知道了，可我是你的父亲，我会害你吗？我所做的，都是为了你、为了大皇子、为了妖界的未来考虑。”
“”渡沉垂首不答。
阙中厄对渡沉的态度也习以为常了，他环视一圈，目光略过豪华猫屋、猫窝和猫抓板，“你什么时候养起小东西了？”
“不久前。”
“玩物丧志。”阙中厄点评道。
渡沉发现父亲不知道这些东西都是丁璃的，反而以为他养了什么小宠，默默松了口气。
他没有在家里感受到丁璃的气息，不动声色地给丁璃发消息，让他暂时先别回来。
丁璃没有回复。
“大皇子近来身体如何？”阙中厄端坐着，渡沉站着，阙中厄却有着居高临下的威严：“你可有定时去向大皇子请安？”
“贵体康健。”渡沉答。
“大皇子可变想法了？妖界只有大皇子主持大局才能重振旗鼓，只凭你的妖管协是不行的。”
“江……”渡沉收到父亲凌厉的目光，立即改了口，“大皇子收养了一个幼崽，近来都忙于教养。”
阙中厄皱紧眉，“那你就多劝劝，身为大皇子的佐事官，就该好好尽本分！不要以为做了妖管协的会长，妖界就是你的，这都是大皇子让给你的！更不可直呼大皇子的名讳，这是不尊不敬！如果不是大皇子无心正事，你又正好自幼跟着大皇子长大，这个位子怎么都轮不到你来坐。”
渡沉听着他的老调重弹，维持着表情的平稳，所有话都左耳进右耳出。
“下个月长老会想重启祭月盛会，这也是我们玄鹤一族的盛事，到时候你好好操持，不要紧的事都推了，以祭月盛会为重。”阙中厄说完他想说的，径直走了。
走前还留了一句，“下次别让我等这么久，知道的我是你父亲，不知道还以为我专程坐冷板凳来了。”
渡沉任由他说，等阙中厄走了才烦躁地扯开领带丢到一旁。
一次又一次，父亲看似尊重江成越，实则默默挑拨他和江成越的关系。渡沉疲惫地仰躺在沙发上，抬手盖住眼睛。
万妖苏醒后，江成越却始终没有醒来的迹象，眼看妖界渐乱，渡沉果断创立了妖管协。他忠实的追随江成越，因为他认可江成越的理念。
但现实中各方势力相互压轧，妖管协只是成了又一个权力的代名词。百七十年前，魔种再现，世家大妖甚至质疑他想做“摄政王”，渡沉百口莫辩，也是那时候，他才发现了父亲的野心
如果不是江成越醒来，及时平定了混乱，妖界不会有今天的平稳。但在这平静的水面下，渴望强权的妖依旧蠢蠢欲动。
只要身为妖皇继任者的江成越还活着，和平的表象就能维持下去，可江成越妖丹濒临破灭，又能在妖界第一的位置上坐多久？
而一旦江成越倒下……
渡沉知道，江成越的考量是对的。曾翊要是能在百年内成为继承江成越意志的大妖，那妖管协便能继续带领妖界的发展。
但江成越的用心，曾翊未必懂得……渡沉觉得，他有必要与曾翊私下聊一聊了。
丁璃依旧没回消息，渡沉打开与电话手表关联的app，查看丁璃的位置。
定位显示丁璃就在家里。
渡沉一惊，丁璃是如何彻底遮掩气息的？
他和父亲的谈话，丁璃听见了吗？
“丁璃？”渡沉扬声呼唤，下一秒，app就显示丁璃的定位离开了家，快速向某处移动——
———
第二天，曾翊醒的时候都懵了，他居然睡到了十点！
这可是这段时间以来的头一遭。
手机没电关机了，充电开机后就像公鸡打鸣似的突突突响，全是丁璃的消息，要求尽快见一面。
曾翊发现丁璃早上六点多就开始催促他了，最新一条是一个小时前，说在奇迹商场等他。
曾翊急急忙忙起床，洗漱时他把衣服撩起来，利用镜子看后背。
白皙的背光滑细腻，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
为什么感觉这么难受呢？有点痒，沿着肩胛骨、靠近脊柱一侧的地方还有些疼，曾翊背着手摸了摸，没有特别的感觉，他寻思自己是不是磕到骨头了。
洗漱完曾翊跑回房间换了身衣服，江成越就坐在客厅里，见状问他：“要出去？”
“丁璃找我，好像有急事，我去去就回。”曾翊看了眼外头的烈日，找了一顶鸭舌帽戴上。
“曾先生吃了早饭再走吧。”伍姨劝他，心里奇怪：曾先生怎么睡在小少爷的房间里？
“我回来再吃吧，奇迹商场也不远。”曾翊穿好了鞋，正在系鞋带。
江成越从餐桌上拿了两块曾翊喜欢的葱香饼装起来，让他拿着路上吃。又替曾翊正了正帽子，叮嘱道：“打车去，有事给我打电话。”
“好。”曾翊愣愣地看着他，今天的江成越好像特别温柔。
江成越揉了揉他的头顶，“去吧，等你回来我有事跟你说。”
“什么事啊？”曾翊立刻问。
“回来再说。”江成越送他出门，倚着门框目送他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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