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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他死后,再不会有人知道这曾有个好孩子


早上不到九点多,曾翊和江成越又来到郑达泉家。

        “你们来了啊,吃了吗?”郑达泉正在吃早饭。

        “吃过了。”江成越在昨天的位置上坐下。

        曾翊跳上桌子上,嗷嗷两声作为问候。

        郑达泉浅笑着抚摸一下曾翊的头。他从自己店里拿了很多火腿肠过来,放在一个透明小桶里,这会儿拆开一个递给曾翊,然后才想起问江成越:“我给你的狗吃这个没关系吧?”

        已经开啃的曾翊也停下动作看江成越。

        江成越表示不介意,“没事,他什么都吃。”

        “汪嗷嗷!”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内涵我!

        郑达泉浅笑着看曾翊:“你这小狗真是机灵,好像什么都听得懂。”

        他说完,拿出一张a4纸。“江律师,我照你说的都写下来了。”

        虽然在警方调查时郑达泉把能说的都说了,但昨晚他一边回想一边书写,又想到了更多的人和事,他甚至打了好多电话去询问打听,这会儿迫不及待想告诉江成越。

        江成越接过他手中写满字的纸,挑了挑眉。

        曾翊也凑过来看,这些字缺胳膊少腿的,曾翊倒是能看懂,因为他常常帮泉叔整理杂货店的进货单,但江成越肯定难了,可惜他没法帮江成越翻译。

        郑达泉羞赧地捏着笔:“那啥,我也就小学文化,以前要写个什么都是曾翊帮我。我用念的吧!”

        江成越只好把纸又还给他。

        “我跟张六万是远亲,他姑婆对我挺好,小时候我家里揭不开锅,他姑婆隔三岔五给我一些剩饭剩菜,后来我从乡下到市里来,拼了十年才攒出了这家店。

        张六万十几岁就跟着社会上的人偷鸡摸狗,他家里瞧这样不行,让他来市里找正经事做,那时候糖厂招人,张六万就去了。”郑达泉把纸放在桌上,抻了抻上头的折痕,“我因为他姑婆所以愿意照顾一点。可是他不学好啊,我能管的就管、能劝的劝,说不通那我也没招了。后来他姑婆过世,他都没回去,我奔丧回来后就再没管他,但那瘪犊子却赖上我了,唉!”

        江成越对这段恩怨并不感兴趣,他出于礼貌没有打断。

        郑达泉也不再多说废话,他指着纸上的第一个名字,“这人叫管大虎,是张六万来这后交的第一个朋友,他们原先都在糖厂做工,管大虎因为倒卖了什么东西进去了,前年才出来,他俩经常在一起打牌然后这是……”

        他从纸上的第一个名字说到最后一个:“刘维,是我们社区快递点的老板,张六万偶尔在他那做散活儿。”

        江成越点点头,他一直留意曾翊的动静,可曾翊趴在他腿上,居然也跟听故事似的。江成越薅了他一把,引来曾翊无辜的眼神。

        江成越对郑达泉说:“这些人哪些跟曾翊有关系,你圈出来。”

        “曾翊?”郑达泉不解,“曾翊不可能跟这些人搭上关系,咱们要找曾翊的话,不是找到张六万就行了吗?”

        “汪。”对啊。曾翊也不太明白,但看到泉叔和江成越都没有放弃寻找他,他心里有些高兴。

        “这是一种缩小范围的调查法。”江成越rua了曾翊两把,随口胡扯道。

        郑达泉只好提起笔,但也就圈出来一个刘维——曾翊白天在刘维的快递点打工,然后又补充了街口惠惠超市的老板娘的名字。

        “只有这两个,但陈惠惠跟张六万应该也不太熟。”

        江成越心道有线索便好,他琢磨几秒,抬头往上看:“曾翊就住在楼上?”

        “是。”

        “可以看看吗?”江成越问。

        曾翊正用两只前爪抱着火腿肠啃,闻言也期待地支起身子。

        郑达泉稍微犹豫,便起身走到门边,拿起挂在墙上的一串钥匙:“警方该查的都查了,那孩子节俭得很,屋子里没什么东西。想看应该没关系,走吧,他的东西我都没动。”

        楼上的这间房子其实属于杂货店的二层,原本是郑达泉自己住的,但他跟妻子离婚后,便把杂货店改成了前店后家,把楼上的屋子租了出去。

        房租三百一月,一室一卫,厨房与阳台并在一起,墙皮老旧得泛黄,没有贴画报也没有挂日历,四面墙干净得有些空荡。家具仅有一张床、一张书桌、一把椅子,甚至都没有衣柜。相邻的两面墙间用钉子固定了一米左右的绳子,几套干净的衬衫和长裤就挂在上面,下面是一个放内衣物的塑料箱子。

        狭小的曾翊的家却让人觉得空旷,连不滴滴嗒嗒漏水的厕所都为这份安静添上了遗憾。

        曾翊“汪”了一声,蹬蹬腿,想让江成越放自己下去。

        江成越把他放下,看着曾翊在屋子里跑了一圈。

        郑达泉还有些担心小狗弄坏什么,但看到曾翊只是好奇打量,便放下心来。

        曾翊高兴坏了。没想到他藏起来的钱都没有被发现!

        回头他就把钱拿出来,一大半给泉叔,剩下的给江成越

        江成越停在书桌前,桌子上有一本摊开的数学教科书,书旁的笔没有盖笔帽,演算纸上有还没算完的式子。

        曾翊出事前应该正在学习。

        “曾翊的晚班一个月有两天假,30号正好是他休息,如果那天他上晚班,就不会遇到这件事了。”郑达泉捂着侧腰的伤,爬楼梯上来对他来说有些吃力。

        “但那天若是他不在,死的就是你了。”江成越语气平淡地说。

        “那又怎样,我半截身子都入土了。”郑达泉叹了口气,不再多说。

        江成越只是昨天才认识的律师,免费帮他做案子就不错了,郑达泉也不要求江成越能理解他宁可自己出事也不想害死曾翊的心情。

        “那孩子中考的时候可是满分,读书的总是拿第一名呢!脑瓜灵光着呢。”

        “哦?”江成越这回是真的吃惊了。他低头看了眼地上的狗崽子,然后无言地别过脸。

        曾翊:你看我干嘛?

        “我看看,应该是这里没错没错。”郑达泉打开书桌最底下的抽屉,从里头拿出来一叠厚厚的奖状。“要我说,就应该把这些都贴墙上!但曾翊那孩子脸皮薄,不愿意。”

        脸皮薄?江成越又狐疑地看了看曾翊,哪里搞错了吗?

        曾翊:江成越怎么老看我?我嘴巴没擦干净吗?

        曾翊悄悄抬爪子抹嘴,郑达泉则像在炫耀自己的孩子一样,不停夸耀着曾翊。他的语气十分自豪,但他心里更多的是心痛——如果曾翊真的死了,以后,他还能跟谁提起曾翊呢?

        等他也死了,世界上就再没有谁会知道这里曾经住着一个好孩子。

        为了能让江成越记住曾翊,郑达泉一个劲儿地夸。

        江成越却注意到那叠奖状有好几张都是碎片拼成的。

        “是他那对丧尽天良的父母撕坏的。”郑达泉他冷冷一笑:“曾翊要是我儿子,我宠着还来不及呢,偏偏有的人没资格做父母!”

        江成越以眼神询问,郑达泉目露讥讽:“曾翊十几岁就被他们赶出来了,他们不想养孩子,还说什么曾翊是妖怪、是异类,真是笑话。”

        江成越的心口忽然刺痛了一下,他一瞬间想到了很久以前的自己。但这份痛楚稍纵即逝,他看向曾翊,曾翊还在琢磨钱的事呢。

        他当然也听到了泉叔的话,虽然不至于无动于衷,但也不会因为几句话就陷入回忆或者沉浸在悲伤里,有糟心事啊,最需要的就是别刻意去想,不然早就难过得跳河了,哪能活到今天呢。

        江成越和郑达泉继续聊下去,楼下突然传来卷帘门被拍动的声音。

        “爸?在不在?爸——”

        曾翊一下子就认出来了,是泉叔那个不孝的儿子,郑俊义!

        这王八羔子怎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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