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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意曲


唐意不感觉她这一生,别人亏欠过她什么,可她就是感觉,缺了点运气,少了点勇气。

        ——缺了点帮助谭琦的运气,少了点跟祁贺坦白的勇气。

        可就是这么一点一点堆积起来,成了一座大山。

        这座大山,曾经的她也感受到过,只不过那时,她相信未来的自己,可现在呢?

        这座大山,压着的是谭琦的命。

        山的对面是祁贺,她想要见到祁贺,就得跨过这座大山,可她做不到。

        唐意头一次感觉到面前是一团迷雾,她不敢往前迈步,只能停在原地。

        停在,血淋淋的原地。

        这一夜,注定是个不眠夜。

        她不想醒着,不想面对那些流言蜚语,不想面对那些令人作呕的面孔,更不想面对那泼过来的脏水。

        那些脏水,就像是他们唯一一个可以把她拉下神坛的切口,所以他们会不留余地地对她恶语相向,把她拉下神坛,让她也陷入泥潭之中。

        当脏水泼过来的时候,清者自清是最没有用的。

        可她更不想睡着,睡着的时候,只会有黑茫茫的一片,梦中如此不尽人意,不会有锦绣山河,不会有明艳玫瑰,更不会有祁贺。

        她好像也不记得自己脑子里像这样乱了几次,几乎是时时刻刻的。

        走廊里有着铁栏杆,很压抑,唐意每每抬起头看向窗外那一抹干净的蓝色,都有一种想要跳出去的感受。

        她每次发疯的时候,都是靠着强掐着自己缓过神来,她是真的不敢确定,她又能撑多久。

        秋天很快就过去,唐意这些日子也变得愈发沉默寡言,她不擅长和人吵架,没当别人谈起谭琦的事情时,她都当做耳旁风。

        可每每到了宿舍,趁着那两个舍友不在,她才能稍微地发泄一下自己的情绪,她不敢发出声音,更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迷上了用刀片割手的感觉。

        刀片划过皮肉的那一刻很疼。

        事后用酒精消毒液消毒的时候更疼。

        可这些痛感,是唐意目前唯一能感觉到的东西了。

        她没什么所欲所求,所以也不在乎南茶和同学们是怎么看她、说她的了,可痛感是唯一一个能让她觉得自己还是活着的东西。

        她不能去死,她得克制住自己随时都有可能爆发的情绪,她得让所有人都相信,唐意没病,只有他们信了,她自己才有可能信。

        唐意很清楚,她在自欺欺人。

        可那又怎么样?

        不管什么,只要她不像行尸走肉般活着,就是最好的。

        一中外有个电话亭,也算是整个压抑的学校里面,唐意唯一渴望的东西。

        唐意要的从来就不多,她没什么大的追求,没有一定要到达的高度,她只想要一个祁贺罢了。

        十一月的一天,她从凌晨两点的时候就醒了,一直趴在窗边,看着远处的灯火阑珊,心里酸涩异常。

        唐意有时候也会觉得自己很矛盾,前十几年的生活里,她都是顺风顺水的,毫无半点儿竞争感可言。

        可现在,她变了,变得不论一切也要拼到大榜第一,甚至每次都要提分。

        这般放空思想,本应是最简单的事情,对唐意而言,却也实属难得。

        窗外路灯明亮,细细飞雪扬起,在灯光下显得别样的浪漫。

        唐意垂眸,又拿起搭在架子上的羽绒服,向楼下奔去。

        明阳一中的墙很矮,更别提墙角处还摞着一堆废弃的塑料凳子。

        唐意摇摇晃晃地站在凳子上,翻过了墙,只是落地的那一瞬,唐意没控制好力度,一下子就扑在地面上。

        地面上还有些细碎的小石子儿,平常不大注意。

        可硌在膝盖处,真的很疼,疼得唐意的眼泪儿霎时就飚了出来。

        唐意缓了缓,拿袖子胡乱地抹了一把眼泪,又一瘸一拐地朝着那个电话亭去了。

        电话亭外表看着还行,可那些按键早就被磨去了数字,看不大清。

        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那个拨号键,她就是按不下去。

        他还会记得自己吗?

        他会接电话吗?

        唐意犹豫了好久,才颤抖着按下了拨号键,然而,电话那头并没有被接通,传来的是冰冷且无情的机器音。

        唐意不信邪,又接着打了好几遍,次次都是未能接听。

        她彻底崩溃了,眼泪就像是开了闸的水,怎么也停不下来。

        唐意有无数次都怀疑自己生病了。

        被困在这所名为学校的囚笼,有些时候,她下意识地就想,死会不会就解脱了?

        可她仅存的那些理智告诉她,死不会有一点的解脱。

        死了,就再也看不到祁贺了。

        有近小半年,她每日都在这种半梦半醒的状态,浑浑噩噩的,活像是具行尸走肉。

        似是魔怔了一般,唐意又拿起电话,按下了拨号键。

        她拼命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喘息声逐渐加重,她胸腔发闷,有些透不过气来。

        接电话啊。

        接啊。

        求求你了,快点接通吧。

        唐意说不出自己现在的心情,她满脑子都只是一个念头——

        快点儿,祁贺快点儿接电话。

        她压抑的时间太久了,情绪像洪水猛兽一般朝她袭来,她现在唯一的曙光,就是这通电话。

        她渴望听到祁贺的声音。

        渴望听到他的任何一句话。

        哪怕只是一句疏离客气的“您好”。

        几次尝试之后,电话终于被接通。

        听到祁贺声音的那一刻,唐意终于憋不住了,她想哭,却又怕祁贺担心,只能捂着嘴,低声抽噎着。

        她最近状态很差,什么都吃不进去,整个人暴瘦,情绪不稳定,生出来白头发,一切的一切,都糟糕地不成样子。

        祁贺那边先是礼貌性问了一声“你好”,但她没敢应。

        她就那么静默着。

        心底还是一道道地给自己设着坎儿。

        只要他再说一句话,她就说话。

        几个字也可以。

        一个字都行。

        可他没有说话。

        他也在静默着。

        唐意气息有些发抖。

        一秒,两秒,三秒……

        她也不知道过了有多久。

        最终,他还是猜出来了,声音顺着扬声器过来,带着一中里从未有过的生气儿:“唐意。”

        听到他坚定的声音,唐意再也绷不住情绪了,她大声哭着,像是要把所有委屈都发泄出来一样。

        祁贺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心里像是用针尖密密麻麻地扎下,疼得他难以呼吸。

        他有很多很多的话想要开口,可话到嘴边,根本说不出来。

        他有什么好问的呢?

        一切都摆在明面上。

        她过得不好,她在哭。

        “唐意……”他呢喃了一声。

        只可惜祁贺还没来得及开口再说话,就被一声尖锐的叫喊声打断了。

        电话那边声音很嘈杂,唐意压抑的哭声他听不见,只能隐隐约约听到一道很严厉的女声。

        ——“你还学会逃课了?唐意,你还要怎么堕落自己?你……”

        他也不顾她会不会听见,头一次那么迫切地想要告诉她,“唐意!我会去那边找你,很快的!”

        “嘟嘟嘟——”

        直到手机提示音响起,他还是久久没有回神。

        他就那么呆愣愣地看着手机上的电话号码,像是看着一个虚无缥缈的宝贝。

        那种珍视,是用任何的言语都形容不了的。

        因为那是他的小唐同学打过来的,而他的小唐同学是世间无价珍宝。

        奥赛在十一月份初就差不多完成了国家集训队的选拔,最终祁贺是以267分,全国排名第六的成绩稳稳保送a大。

        按这种路线走,过了年,还有集训,差不多得等到四五月份才能过去找她。

        也不短。

        他放下手机,趴在桌子上,脑子里很乱,恍惚间,他好像做了个梦。

        虚实参半的那种梦。

        梦里,还是得知保送消息的那一天。

        那次是祁贺头一次把情绪外露出来。

        他兴奋得就像是求偶的公猩猩。

        虽然这样形容并不恰当,但那确实是他这一年半里,表现地最高兴的一次。

        班主任也能理解,毕竟是保送a大的学生了,他这要是不高兴,那才是真奇了个大怪。

        他照理寒暄了几句,才把他放走。

        唐意离开的那八个月里,祁贺几乎没有任何的办法和途径去看到她的近况,除了一些过往的旧照。

        记忆在时间的冲刷下逐渐变淡。

        荣誉墙上的照片越挂越多,祁贺几乎很难在那么多人中,像以前一样一眼就能看到她。

        有很多次,他都从长廊的最右边跑到最左边,就那么看着唐意几乎占据了左边大半部分的照片,记忆有如潮水一般把他围住。

        那时候,是最开始的时候,是他们两个人都风华正茂的时候。

        各种的市级省级国家级的比赛,几乎他们两个参加的,结果都会榜上有名。

        唐意有时候会下课拉着他过来,然后看着一走廊的空格子,笑着,“我绝对要让我的照片刻在这个墙上,成为当之无愧的三中一霸!”

        那时候,祁贺还会和她拌嘴,“净扯!三中头子的地位是我的。”

        声音回响在耳畔,事情仿佛才发生在昨日,可如今的祁贺环顾四周,都不会再看到唐意的身影。

        他这一年,死磕物理,做过的卷,刷过的题摞起来几乎能有一个书架那么高。

        可还不仅于此。

        他还自学微积分,几乎每天都是凌晨一两点睡觉。

        他要做到最好,要让祁贺和唐意所有的阻碍都为他让路。

        这怎么可能不累?

        祁贺不是喜欢学习的人,他也不喜欢强迫,他喜欢自由自在的,不受人拘束。

        可他不能那么做。

        ——他要争取保送。

        ——他还要去找唐意。

        祁贺就那么站着,看着,身影几乎与昏暗的墙融为一体,整个人身上都透露出一股浓浓的颓废。

        半晌,他轻声道,“唐意,我会去找你的,一定,会的。”

        —

        学校念着这件事影响很大,再加上唐意平常也会参加各种的活动比赛给学校拿奖,也没有给与唐意学籍档案上的处分,只是让她念着检讨,深刻反思一下。

        那天是个周一。

        唐意上了台,眼睛里没有一丝丝情绪的起伏,说是念检讨,可她丝毫没有一点愧疚。

        “大家好,我是八班的唐意,针对于我半夜爬墙出校园这件事,我承认,这是我的过错,这的确严重地违反了校规校纪,所以在这件事上,学校想怎么处罚我,我都接受。

        可我有必要说一下,和我打电话的那个人,他没有任何错,我半夜会出去,是因为我爱他,如果爱也是错,那我……”

        她顿了顿,又抬起头来,傲视主席台下的所有人:“错得彻彻底底,无可救药。”

        “可,爱无罪,我也无罪。”

        唐意向来冷清,唯有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像是有了光,一闪一闪的,方才能看出她也不过是个风华正茂的女孩儿。

        在这么个封闭化的一中里,她能说出这句话,不亚于是向整个学校的管理高层宣战。

        台下的同学一时间怔住了,就连平时最混的几个人也噤声不语。

        唐意说得是“爱”,而不是“喜欢”。

        要说它们之间到底有什么区别,唐意不好说,可是她自己觉得喜欢是不长久的,这或许只是一时冲动。

        而爱是刻骨铭心的,是只要他一出现,别人就显得不过如此的感觉。

        她的检讨书很敷衍,把台下的老师听得一愣一愣的——这……他妈不就是网上的模板吗?

        “……”

        所有人,在那一刹,都愣住了。

        那么大的操场,挤满了人,可在那一刹,却连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的清清楚楚。

        唐意不是恋爱脑,这几天学校对她的连番轰炸无一不围绕着“那个男孩是谁”展开。

        她心里很清楚,学校才摆明谭琦这件风波带来的负面影响不久,不可能又因为她这一点错误,那么大张旗鼓地发落。

        她是在外拿奖的,说的不好听点,别人一提起一中都会不言而喻地想起唐意。

        可要是她被罚了什么处分,学校自然也更没什么好名气。

        说是谭琦偏执。

        她也不遑多让。

        顶多,是因为她有些念想罢了。

        …

        时间一晃儿又过去了很久,自从上次念过检讨以后,唐意变得愈发沉默。

        她自残地越来越重,心理越发扭曲,可面上,什么都不会表露出来。

        上课的时候,她突然觉得没什么力气,眼前的景象也愈发得模糊,耳畔划过一声惊呼,她也没有听清。

        等她再清醒过来时,入目一片白色,手腕处的伤也被细心处理好了,纱布缠着,不像以前那么疼了。

        她强撑着坐起来,低着头,听着门外苏荷和唐父的声音,心下划过一丝丝抱歉。

        ——她不想这样,可又控制不住自己的内心。

        唐父来接她的时候,距离开学也不过八个半月的时间,她却像是完全地变了一个人,不会笑,不会哭,也不会闹,眼睛无神,整个人也暴瘦,根本不像是在荷意的她。

        打完了点滴,唐父带着她出了校门,风很清爽,也是唐意很久没有感觉到的舒适。

        唐父看着她,脑海里又想起苏荷以及校医跟自己说过的话——

        “病人手腕,手臂多处伤疤,是用刀片划伤的,目前怀疑病人心理上可能有些障碍。”

        “唐意最近情绪不好,也不跟人交流……”

        他有些害怕,可还是忍不住试探着开口:“意宝,你……一点都像从前了。”

        “是吗?那从前的我,是哪样儿啊?”她话语里并没有很强的攻击性,好像只是单纯好奇地问了一嘴。

        唐父移开了目光,泪水聚在眼眶,想要开口回答,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张了张嘴,终究是没说什么。

        因为是冬天,她穿着长袖衣服也没有半点不对,可唐父还是能察觉到她手腕使不上劲。

        他顿了顿,没在大庭广众之下挑破:“听说你中午饭没吃,咱们去吃点什么吧。”

        唐意看了眼旁边的粥铺,“嗯”了一声。

        粥铺里种类不多,墙上的价位表也都写好了,柜台的人有些挤,唐父怕她手腕再被碰到,就让她先去里面坐着,“你有想吃的东西吗?”

        唐意没抬眼细看,轻声开口:“白粥。只要白粥。”

        唐父有些纳闷,却也没多问,他不敢多问,怕再让唐意想到什么不好的事情,他现在什么都不清楚,多注意一点没什么不好。

        可他还是想不通,白粥没什么味道,唐意不是向来不喜欢的吗?

        回了家,小短腿儿也不顾唐意换没换鞋,直接就扑了上来,在她腿边蹭来蹭去的,很是亲昵。

        唐意换了鞋,蹲在它身边,抱了抱它,“你说,你是不是肥了?嗯?小胖子。”

        小短腿儿蹭了蹭她,又跑进她的屋子,唐意紧跟其后,屋子里什么都没有变,干干净净的,桌面摆设的也没有动过。

        小短腿儿好久没见到唐意,趴在她身上就不撒爪,唐意坐在沙发上,顺着它的毛,轻声呢喃:“好几个月了,你变了不少呢……还记得我呢……”

        唐父洗了点水果过来,坐在她旁边,斟酌着开了口:“意宝,你在学校,有人欺负你吗?”

        唐意抬眼看着他,笑了,眼底却看不到一丝丝的笑意:“怎么会?”

        “那……我听你老师说,你不太能融入这个环境里……”唐父有些局迫。

        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否认,如果不是因为他工作的问题,唐意绝对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工作,本心是为了让唐意有个更好的学习环境,绝不是让她……

        唐意顺毛的手一顿,随及又移开了目光:“没有。学习重要。”

        “行吧,那个……我觉得你的手应该去医院再检查一下,还有你,等一会儿,要不要跟我去心理医院看一眼?”

        唐意沉了口气:“我……”

        她话没有说完,唐母就打了视频过来,唐父怕她说出什么刺激唐意的话,就先出去到客厅说去了。

        门隔音效果还算是可以,可唐意特意留了一道缝儿,也差不多听了个大概。

        “什么?意宝怎么样了?去医院了没有?好端端的,怎么就能自残了呢?”

        “你小点声……可能学校压力太大了吧,我刚才问了一下,她不想去。”

        “她不想去医院,可她就好不了啊……这能怎么这两天办啊?”

        “你先别急啊,我给她请了几天假,想着她自己先在家缓一缓。”

        “缓能有什么用啊……你把电话给她。”

        唐意听到这儿,赶忙把头低下,专心致志地玩着小短腿儿的毛,面上没有一点异样,就连唐父走进来的时候,她也是低着头。

        唐母开着视频,尽量让嗓音放柔和:“意宝,咱们去医院看看吧,好不好?咱们去医院吧,你别自己一个人扛着了……如果有病的话……”

        她话还没有说完,唐意就打断了她:“我为什么要去医院?我才没有病……有病的也不是我!”

        她情绪过于激动了,唐母也不敢再说出什么话刺激到她。

        唐母没再开口,唐意也渐渐冷静了下来,她面色憔悴,头发有些乱,眸色无光:“我过得并不好,没有那么多好玩的事儿,只有无尽的谩骂和那就像是笼子的学校……”

        唐意情绪崩溃,背在后面的手腕也因为激动,绷带上也隐隐有些血色渗出来。

        她勉强笑了笑,嘴角强撑起一个弧度:“我根本不知道我想过多少次去死,可又什么都不能表露出来,这样的话,你们会怎么想?”

        “一个怪物?一个精神病?”

        “……只有他不会,他实在是太好了,我曾以为真的只有我能配得上他,可现在呢?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自己连情绪都左右不了!”

        唐意说出最后一句话时,明显有些疯狂,她深呼吸了好多次,努力使自己的情绪平和一些,这才自嘲一笑,锁上了门。

        随即一个人瘫坐在地上,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愈发得凶。

        窗外的灯光透过窗户,打在唐意的面前,像是近如咫尺,可唐意抬起手想碰一下它时,那光却移开了。

        她崩溃了。

        一个人哭了好久,哭到最后,根本发不出一点声音,脸上泪水流过的地方火辣辣地疼,可这些她都不在乎。

        反正自很久很久之前,她就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了。

        她每天听着风言风语,压抑住自己内心深处求死的欲望,她还不能让自己内心那些阴暗得不能见人的一面被人知道……

        在学校的那段时间,唐意想过自杀。

        她想的是吃些药,自己闷声不响地死了算了。

        因为她在高楼顶层看过街景。

        霓虹五颜六色,车水马龙。

        每个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

        所以,她就在想。

        如果真的有一天要死,她要不声不响的,不打扰任何人。

        可她到底是个俗人,她牵挂的事情太多。

        父母,姜舒,祁贺……

        她刷到过视频,说是真正想死的人,根本不会顾及身边的人,他们只会想着,自己真的解脱了。

        可唐意显然不是这种人。

        她经常看着外面来来往往的车流、人群,会觉得他们很可笑,同样也会觉得自己很可笑。

        谭琦是个果决的人,她想到什么就回去做,可她不一样,她虚伪自私,内里没有一点儿是好的。

        她不记得唐母是怎样火急火燎地赶回来,也不记得别的什么,她只记得那天唐母簌簌落下的眼泪以及一句“意宝,我带你回家。”

        家吗?

        是荷意市吗?

        她心情没有一丝丝起伏,看着窗外飘下的雪粒子,她突然回过神来。

        好像,已经过去8个月了啊。

        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记性变得特别差,祁贺的声音她也忘记了。

        明明,这也才8个月啊……

        “回去干什么呢?”唐意把头倚在门上,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她慢吞吞地开口,像是在陈述别人的事,不掺杂一丝丝的情感。

        “……”唐母沉默了。

        “见祁贺吗?我现在这幅样子,去见他干什么呢?给他看看,我把自己整得有多遭?”

        “意宝,不要想得这么悲观……”

        “可我有病,不是吗?”

        “我们可以治好的。”

        “这种病真能治好吗?谁能保证我不会随时随地地发疯?”

        唐母没话可说。

        这种事,谁能保证呢?

        她拒绝去沟通,拒绝去医院,拒绝去吃药,拒绝了一切能让她好的办法。

        唐意抬眼看着唐母,像是在想些什么。

        半晌儿,她开口说,“回去看看吧。我想姜舒了。”

        唐母心里五味杂陈,“好。”

        她动作很快,连夜请了假,然后买票,回了荷意。

        唐意独自一个人站在姜舒家楼下,神情恍惚,整个人都消瘦了好多,一件黑色长袖卫衣被冷冽的风一吹,显得空荡荡的。

        姜舒从楼上跑下来时,穿的是一件米色的羽绒服,干净美好,正是十八岁的风华正茂。

        唐意看着她,眼睛里似是古水一般无波。

        ——若非是唐母刚才打了电话过来,姜舒根本不会想到唐意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上楼坐坐吧。”

        姜舒边说着,边要拉着唐意的手,唐意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整个人都退后了几步,显得格外疏离。

        唐意怔了一会儿,又扯出一抹笑:“不用了,我就是……想问问你,祁贺他……还好吗?”

        姜舒狐疑地瞥向她藏在身后的手,又抬眼看着她:“他?挺好的,前段时间保送a大了。”

        唐意眼眶泛红,泪珠顺着眼角流下,她低着头,似是从未有过的挫败。

        不知怎的,姜舒突然有些心疼,自她们认识以来,唐意一直都是骄傲自信的。

        可是从什么时候起,她变成现在这么个敏感而自卑的样子呢?

        姜舒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声地开口:“咱们去那边坐着说吧。”

        唐意应了声,又跟在姜舒身后,慢慢地走着,她始终是低垂着头,目光也是躲躲闪闪的,根本不敢与行人有一丝丝的交汇。

        她怕,害怕他们一眼看出她的不同,更害怕他们会指着她,取笑她是个精神病。

        她更害怕祁贺知道。

        不是对他的不信任,只是害怕自己配不上他。

        他那么好的人,又怎么能是随随便便的一个人就配得上?

        又遑论是一个精神病?

        荷意的风景很好,先前唐意倒是没觉着有什么,反倒是去过瑞宁市之后才明白了。

        她再也看不到高一那年漫天异彩的天空,再也遇不到比祁贺更好的人。

        公园没有多少人,况且她们这个位子也较为偏,但也不用担心被人听到什么。

        姜舒坐在椅子上,长叹了口气:“唐意,你不如先告诉我,你手怎么回事。”

        唐意闻言愣了愣:“没什么事儿,就是不小心摔到了。”

        姜舒看着她,语气里难掩怒火,一字一句,清晰明了:“我不傻,唐意,你的手,是不是自、残、的。”

        她特意咬重了这两个字,看着像是在问唐意,可话语里的坚定却是不容置喙。

        唐意浑身都控制不住地发抖,她哭着,却是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发出,姜舒想靠近她,可还没等上前,她就躲开了。

        她眸子泛红,躲在长椅后面,跟姜舒隔了好远,哭得隐忍又压抑,好久好久,唐意才勉强能说出话来。

        “姜舒,我不想的……我不想的……我不知道……不知道我为什么得这个病……我不想的……”

        她蹲在长椅后面,背靠着树丛,维持着一个防御的身形,泣不成声:“我……每天……都在上学……好好学习。没有,没有人发现……”

        “可我自己,我自己知道……我有病……”

        她捂着耳朵,一直颤抖着,面对姜舒却像是好不容易找到了个发泄口。

        那些深埋在心里,从未吐露过的话,也都像是冲破了囚笼,一并朝唐意压过来。

        “他那么,那么好的人,为什么要喜欢我这样的……我想治好这个病,可是姜舒,我不想一直吃药,会上瘾的……”

        “我到时候……一但暴躁,我就会想砸东西……想吃药,到那时候,我就真的不是唐意了……”

        她哭得泣不成声,却仍像是没有一点安全感的小兽,只知道往角落里躲闪。

        姜舒蓦然间,有些分神。

        她好像又想起了那年在舞蹈室光鲜亮丽得就像仙女一样的唐意,风华正茂。

        她眼泪也不受控制地流出,但仍是嗓音轻柔地想要靠近她,“唐意,你很好……你真的值得……你难道不想知道祁贺吗?你过来,我讲给你听,好不好?”

        姜舒真的有些崩溃,任谁能接受曾经那么好的人变成这么个自卑至极,无所依靠的模样?

        可她不能,她得强打着精神,去安慰唐意。

        唐意突然抬起头,眼眶红肿,她手腕上缠着的绷带也渗透出了血迹,可她毫不在意,“姜舒……你帮帮我,你让我偷偷看一眼他……姜舒……”

        “我就看一眼……回去以后,我好好治病……可姜舒……我真的撑不住了……”

        唐意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能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对她来说都是个奢求,每次望向窗边,她都有一种想跳下去的想法。

        可她不能。

        这种情绪反反复复,有一段时间,她甚至连自己都控制不住这种情绪,天边飘来的一缕清风,都有可能唤醒她对所谓“自由”的向往。

        听了她的话,姜舒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就点了点头,“唐意,我帮你,我帮你,天气凉,你回我家,咱们回家再聊好不好?”

        唐意缓了缓,情绪渐渐平稳下来,晚风也确实是凉,打在脸上,很冷,也很疼。

        姜舒小心地避开她的手腕,扶着她,深呼吸了几下,把眼泪都憋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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