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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意曲


中午课间休息的时候,祁贺拍了拍唐意的肩膀:“老唐,我有道题不会做,你教我一下呗。”

        他桌面上摆着本习题册,随手翻开的一页,一点做过的痕迹都没有。

        奈何他眼神又干净清澈,实在是无法让人不信服。

        唐意转过身子,拿了张草纸,十分认真地看着题干,祁贺突然合上了书本,眼睛和唐意平视。

        透过她那深邃的瞳仁,祁贺在其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显而易见,他想要开口的动作一顿。

        唐意疑惑:“嗯?”

        祁贺突然深呼吸了口气,随即握紧了藏在书桌下的手,声音因为紧张而略有些发颤:“唐意……我喜……”

        他根本控制不住地颤抖,虽是小幅度地颤抖,但唐意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

        她张了张嘴,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门口的敲门声打断。

        门口那个同学说的话被班级里的吵闹声掩盖,唐意不得不离开座位,去门口找她。

        她拿了本笔,转身对着祁贺,眸光认真:“等我回来,你再告诉我。”

        祁贺未做他想,秉承着等她回来,再说也不迟的念头,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彼时的他尚不明白,那些年少纯粹且懵懂的爱意,往往会因为一些无法言说的因素,埋藏在心底。

        积年,累月。

        幸在这些爱意并不会在时间的消沉下愈发模糊,反而如陈年烈酒一般,历久弥新,每每忆起,都会是祁贺生活中不可泯灭的靓丽的色彩。

        年少率性,他也根本没有想过,“等唐意”就像是一个指令,贯穿了他的一生。

        无论是何种境遇,她不向前坚定迈步,他都会一直等下去。

        他曾经想过许久,反反复复地问自己一个问题——

        他跟唐意表白,会不会有些冲动,又会不会让她觉得自己轻浮。

        可他也很清楚自己内心所想。

        跟唐意,不仅是年少轻狂的欢喜,更是深思熟虑过后,仍要未来携手余生的坚定。

        唐意跟着那同学来到了赵静的办公室,敲了敲门,便自己一个人进去了。

        办公室里没什么人,故而很静。

        唐父坐在赵静对面的沙发上,神色中有着藏不住的疲惫,见到唐意时,还是笑了笑。

        赵静起先是跟着唐父聊些转学的手续,后来聊好之后,就把唐意叫过来。

        她轻声问了下老师好,又站在唐父的身后,赵静照理说了些客套话,又拉着唐意的手,亲切地嘱咐道。

        “……转学以后可要好好学习,你语文挺好的,也不偏科,将来能上a大的。”

        赵静说的话太多,唐意并没有记得清楚,可“转学”这两个字太过刺耳。

        几乎是她说出口的一瞬间,唐意就转过头向唐父求证——

        唐父点了头。

        —

        出了办公室门,唐意跟唐父并排走在走廊里。

        她心神不宁,眼神中也毫不掩饰地透露出落寞与不甘:“为什么突然要转学啊?”

        唐父轻声道:“分公司开在瑞宁市,我得长时间待在那边,你一个人在荷意市,我又不放心……怎么了?你是有什么别的想法吗?”

        唐意抬头,正对上他的目光。

        有那么一刹,她真的很想脱口而出一句“我不想走,我想和祁贺在一起”,但不知道为什么,唐意终究是欲言又止。

        过了好半晌儿,她才低垂下了头,闷声道:“……没有,你工作要紧,尽量早点办完手续,早点走吧。”

        再晚一点,等到祁贺亲口说出那句“我喜欢你”,她就再也舍不得走了。

        自此,两人之间再无话题可言,唐意闷声闷响,看起来乖巧懂事,可心底却忍不住自嘲——

        原来一直听话惯了,就真的没有勇气去冲破这一个名为“乖巧懂事”的笼子了。

        唐父见她失落,只当是舍不得这些朋友,便开口安慰道:“今天下午你跟他们好好道个别吧,晚上的时候收拾收拾行李,明早就走。”

        唐意没说话,毕竟这种时候的话语就显得尤为苍白无力。

        一切都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纵使她哭闹,事情也不会有转机。

        她终究要去往瑞宁市。

        与他分别。

        回到教室的那一刻,她就与祁贺的目光相对。

        只不过,少年的注视实在是太过张扬炽热,灼得唐意有些疼。

        疼过之后,便是有些不可言说的自卑——

        他这个人,成绩好,会弹吉他,会唱歌,像是世间所有偏爱美好都与他环环相扣。

        换言之,他这种人,就应该沐浴在阳光下,长在春风里,被人珍视且热烈地爱着。

        可她不是能爱他的人。

        瑞宁市、荷意市相距千里。

        文人常说“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这并不能摒除其中含有他们对爱情的向往,可现实不是想象。

        现实残酷无情且冰冷。

        她不想让他苦等一年半,只是为了个虚无缥缈的喜欢。

        她的喜欢太深,太厚重——

        希望他前程似锦,登科高第,未来会过得比自己还要好。

        生平头一次这么喜欢过一个人,无可否认,唐意一举一动都是笨拙的。

        可由此也能看出,她所呈现出的炽热且略显懵懂的爱意,都是心中所想,所思。

        几乎是落座的那一刻,唐意深吸了一口气,把眼泪都憋回去后,转了身子过去。

        “听说了吗,你……咱们不久之后就要月考了,那个……你别紧张哈……肯定考得不如我好的……”

        她扯开话题的本事太过低级,甚至不用开口,光是那躲闪着的目光,祁贺都能感受到她的逃避。

        他不知道办公室里赵静说了什么,导致她变得不敢面对,可不论是什么,这都不会是唐意的错。

        他低着头,也不开口,唐意就那么局促地看着他。

        过了两分钟,祁贺抬头,认真地看着她。

        “唐意,我喜欢你。”

        唐意怔住了。

        她百般扯开话题,哪怕说出的话连她自己都觉得很假。

        但她没有办法,她得让自己有足够的勇气躲开少年的爱意,从而离开得自然些。

        羁绊与思念不同。

        思念会在时间的冲刷下,愈发淡了,最多两年,他一定可以忘掉她。

        而一但产生了羁绊,这一辈子都很难忘记了。

        可扪心自问,她没有想过两个人一起考大学的念头吗?

        不是的,她想过。

        她甚至想过以后。

        独独属于他们的以后。

        可现在的唐意并不是最好的唐意,她凭什么要祁贺凭借着对她的喜欢,而等那么久?

        世间的人千千万,人海茫茫中,她并不是众星拱月的那一位,那么,她又凭什么呢?

        可唐意不知道。

        ——在这么个极容易冲动和莽撞的年纪,祁贺是真的想了好久,才决定好要与唐意相伴余生的。

        她也不会知道,祁贺的日记本扉页上,是一句略显矫情却承载着他满心欢喜的话。

        ——“无论过了多久,我又会遇到多少人,唐意永远都会是我唯一的挚爱。”

        唐意鼻子一酸,眼泪就要从眼眶里流出来,她低着头,抬眼就看到祁贺递过来的手帕。

        手帕颜色粉嫩且有些幼稚图案,恍惚间,唐意想起那天他传过来的小纸条。

        “等我下次带个更好看的。”

        那一瞬,唐意有一种感觉,他一直来的耐心细致,都是对她独一无二的偏爱。

        之前所有所有,并不是自己一个人兵荒马乱的独角戏,而是那个少年用漫天星辰犹不及的爱意给她编织的一张梦网。

        不觉间,唐意眼泪又一次蓄满了眼眶,她低声抽噎着。

        祁贺没再要个说法,只坐在位子上,看似不急不躁,可藏在校服兜里的手,早就不受控制地发抖。

        缓了好一会儿,她才泪眼婆娑地看着他:“祁贺……为什么……为什么要在现在说呢……”

        为什么不能早一点,为什么不能让她和祁贺早点坦白心意,早点感受肆意且无所忌惮的爱呢?

        祁贺轻轻地把她眼前碎发掖在耳后,拨弄出一片光明尽达她眼底。

        “我不想让这段感情草草了之,我希望你是我万事都考虑好了之后,仍要偏向的一方……”

        阳光下,他声音格外清脆,像是破土而出的种子,只会长成参天大树,永远不会后退:“唐意,我是认真的。”

        后来的什么话,唐意实在是记不太清。

        她唯一记得的,就是自己哭得像个傻逼一样,到头来,反倒是祁贺没再提这件事,转而来哄她。

        放学出校园的时候,唐意轻轻地唤了祁贺一声,他应声偏头,那一刻,祁贺好像看到一副盛景——

        落日坠在天际,层云揉碎万金,晚风和煦温柔,她声音亦是。

        “祁贺,以后一定要好好学习啊。”

        “嗯。”

        “一定要考上a大。”

        “嗯。”

        “……我也是。”

        “好。”

        出了校门,唐意一言不发地走在队伍的最后面,阳光灿烂,晚景也是格外得醉人。

        不觉间,唐意的眼眶红了。

        唐父车停在路边,离校门很近,也就五十米的路,可偏偏这么短的路,唐意硬是磨蹭了五分钟。

        临上车前,她最后一次望向三中。

        校内的松柏依旧青葱浓郁,矮树丛中蔓延出来的一两朵的鲜花颜色明亮,点缀着这绿意横生的四月。

        她再一偏头,就看到了祁贺——

        他朝她挥着手。

        声音似是带有穿透一切的力量,不惧流言,不畏蜚语,眼里心里都唯独一个她,“唐意!我会去找你!”

        这句话在以前的她看来,确实很矫情,可如今,却是那个少年在她心尖尖上骄傲的资本。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令她所心动的,不再局限于他做的某一件事,亦或是某一瞬间,而是——

        他。

        —

        回家收拾好了行李,唐意坐在书桌前愣神。

        桌面上很干净,唯一摆着的,是祁贺的一张不知道什么时候的小考卷。

        小考卷上边缘有些泛黄,上面的字迹很乱,可背面却很认真地写了一段话——

        “白玫瑰的花语:我足以与你相配,你是唯一与我相配的人。想给唐意一朵白玫瑰。可惜,不知道她喜不喜欢我。”

        唐意眼泪不受控地流下,她捂着嘴,抽噎着说完了整句话:“……我,喜,欢,你,的。”

        她几乎是一字一顿,若非如此,她真的怕很重的鼻音和吐字不清的语句会把她藏在心底好久的喜欢给掩住了。

        这个时代,他们都足够的感性敏感,却又同样具有所谓的羞耻感。

        感情埋在心底,不敢开口。

        在没有言明的暧昧期,他们拥有着浸透到骨子里的含蓄。

        他们总在想,宁愿退一万步,喜欢不说出口,也不要勇敢地赌一把。

        可以说,唐意在这场未曾言明的感情中,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她仰着头。

        眼泪聚在眼眶,并不舒服,但也仅仅限于不舒服,丝毫比不上心底所蔓延来的苦涩。

        视频的声音突然响起,在这寂静的屋子里,多少显得有些突兀。

        唐意迅速地拿毛巾擦掉眼泪,点了接听。

        视频对面出现的是唐母熟悉的面容,却不知道为什么,唐意心中隐隐有些失落。

        唐母面色有些憔悴。她细看,甚至可以看到她鬓角处生出了几根白发:“妈,你们那边……还好吗?”

        唐母笑了笑,嗓音依旧温和,只是略有些沙哑:“还好,各国都有派医疗队过来,我们最开始的压力也能减轻一点儿。”

        她顿了顿,微微皱了皱眉,“意宝,你怎么哭了?”

        一听到唐母柔和且关切的声音,唐意之前偷偷藏起的苦涩再也无处藏匿。

        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流下,她哭得眼圈都泛了红,可心底的酸涩却没有消失半分。

        她捂着嘴,声音断断续续的:“……妈……我……是……不是……真的……要……和祁贺……分开了?”

        那些厚重的情感,堆积在一起,有着排山倒海的气势,亦是有着无畏任何的勇气。

        可当所有的所有都在亲口诉说着这份情感的时候,唐意真的感觉有些喘不过来气。

        相比之下,她无时无刻不觉得此刻的自己是如此的软弱。

        在同样的年纪,祁贺的肩膀,扛起了她所有少女心的幻想与希冀,而她,却连迈出一步的勇气都没有。

        唐母心疼地看着她,心底似是明白了什么,可并未挑明,“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你跟他不也仅仅是三年的同窗关系吗?”

        唐意无力地摇了摇头,一句短短的话,却像是用尽全部的力气。

        “不是……我们才不是……什么同学……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

        她声音哑得不像话,眼尾泛着红,根本没有力气再说出一句话来,索性,也就趴在桌子上,哭得肆无忌惮。

        唐母也就这么陪着她,直到她哭得累了,然后趴在桌子上,昏昏沉沉地睡过去后,才挂了视频。

        挂断了视频,唐母又收拾了下仪容,给祁贺发了消息:【你好,祁贺同学,我是唐意的母亲。】

        祁贺回消息的速度很快,稍带疏离但并不失礼貌:【阿姨好。】

        唐母走到阳台,拉上了门:【我想跟你视频聊一下唐意的事情,可以吗?】

        细想了想以往的十几年,唐意一直都是快乐顺遂的,唐母也从来没有见过她哭成那个样子。

        想来,祁贺对她而言,也不仅仅是个未曾言说青春悸动的人。

        祁贺发了个“好”,而后便打了视频。

        视频里的少年神色并不好,见到她时,嘴角堪堪扯出一抹笑,轻点了下头:“阿姨好,我是祁贺。”

        唐母那边天才微微亮,她站在阳台上,反倒不怎么能看清楚脸:“我刚才和意宝视频了,她跟我讲,你很喜欢她。”

        她故意没有说完之后的话,反倒是嘴角带笑地等着祁贺开口。

        虽然她并不反对女儿谈恋爱,可总得跟一个真正喜欢她的人谈吧?

        有的喜欢,躲躲藏藏,生怕老师和家长知道,嘴上说着好听,可说到底,这哪里算什么喜欢呢?

        本来就是群风华正茂的少年,喜欢就应该大大方方的,炽热而美好。

        日后回想起来,也不用懊恼当初错过了什么,而是笑着说出这段感情的美好之处。

        祁贺低头不语,过了好半晌儿,唐母才听到他坚定的声音。

        “……我确实很喜欢唐意,我也真的很想和她在一起,阿姨,这点,永远都不会变。”

        唐母一时间也有些发怔,她好像突然明白唐意为什么会喜欢上祁贺了——

        无论何时,他都坚定不移地站在唐意的身后。

        在众多玩笑的感情中,他的坚定,他的热烈,都是独一无二的,是别人终其一生都无法比拟的。

        她笑了笑,嗓音温和:“那你知道……唐意也很喜欢你吗?”

        祁贺抬起头,看着唐母身侧灯红酒绿的街景,轻轻地点了点头:“我今天和她说的时候,她的表现,应该是有一点儿。”

        唐母:“一点儿吗?我看不止,我自己的女儿我还是了解的,如果说她只对你是有兴趣,她可不会因为转学而哭。”

        她看着屏幕,神情认真,“祁贺,我从很早的时候就听到过你的名字了,不是从班级群里,而是从意宝的嘴里。”

        “她说过好多你的囧事,虽然有些不厚道,可你要知道,意宝这个人记性不太好,如果真的是无关紧要的事情,她又怎么会记得呢?”

        祁贺低头不语,他那边灯光调得很微弱,尤其是低着头时,尽管眼尾泛红,唐母也看不见。

        “我知道,她转学这个事确实对你们影响很大,但是我在国外,她父亲又要跨省长居瑞宁市,真的很不放心。”

        他轻呼出了口气,争取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阿姨……我理解,但是如果您想让我放下她……不可能。”

        他顿了顿,又极轻地开口:“我会争取不去打扰她,可喜欢,真的没有办法去克制……”

        唐母一听他这话,也知道他误解了自己的意思,遂他话音刚落,唐母便开了口。

        “你想错了,我没想让你放下什么的,你们的事情,我并不做评价,也不会掺和进去。你要相信,唐意真的很喜欢你。”

        她看着祁贺那略有些懵逼的眼神,不觉笑了:“我只是想说,你们蓬勃恣意的青春也就这么短,有些人,有些事,别因为犹豫,从而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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