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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意曲


她把头埋进玩偶堆里,用手捂着嘴,强忍着不发出一点儿声音。

        哭到最后,她情绪根本不受控,那么寂静的夜,总能听到几声突兀的鼻音。

        唐意也说不清这是什么感受,明明盖了被子,可浑身上下都是冰冷的。

        她哭得身子都止不住地发抖,可却要顾及到唐父,故而一丁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可她不知道,唐父一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灯光略有些昏暗了,倒也恰好遮住了他半边脸,由此,看不清神情。

        深夜,冷风,圆月。

        少女一夜难眠。

        唐意第二天没去学校。

        原因很简单,哭了一晚上,成功把自己嗓子哭哑了,疼得说不了话。

        唐父早起给她请了个假,念着唐意不爱吃粥,就下楼买了些热汤,又把该吃的药片都放在桌上,就出门上班去了。

        唐意不舒服,吃过了药,就一直赖在床上,直到临近晚上九点半的时候,她才被视频通话的声音吵醒。

        她软软地倚在床头,半眯着眼,并没有出镜,嗓子好了些,可说话时仍旧很疼:“……谁啊?”

        她没开灯,窗帘还被拉上了,视频那头也是黑乎乎的。

        于是乎,整个家里,就只剩下手机屏幕上隐隐的光亮。

        那头起先并没有回应。

        唐意烦躁地往书桌挪了挪,可还没等她拿起手机,那头就轻笑出声:“是我,祁贺。”

        他声音特别脆,像是一颗流星,从天际坠下,给这消极且黑暗的夜划开了一道口子,透过来无尽的希望。

        唐意不自觉地笑了笑,萦绕心头一整天的烦躁也消了许多。

        她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你们今天讲什么了吗?”

        祁贺抬头望向楼层,嗓音朗润:“东西不多,也挺简单,明天我给你讲,倒是……”

        唐意又喝了口水:“倒是什么?”

        祁贺笑笑,佯装遗憾地叹了口气:“你家挺不好找的,我带了些粥,你不打算尝尝?”

        “哈?”

        唐意有些惊讶,但还是以最快的速度换了身裙子,带了个医用口罩,朝楼下跑去。

        “你……你刚才说什么?我刚才放着电视……没听清!”

        “那个……最近的电视剧你看了吗?”

        “……”

        她并没有挂断视频,祁贺也就规规矩矩地站在路灯下,听着手机那头有意无意扯着话题,嘴角始终挂着一抹笑。

        两分钟后,唐意出了楼梯口,抬眼的一瞬,就看到祁贺立在路灯下。

        少年五官端正,鼻梁高挺,他穿着白色运动服,暖黄色灯光在上面热烈地跳动着。

        那一刻,唐意不可避免地呼吸一滞。

        灯光略显昏黄,夜空中繁星闪耀,清冷的月,好像所有所有的一切,都抵不过他眸光璀璨。

        虽仅此一眼,可却也足够让唐意心动的了。

        祁贺抬起眼皮,眸光触及唐意的那一刹,温柔了许多。

        由于出来地急,唐意的头发还是松松垮垮地拢着,裙摆遮住膝盖,穿着一双白色帆布鞋,她带着个口罩,神情有些呆。

        祁贺轻笑,又拎着小粉饭盒晃了晃,道:“唐意,你家这位置可真不好找啊。”

        唐意微挑了挑眉:“呵,那你是怎么找到的?”

        她起先还以为自己有些眼花,竟然看到了个粉色的的饭盒,直到离得近了,才确定了——

        这不仅是个粉色的小饭盒,还是个印有一只白色大鹅的小饭盒。

        大鹅穿着芭蕾舞服,努力而倔强的表情一下子就戳中了唐意的萌点。

        她接过饭盒,感受着那略有些发烫的温度,心里也像是燃起了一团火,温暖,炽热。

        祁贺见她接下,笑得有些欠儿:“我……不、告、诉、你!”

        他微微倾着身子,那副嘚瑟却又有些宠溺的神色,令唐意很愿意沉沦于此。

        也是出乎他的意料,唐意并没有顺着他的话继续开玩笑,反而是很认真地看着他。

        她顿了顿,泛上心头的那句“你觉得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终究是没说出口:“你……还给别人送过粥吗?”

        祁贺急了,提高了声音:“没有!”

        唐意略有些发怔,祁贺也赶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我那些朋友身体好着呢,上能打架,下能蹦迪,闲着的时候还能翻个跟头。”

        他说得实在是太过习以为常,导致唐意明明应该质疑这话,却莫名地很相信。

        唐意:“……那我先回去了,明天去学校的时候,你帮我讲讲题……你也早点休息,别熬夜。”

        她眼睛明亮有神,尤其是现在目光灼灼的样子,实在是让祁贺不忍心拒绝:“好。”

        唐意轻轻地点了点头,转身就要走,祁贺目送着她的身影渐行渐远。

        临到她走到楼道口的时候,祁贺开口叫住了她:“唐意!”

        她应声回头,祁贺仍是笑得温和,只是嘴里吐出的话不像人话:“我回去把作业发给你,虽说数理化没学,但是语文作文还是可以写的。”

        唐意心情好了不少,摆着口型,笑骂了一句:“滚!”

        祁贺原本就只想开个玩笑,也没打算告诉她作业,被她骂了也不恼,反倒还笑了笑。

        回到家里,唐意就打开了那个饭盒,尝了一口,就放下了勺子。

        客观角度来说,他做得还行。

        奈何白粥清淡无味,向来就不是她所喜欢的。

        唐意面无表情地咽下,喝了口水,又研究起饭盒盖子边上的芭蕾大鹅,她转着盖子,忽然就看到了一个新的表情——

        大鹅套着黄色连体服,怒目圆睁,隐约还是能看出来几分幽怨,大翅膀指着前方,好像在指责着唐意白白糟蹋了祁贺的心意。

        她无声地笑笑,顺手找了个电影,拿了点咸菜,配着那碗白粥,一口一口地吃着。

        电影叫什么名字她从来不记得,可那满屏幕娇艳欲滴的玫瑰花却深得她心。

        她喜欢玫瑰,高一初见祁贺的时候喜欢上的。

        喜欢就是喜欢了,没有任何理由。

        如果非要有一个理由的话,应该是因为它红得耀眼,红得热烈,恰巧如祁贺这个人一样,骄傲明朗,熠熠生辉。

        灯光依旧明亮,反倒是愈发衬得那满屏的红玫瑰娇媚欲滴起来,一如少年所带给少女心头的悸动。

        —

        休息了一天,唐意又吃了些药,虽说嗓子还是不怎么舒服,可总归是清楚地能说几句话了。

        第二天清晨,唐意去得比往常早很多,教室里也没多少的人。

        而她情绪也不是特别好,索性,也就趴在桌子上。

        姜舒是昨晚才听姜家父母提到n国疫情的事情,瞬间就联想到了唐母。

        她坐在唐意旁边,拿了片湿巾放在她手心里:“唐意,没事儿的,阿姨不是医生吗,没准儿是忙着工作,没看到手机。”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轻拍着唐意的后背,嗓音温柔,像是清风从耳畔拂过,撩去夏日闷热。

        唐意抬起头时,姜舒能很清楚地看到她眼神只是略有些惺忪,并没有哭得很肿,这也愈发让姜舒坚信她之前哭过了。

        事实上,唐意并不像她所表现出来的那么乐观,她很脆弱,想得也多,有时候一点儿打击都会让她崩溃。

        但毕竟是相识多年,姜舒很庆幸,每每打击过后,所迎来的都是一个更为坚强的唐意。

        某种程度上而言,她跟祁贺极为相似,都是越挫越勇的性格。

        奈何祁贺是嚣张恣意惯了,凡是遇到苦难,只要苦难一时弄不死他,他绝对能嘚瑟到让苦难对他跪着唱《征服》。

        唐意与他恰恰相反,她会忍,忍到自己有足够的能力去蔑视那些苦难,再去处在一个绝对碾压的高度上,一一算账。

        她固然有些小女生的脆弱,但她永远不会被苦难踩在脚下——

        这是姜舒一直都能从她身上领略到的。

        唐意用湿巾擦了擦脸,整个人清醒了不少,嘴角甚至可以勉强扯出一抹笑:“我知道,也没什么的,想开了就好。”

        姜舒深呼吸了口气:“想不开也别硬想,没人规定你一定要活得透彻,有什么事儿都跟我说。”

        听到她这一句,唐意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眼泪又涌了上来。

        她往姜舒那边靠了靠,头埋进胳膊里,闷声道:“我知道……就……就是昨晚有点……没睡好……”

        姜舒看破不说破,只是将她凌乱的发丝都掖在耳后,动作轻柔,就连嘴里吐出的话都带着十分浓厚的母爱:“嗯,先睡会儿吧,静姐来了,我叫你。”

        唐意心情不好,也没有旁的心思去想她说这话时的语气,只是趴在桌子上,耳畔上还响着朗朗读书声。

        她昨晚做了噩梦,一整夜也算不得舒坦,故而躺了也没一会儿,就昏昏沉沉地睡了。

        祁贺自从昨晚回去之后,心就一直没能静下来,每每闭眼,都能想到那个笑得明艳,不说话时通身气质如幽兰一般温和的少女。

        他倚在椅子上,手机就正面朝上地摆在书桌上,来消息时,手机页面会自动亮屏。

        屏幕不大,可却是正正好好放下了唐意那张哭得面目全非的脸。

        祁贺手指向上滑了下——

        是唐意。

        她拿着马克笔把那个穿黄色连体服的大鹅头上画了个火柴人,呲着牙,神情很是臭屁。

        祁贺不知道她是有意无意,但真的很像。

        是那种他一眼就可以认出是自己的模样。

        他看了好一会儿,愣是没敢回她。

        七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仅仅在这七个月的时间里,真的会出现一个并不是因为见色起意,也会很喜欢的女孩儿吗?

        祁贺不敢确定。

        他思忖了好久,也不得解,只得仰在椅子上,闭着眼睛,缓着这乱糟糟的心思。

        似是不合常理的,祁贺好像在冥冥之中听到有个声音在耳畔作响:

        会的。

        那声音坚定且不容置疑,像是一束光,穿透祁贺纠结不堪的内心,光亮暖和和的,将他的心也染上了余温。

        门外宋秋女士爱看的爱情剧依旧上演着,外放的声音也很清楚地穿过门缝。

        “我那时挺迷茫的,我不知道他对我的看法,但我只知道,我喜欢他,我不想等以后毕了业,十年二十年后,再跟他笑着说一句问候语,我做不到,也不想让自己有这么个遗憾……”

        若是说祁贺起先还有一点犹豫,现在便是什么犹豫也没有了——

        他仍旧是不懂时间短一些会不会遇到一个真正想要携手过一生的女孩儿,却也不会再纠结了。

        与其纠结一些尚不清楚的问题,倒不如扪心自问,他是否能忍受日后抱此遗憾,悔恨终身。

        并未迟钝片刻,祁贺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不会”。

        几乎是答案冲上心头的那一刹,祁贺释然了。

        答案终究是死板且固定的,可唐意不是,她不属于任何一个答案模板,她只是她自己。

        既如此,答案与否,又有何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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